脈沖炮的藍光撕裂空氣。
那道能量束在夜空中劃出耀眼的軌跡，精準命中玄樞單位——但沒打中。
就在能量束即將接觸的瞬間，銀色梭形體表面突然“融化”了。它不是被擊穿，而是主動裂開一個口子，讓能量束從中間穿過，然後迅速合攏。
毫發無損。
“什麼？！”雷浩在駕駛艙裏瞪大眼睛，“這玩意兒會預判彈道？！”
“不。”蘇清月緊盯着屏幕，“是反應速度。它的材料可以在微秒級重組，躲避攻擊。”
破軍在空中調整姿態。推進翼全功率輸出，機甲開始急速爬升——他們不能和玄樞單位在低空纏鬥，火箭還在上升，必須把它引開。
玄樞單位果然跟上。
它沒有明顯的推進動作，但速度絲毫不減，甚至更快。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直追機甲。
“距離三公裏，速度匹配。”雷浩匯報，“它在跟着我們上太空！”
“那就帶它上去。”蘇清月冷靜地說，“林驍，火箭狀態？”
地面指揮艙，林驍盯着屏幕：“火箭一切正常，已經突破卡門線。你們……”
他看到雷達圖上，機甲和玄樞單位一前一後沖入太空，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們沒事。”蘇清月的聲音透過通訊鏈路傳來，有些靜電雜音，但依然平穩，“按計劃進行測試。正好，多了個陪練。”
瘋了。
但林驍知道她說得對。
測試就是爲了實戰。現在實戰來了。
“小九，調整神經接駁參數，適應真空環境。”林驍下令。
“正在調整……重力補償關閉，大氣阻力補償關閉……調整完成。同步率：73%。”
林驍閉上眼睛。
那種感覺更清晰了。
雖然延遲還在，但現在他能更直接地“感受”到機甲的狀態——推進器的振動、關節的液壓、還有……背後那顆美麗的藍色星球。
他睜開眼睛。
屏幕上，破軍已經進入近地軌道。
下面是弧形的地球邊緣，上方是深邃的黑色星空，太陽在側面，光芒刺眼得需要濾光鏡才能直視。
“這就是……太空。”雷浩喃喃道，盡管是粗人，此刻也被震撼了。
玄樞單位追了上來，在距離五百米處懸停。
它不再攻擊，只是“看”着。
像是在觀察。
“它在評估。”蘇清月說，“評估我們的技術，評估機甲的性能。”
“那咱們就給它好好看看。”雷浩咧嘴笑，“蘇博士，開始測試？”
“開始。”
第一個測試：機動性。
破軍在太空中翻滾、側移、急停、加速。蘇清月作精妙，機甲的動作流暢得像在空氣中遊泳——實際上，在真空中沒有空氣阻力，動作確實更“淨”。
玄樞單位跟着移動，始終保持五百米距離，像影子一樣。
“它在學習我們的運動模式。”小九警告，“已經記錄了十七種機動動作，正在建立預測模型。”
“那就換點它沒見過的。”林驍說，“蘇學姐，嚐試‘螺旋突進’。”
“收到。”
破軍開始旋轉，同時向前推進，形成一個螺旋軌跡。這是專門爲太空環境設計的戰術機動，理論上可以擾敵人的鎖定系統。
玄樞單位停頓了一下。
然後，它也開始旋轉——轉速更快，軌跡更詭異，而且表面開始變化，伸出六條銀色的“觸手”，像螺旋槳一樣揮舞。
“它在模仿？”雷浩皺眉，“還是在嘲笑我們？”
“是進化。”蘇清月臉色凝重，“它不只是學習，它在據我們的技術，優化自己的結構。”
第二個測試：武器系統。
破軍裝備了兩樣武器：脈沖炮和可伸縮合金刃。但實彈禁止——在太空發射實體彈藥太危險，可能產生碎片雲，威脅其他衛星。
所以他們用的是訓練模式：脈沖炮降低功率，只發射可見激光束，用來照射標靶。合金刃則進行虛擬揮砍。
標靶是提前部署的十幾個金屬板，分布在軌道上。
破軍開始射擊。
激光束在真空中沒有散射，筆直得像尺子畫的線。蘇清月的命中率極高，十七發命中十六發，唯一沒打中的那個，是因爲標靶突然自己移動了。
不，不是自己移動。
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那個標靶周圍……”雷浩放大畫面，“有東西。”
標靶表面，覆蓋着一層極其細微的銀色粉末。不仔細看以爲是反光，但那些粉末在動，在匯聚。
“是玄樞的納米集群。”小九分析，“它們附着在標靶上，僞裝成表面塗層。剛才機甲攻擊時，它們主動偏移了標靶的位置。”
“所以這些標靶早就被污染了。”蘇清月說，“那其他的……”
話音未落，所有的標靶同時“活”了過來。
金屬板表面滲出銀色流體，迅速變形——有的變成尖刺，有的變成刀刃，有的變成網狀結構。
它們脫離固定裝置，開始向機甲包圍過來。
“不是三個單位。”雷浩看着雷達，“是三十個……不，三百個！這些標靶只是載體，每個上面都附着着玄樞納米集群！”
屏幕上的紅點密密麻麻。
“撤退！”林驍在地面下令，“測試中止，返回貨艙！”
“來不及了。”蘇清月冷靜地觀察着包圍圈，“它們已經封鎖了所有方向。雷教官，準備戰鬥。”
“終於能動手了！”雷浩激活合金刃，機械臂“咔噠”一聲彈出兩米長的鋒刃，“訓練模式解除，實彈準備！”
“等等！”林驍喊，“在太空使用實體武器，碎片……”
“顧不上了！”雷浩打斷，“要麼打，要麼死！”
第一個玄樞單位已經沖到面前。
它不是完整的“機體”，而是一大團銀色流體，形狀不定，表面伸出無數尖刺，像海膽一樣。
破軍揮刃。
合金刃劃過銀色流體，切下一大塊。被切下的部分立刻變成獨立的個體，繼續攻擊。
“它們可以分裂！”雷浩吼道，“不能砍！越砍越多！”
“用能量武器！”蘇清月切換脈沖炮，“最大功率！”
充能。
發射。
高能粒子束擊中銀色流體，這次有效——被擊中的部分瞬間汽化，沒有分裂。
但能量消耗巨大。
“炁核剩餘能量：78%。”小九匯報，“按當前消耗速率，最多還能發射十二次。”
而周圍的玄樞單位，至少有三百個。
“節省彈藥。”蘇清月說，“用機動躲避，尋找突破口。”
破軍開始在空中穿梭，像在蜂群中飛舞的燕子。蘇清月的作達到了極致，機甲以毫米級的精度躲過一次次攻擊。
但玄樞太多了。
它們從四面八方涌來，有些甚至附着在機甲表面，開始滲透裝甲縫隙。
“左肩關節發現入侵！”雷浩看着監控，“它們在往裏面鑽！”
“啓動電磁脈沖！”林驍在地面下令。
機甲表面爆出一圈藍色的電光。
附着在裝甲上的玄樞納米集群被震落，但很快又聚集回來。
“脈沖只能暫時驅散，它們抗性很強。”小九說，“需要更高強度的能量沖擊。”
“那就用這個。”蘇清月調出一個新界面——那是林驍之前設計的“震波錘”，通過高頻振動破壞納米結構。
機甲左臂的脈沖炮收回，換上一個錘狀裝置。
錘頭開始振動，頻率越來越高，肉眼看去已經模糊。
蘇清月控制機甲，一錘砸向最近的一團玄樞流體。
砰——
無聲的沖擊波在真空中傳播——雖然沒有聲音，但能看到空間都扭曲了一下。
被擊中的玄樞流體瞬間崩解，變成無數細微的銀色粉末，飄散開來。
沒有重組。
“有效！”雷浩歡呼。
但蘇清月臉色更凝重了：“能量消耗……15%？一錘用了15%的能量？”
“震波錘需要巨大的瞬時功率。”小九解釋，“按照當前能量儲備，最多還能使用五次。”
五次，對付三百個敵人。
而且更糟的是，那些被震散的粉末，正在重新匯聚——雖然速度慢了很多，但確實在恢復。
“它們在適應。”林驍在地面看着數據，“第二次攻擊，抗性提升了8%。第三次就會完全免疫。”
絕境。
破軍被包圍在中間，能量快速消耗，敵人無窮無盡。
“林驍。”蘇清月突然開口，“用那個。”
“哪個？”
“‘信息熵炸彈’的雛形。你父親圖紙上那個，我們復制了30%功能的那個。”
林驍想起來了。
那是一個不完整的武器設計，原理是釋放混亂的數據流，擾玄樞的集體意識。但因爲不完整，效果未知，而且需要消耗機甲全部能量。
“太冒險了。”林驍說，“如果失敗，你們就完全沒能量了。”
“不冒險，現在就會死。”雷浩說，“吧！”
林驍咬牙：“小九，準備釋放‘熵彈’。蘇學姐，雷哥，準備好緊急逃生。”
“正在充能……炁核超載運行……能量輸出達到臨界值……”
機甲口開始發出刺眼的白光，像個小太陽。
周圍的玄樞單位似乎察覺到了危險，開始後撤，但已經晚了。
“釋放！”
沒有聲音。
沒有爆炸。
只有一道無形的波紋，以機甲爲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
所過之處，玄樞單位全部“僵住”了。
它們停止移動，停止變形，表面的銀色光澤變得黯淡，像是失去了靈魂。
有效！
但還沒完。
那些僵住的玄樞單位，開始互相吸引、碰撞、融合。它們不再是有組織的軍隊，而是一團混亂的物質，無規則地蠕動、堆積。
最後，形成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銀色球體，漂浮在太空中。
“它們……失去控制了？”雷浩驚訝。
“熵彈打亂了它們的數據鏈。”小九解釋，“現在它們就像沒裝作系統的電腦，只是一堆硬件。”
“能維持多久？”
“未知。但據模型推測，至少十五分鍾。”
十五分鍾。
夠了。
“撤退。”蘇清月控制機甲，朝貨艙方向飛去。
但就在這時，機甲左臂突然傳來刺耳的警報。
“左肩關節損壞！”雷浩看着監控畫面，“不是剛才的戰鬥損傷……是更早的！在發射時，那個玄樞單位撞上來之前，它發射了什麼東西！”
放大圖像。
左臂關節處，有一個微小的孔洞。孔洞邊緣是整齊的切割痕跡，像是被極細的針穿透。
孔洞裏，能看到銀色的物質在蠕動。
“納米針。”蘇清月聲音發緊，“那個玄樞單位在第一次接觸時，就發射了納米針，刺穿了裝甲。它們一直在內部潛伏，等待時機。”
現在，時機到了。
熵彈釋放，機甲能量見底，防御系統最薄弱的時候。
銀色物質開始從關節處涌出，迅速蔓延。
“它們在奪取控制權！”雷浩試圖作，但左臂已經不聽使喚，“作系統被入侵了！”
地面指揮艙，林驍看着屏幕上跳出的警告窗口：【檢測到未知數據入侵。神經系統被擾……】
他能感覺到，自己和機甲的連接在變得模糊、混亂。
像是有人往他腦子裏灌了沙子。
“小九！切斷神經接駁！”
“正在嚐試……對方繞過了所有防火牆！它們在直接攻擊你的意識！”
劇痛。
林驍抱頭倒在控制台上，眼前一片銀白。
耳邊響起無數雜音，像是千萬人在同時低語，說着他聽不懂的語言。
“林驍！”校長和陳建國沖過來。
“別碰我！”林驍咬牙，“它們在通過我，反向入侵地面系統！離我遠點！”
他掙扎着坐起來，雙手顫抖地作控制台。
切斷所有無線連接。
物理拔掉神經接駁頭盔的線纜。
劇痛稍稍減輕，但那種被侵入的感覺還在。
屏幕上，機甲的畫面已經開始扭曲。左臂完全被銀色覆蓋，正向軀蔓延。
蘇清月和雷浩還在駕駛艙裏。
“蘇學姐！雷哥！彈射！現在！”
“彈射系統被鎖死了！”雷浩吼道，“它們在控制整個機甲！”
絕望。
但就在這時，林驍突然想起一件事。
父親的設計裏，有一個隱藏的應急協議。
“小九，訪問U盤最深層的加密區！密碼……是我生加上‘星星排列’的拼音首字母！”
“正在嚐試……訪問成功！發現隱藏文件：‘終極協議-Ω’。”
“執行！”
屏幕上彈出一行字：
【Ω協議啓動。確認執行者身份：林驍（DNA驗證通過）。正在連接目標……】
【連接成功。】
【正在向目標發送指令……】
【指令內容：‘回家’。】
機甲內部，那些正在蔓延的銀色物質，突然停止了。
然後，開始後退。
像水一樣，從軀退回到左臂，從左臂退回到關節的孔洞裏，最後完全消失。
只留下那個微小的孔洞，證明它們曾經存在過。
機甲恢復了控制。
“怎麼回事？”蘇清月不敢相信。
“我父親……”林驍喘息着，“他在玄樞的系統裏，留了後門。‘回家’是喚醒指令，讓它們進入休眠狀態。”
雷浩檢查系統：“左臂功能恢復，但關節受損嚴重。能量剩餘：3%。只夠返回貨艙。”
“那就回去。”蘇清月說，“測試結束了。我們活下來了。”
破軍調轉方向，朝貨艙飛去。
地面上，林驍癱坐在椅子上，渾身被冷汗浸透。
校長看着他，眼神復雜：“你父親……真的留了很多東西。”
陳建國則盯着屏幕上的那個銀色球體——那團混亂的玄樞物質還在太空中漂浮。
“那個東西怎麼辦？”
“標記爲太空垃圾，等它自然衰減。”校長說，“但記錄所有數據。這次實戰，我們學到了很多。”
確實學到了。
玄樞的戰鬥力、適應性、戰術智慧……
還有父親留下的，那個神秘的“Ω協議”。
林驍看着屏幕上漸漸遠去的機甲，心裏五味雜陳。
父親到底是什麼人？
爲什麼能在玄樞的系統裏留後門？
爲什麼十年不聯系？
爲什麼……
無數疑問，在腦中盤旋。
但至少，這次他們贏了。
雖然慘烈，但贏了。
破軍回到貨艙，連接鎖定。
返回艙脫離軌道，開始重返大氣層。
火焰包裹着返回艙，像一顆流星劃過天空。
地面，回收隊伍已經就位。
林驍走出指揮艙，看着天空。
陽光刺眼。
而他心裏，那片陰影，又加深了一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