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口在昏暗的應急照明下泛着冷光。
林驍看着陳建國，大腦一片空白。這個一路幫助、保護他的人，現在用槍指着他？
“陳少校……”林驍聲音澀，“你……”
“放下槍。”另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是校長。
他走進觀測室，身後跟着兩名持槍士兵——槍口對着的，是陳建國。
“陳建國同志，放下武器。”校長聲音平靜，但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陳建國的手在顫抖，他看了看林驍，又看了看校長，最終緩緩放下槍。
“校長，我……”
“我知道。”校長打斷他，“天文台主任已經向我匯報了。你們‘星火’小組，瞞着所有人，監視月球基地三年了，對吧？”
陳建國臉色蒼白。
林驍愣住了：“星火小組？”
“軍方內部的秘密。”校長說，“三年前發現月球熱源後成立的，任務是監視和評估。成員包括陳建國少校、天文台主任，還有……幾個人你認識。”
他看向林驍：“他們的結論是，林遠山同志還活着，但可能已經被玄樞同化或控制。所以一直隱瞞這個消息，避免不必要的冒險。”
“隱瞞？”林驍憤怒了，“我父親還活着！這是天大的事！你們就瞞着？”
“因爲無法確定他的狀態！”陳建國終於開口，聲音嘶啞，“林驍，你以爲我不想救他？他是我的老上級，我的導師！但那個基地……周圍全是玄樞單位。我們派過兩次無人機，都在靠近時失聯。第三次，我們派了三個最精銳的特種兵，乘小型登陸艙……”
他頓了頓，眼睛發紅：“他們降落了，傳回一段視頻。視頻裏，你父親站在基地門口，對他們招手。他們走過去……然後就被銀色流體吞沒了。連慘叫都沒來得及。”
林驍渾身一冷。
“從那以後，我們判斷那個基地是陷阱。”陳建國說，“林遠山可能還活着，但已經不是他自己了。可能是玄樞制造的人形誘餌，用來吸引更多人類去送死。”
觀測室裏一片死寂。
只有應急照明的“滋滋”電流聲。
林驍看着屏幕——剛才父親揮手的畫面還定格在那裏。
溫暖的笑容，熟悉的動作。
會是假的嗎？
“那你們爲什麼現在告訴我？”林驍問。
“因爲倒計時。”校長說，“九十天，我們沒有時間猶豫了。不管林遠山現在是什麼狀態，他掌握的信息，可能決定人類的命運。我們必須接觸他，或者……至少嚐試。”
他走到控制台前，調出另一個畫面。
那是一張火箭發射計劃表。
“後天凌晨四點，‘長征-17’重型運載火箭將從酒泉發射，運送‘天宮三號’空間站的第三個核心艙。”校長說，“我們申請到了一個附加載荷位置——可以把破軍機甲僞裝成備用部件，送上近地軌道。”
林驍心跳加速：“然後呢？”
“然後進行第一次太空實戰測試。”校長說，“測試機甲在真空環境下的機動性、武器系統、以及……對抗玄樞單位的能力。”
他看向林驍：“原本計劃是專業航天員駕駛，你在地面指揮。但看了剛才的錄像後，我改主意了。”
“什麼主意？”
“如果你父親真的還有意識，他可能會對你有反應。”校長說，“所以，你需要靠近他。至少，要進入他能‘看到’的範圍。”
林驍呼吸一滯：“你要我上太空？”
“不。”校長搖頭，“風險太大。你在地面指揮艙，通過神經接駁遠程控機甲。雖然會有延遲，但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延遲多少？”
“地月通訊延遲約1.3秒，近地軌道好一些，大約0.1-0.2秒。”旁邊的技術員解釋，“對於精密作來說，這個延遲是致命的。但如果是宏觀指令，勉強可以接受。”
“不行。”林驍立刻否決，“靈能系統的同步率，延遲超過0.05秒就會急劇下降。0.2秒的延遲，效率連30%都達不到。機甲只能像個木偶一樣動，本沒法戰鬥。”
“那也比送死強。”陳建國說，“林驍，你是林遠山留下的唯一希望，不能冒險。”
“但如果效率太低，測試就沒有意義！”林驍爭辯，“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如果第一次實戰測試失敗，後面所有的計劃都會受影響！”
僵持。
校長眉頭緊鎖，顯然也在權衡。
就在這時，觀測室門口傳來一個聲音：
“那就讓我去。”
蘇清月走了進來。
她穿着便裝，頭發有些凌亂，像是匆忙趕來的。身後跟着雷浩——這家夥居然穿着軍裝，但肩章已經摘了，臉上還有一道新鮮的擦傷。
“蘇博士？雷教官？”校長驚訝，“你們怎麼……”
“從‘保護性監禁’裏跑出來的。”雷浩咧嘴笑，露出沾着血絲的牙，“媽的，幾個新兵蛋子想攔我，也不看看老子是誰。”
蘇清月走到林驍面前：“我申請作爲駕駛員。”
“你？”林驍愣住，“蘇學姐，這太危險……”
“我有私人飛行員執照，累計飛行時長超過五百小時。”蘇清月平靜地說，“而且這半年，我私下通過了航天員基礎訓練的所有科目——失重適應、離心機、緊急逃生。成績是同期第一。”
她看向校長：“我的神經適應性測試得分是97，理論上可以承受靈能系統的高負荷。而且我熟悉機甲的所有系統，知道怎麼最大化利用有限的作效率。”
校長沉默了幾秒：“但你是蘇明哲的女兒。如果林遠山真的在那裏，看到你……”
“那更好。”蘇清月眼神堅定，“如果他還記得我父親，如果他還對人類有感情，我的出現可能會讓他……動搖。”
雷浩上前一步：“算我一個。雖然我不會開飛機，但我當過十年跳傘兵，高空低開、高空高開都玩過。太空再危險，還能比敵人的防空火力網危險？”
他拍了拍口：“而且我皮糙肉厚，抗造。真出了事，我能當肉盾。”
林驍看着他們，喉嚨發緊。
這兩個人，一個父親可能還活着但成了敵人，一個父親生死不明，現在卻要爲了他，爲了所有人，去冒險。
“不行。”他搖頭，“這是我的事，不能……”
“閉嘴。”蘇清月打斷他，“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這是全人類的事。”
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些：“而且……我也想知道，我父親到底怎麼了。如果林叔叔真的在月球，他可能知道答案。”
雷浩也點頭：“大劉犧牲的時候，我沒能跟他一起。這次，我不想再站在後面看着。”
校長看着他們三人，最終嘆了口氣。
“好吧。三人共同執行。但林驍必須在地面指揮艙，這是底線。”
他調出詳細計劃：“蘇清月作爲主駕駛員，雷浩副駕駛兼安全員。發射後六小時，火箭進入預定軌道，釋放機甲。測試時間窗口：兩小時。兩小時後，無論結果如何，必須返回貨艙，隨返回艙降落。”
“兩小時夠什麼？”雷浩問。
“夠我們驗證三件事。”校長說，“第一，機甲在太空的實際性能。第二，玄樞在近地軌道的活動模式。第三……”
他看向林驍：“嚐試向月球基地發送信號，看你父親會不會回應。”
林驍握緊拳頭。
“我需要準備。”
“你有一天時間。”校長看了眼手表，“現在凌晨兩點。後天凌晨四點發射。明天一整天，你們要進行緊急訓練和系統適配。”
他頓了頓：“另外，這次行動代號‘望月’。除了這個房間裏的人，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完整計劃。火箭發射對外宣稱是常規空間站補給任務。”
陳建國上前，向林驍伸出手：“抱歉剛才……但我必須確認，你不是一時沖動。”
林驍握住他的手：“我明白。”
“我會負責地面安保和通訊保障。”陳建國說，“保證你們安全回來。”
---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是林驍人生中最緊張的一天。
破軍機甲被秘密運往酒泉發射中心，裝進特制的貨艙裏。貨艙經過僞裝，看起來像是空間站的太陽能帆板備份件。
蘇清月和雷浩進行最後的適應性訓練——在模擬艙裏練習失重環境下的機甲作，熟悉所有應急程序。
林驍則和小九一起，優化遠程神經接駁系統。他們設計了一套“預測指令”算法——基於林驍的腦波模式，提前0.1秒預判他的作意圖，補償通訊延遲。
“同步率預計能提升到75%。”小九匯報，“但僅限於常規作。高難度機動，還是需要實時控制。”
“夠了。”林驍說，“蘇學姐會處理精細作，我負責宏觀指令。”
深夜，發射前六小時。
三人聚在發射中心的休息室，吃着最後一頓地面餐——說是大餐，其實就是加熱的航空食品。
“緊張嗎？”雷浩啃着壓縮餅，問蘇清月。
“有點。”蘇清月小口喝着果汁，“但更多的是……期待。終於能親眼看看，那片星空到底是什麼樣子。”
林驍看着窗外——巨大的長征火箭已經立在發射架上，通體雪白，在探照燈光下像一柄直指蒼穹的利劍。
火箭頂端，整流罩裏，裝着破軍機甲。
裝着他們所有的希望。
“林驍。”蘇清月突然說，“如果……如果你父親真的回應了，你會說什麼？”
林驍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最終說，“也許……問問他，這十年過得好不好。”
雷浩拍了拍他的肩。
時間到了。
蘇清月和雷浩換上航天服——不是笨重的艙外宇航服，是輕便的艙內壓力服，因爲機甲駕駛艙本身就有生命維持系統。
他們登上發射塔，進入返回艙。返回艙連接着貨艙，貨艙裏是機甲。
林驍則進入地面指揮中心。
巨大的控制室裏，幾十名工作人員在各自崗位忙碌。大屏幕上顯示着火箭狀態、天氣數據、軌道參數。
校長和陳建國站在林驍身後。
“一切就緒。”總指揮匯報，“發射倒計時：十分鍾。”
林驍戴上神經接駁頭盔——這是特制的加強版，通過衛星鏈路直連機甲系統。
“小九，系統自檢。”
“所有系統正常。能源核心輸出穩定，神經鏈路暢通。遠程連接延遲：0.18秒。”
比預計的好一點。
“蘇學姐，雷哥，能聽到嗎？”
耳機裏傳來蘇清月平靜的聲音：“聽到。駕駛艙狀態良好。”
雷浩的聲音有點悶——他體型大，在狹小的駕駛艙裏有點擠：“一切正常。就是這椅子太硬，回來得建議改進。”
倒計時五分鍾。
控制室裏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工作人員開始最後確認：
“燃料加注完成。”
“導航系統校準。”
“天氣條件符合發射要求。”
倒計時三分鍾。
林驍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他能“感覺”到機甲——雖然隔着幾百公裏，雖然還沒有激活，但神經接駁已經建立。那種感覺很奇怪，像是多了一個身體，但又很遙遠。
倒計時一分鍾。
“所有系統，最後檢查。”總指揮下令。
“推進系統正常。”
“控制系統正常。”
“通訊系統正常。”
倒計時三十秒。
林驍睜開眼睛。
屏幕上，火箭噴射口開始冒出白煙——那是低溫液氧蒸發的水汽。
二十秒。
十五秒。
十秒。
總指揮開始倒數：“十、九、八、七……”
就在這時，小九的警報聲突然在林驍耳機裏炸響：
“警告！檢測到不明物體接近發射軌道！速度極快！軌跡計算……是沖火箭來的！”
林驍猛地抬頭：“什麼？！”
控制室的大屏幕上，雷達圖顯示出一個紅色的光點，正從西北方向高速飛來。
“距離五十公裏，速度……馬赫8！”雷達員驚呼，“不是導彈，沒有熱信號！像是……像是……”
“玄樞！”陳建國臉色大變，“它們要阻止發射！”
倒計時還在繼續：“六、五、四……”
總指揮吼道：“發射中止！啓動緊急預案！”
“來不及了！”控制系統匯報，“火箭已經進入自動發射序列，無法中止！”
“三、二、一……”
“點火！”
轟——
火箭底部噴出巨大的火焰和濃煙，整個發射台被火焰吞沒。
長征火箭緩緩離開發射架，開始上升。
加速。
越來越快。
而那個紅色的光點，已經接近到二十公裏。
“防空系統！攔截！”校長下令。
遠處，防空導彈陣地發射出兩枚攔截彈，拖着尾焰沖向目標。
但玄樞單位的速度太快了。
它在空中做出不可思議的急轉彎，輕鬆躲過攔截，繼續沖向火箭。
“距離十公裏！”雷達員聲音發顫，“五公裏！它要撞上去了！”
林驍看着屏幕，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火箭還在上升，速度已經超過音速。
玄樞單位像一顆銀色的，直射火箭中段——那裏是燃料艙，一旦被擊中……
就在撞擊前最後一秒。
火箭頂端的整流罩，突然炸開了。
不是爆炸，是正常的分離程序——但時間提前了。
在紛飛的整流罩碎片中，一個灰色的身影猛地躥出。
破軍機甲。
它背後的推進翼完全展開，矢量噴口噴射出藍色的火焰。
機甲在空中轉身，直面沖來的玄樞單位。
“蘇學姐！雷哥！”林驍對着麥克風喊。
“收到！”蘇清月的聲音冷靜得可怕，“我們提前彈射了。林驍，交給我們。”
屏幕上，機甲舉起右臂。
脈沖炮充能，炮口亮起刺眼的藍光。
玄樞單位已經近在咫尺——那是一個梭形的銀色物體，表面光滑如鏡，沒有任何可見的推進裝置。
兩者即將相撞。
破軍開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