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自家祖墳被刨,方勉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別說坐了,站着都感覺渾身刺撓。
他此刻就像個一點就着的炮仗,恨不得立刻飛到了家宅去。
沈星河和褚千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理解和無奈。
沈星河揮揮手,對丫鬟叉燒吩咐道:“你且在此處等候,照顧好夏員外,我們去去就回。”
叉燒乖巧點頭,拎着大包小包找了個淨角落坐下,儼然一副準備野餐的架勢。
此時已是三更天,屋外電閃雷鳴,傾盆大雨譁啦啦地下着,仿佛老天爺也在爲方家的遭遇鳴不平。
雨水順着方勉的發梢、鼻尖不斷滴落,把他淋成了落湯雞,但他渾然不覺,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夜幕中那座輪廓嶄新的宅院——丁宅。
“走吧。”方勉聲音沙啞,率先沖入雨幕。
沈星河嘆了口氣,優雅地撐起一把不知從哪個儲物袋裏摸出來的、鑲着金邊的油紙傘,慢悠悠地跟上,嘴裏還嘀咕:“這鬼天氣,本少爺新買的雲錦靴算是泡湯了。”
褚千山則嘿嘿一笑,壓不在乎雨水,甚至覺得挺涼快,他大步流星地跟着,每一步都踩得積水四濺。
丁宅的外牆雪白,瓦片嶄新,在這荒郊野嶺、大雨滂沱的夜晚,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和荒涼。
雨水敲擊屋頂的聲音密集得讓人心慌,仿佛有無數只手在同時敲打。
推開虛掩的大門,宅內更是寂靜得可怕。
桌椅板凳擺放整齊,甚至……淨得過分。
“奇了怪了,”褚千山用他那粗壯的手指抹過桌面,上面連一絲灰塵都沒有,“這地方沒人住,咋這麼淨?鬧鬼還帶幫忙打掃衛生的?”
沈星河打着傘在屋裏轉了一圈,掏出個羅盤裝模作樣地看了看,總結道:“陰森是陰森,但確實沒有鬼物盤踞的陰氣。看來鬧鬼之說,多半是以訛傳訛,或者……別有隱情。”
方勉此刻哪有心情分析這個,他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在宅子裏亂轉,急切地想找到祖墳的痕跡。
可找了半天,別說墳頭了,連個土坑都沒見着。
地面被平整得能跑馬,顯然是被“處理”得相當徹底。
“秦家……還是丁家……”方勉拳頭緊握,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褚千山看他這樣,想安慰,張了張嘴,卻只憋出一句:“方師兄,看開點……”
沈星河忙是瞪了一眼,嚇得褚千山趕緊把後面“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種渾話咽了回去。
就在這壓抑的寂靜中,褚千山那對堪比妖獸的耳朵突然動了動:“咦?你們聽見沒?地下好像有動靜?”
方勉和沈星河聞言,立刻屏息凝神。
築基後耳竅已開,聽力遠超常人。果然,一陣極其細微的“悉悉索索”聲,從地底隱隱傳來。
方勉精神一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低吼道:“找!一定有入口!”
三人立刻分頭尋找。沈星河講究地這裏敲敲,那裏摸摸;方勉則是粗暴地翻箱倒櫃。
褚千山撓了撓他的獨角,看着光潔的地面,做出了一個簡單直接的決定。
他深吸一口氣,鉢盂大的拳頭泛起土黃色的光芒,然後——
“轟!”
一聲悶響,地面被他硬生生砸出了一個大坑!碎磚泥土飛濺,差點殃及打着傘的沈星河。
“千山!你!”沈星河看着濺到傘面上的泥點子,嘴角直抽抽,“你就不能文明點嗎?!”
褚千山憨憨一笑:“嘿嘿,俺這辦法最快!”
坑底,果然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甬道入口,兩側牆壁上刻滿了詭異的青色符文,在黑暗中微微發光。
葉春秋的聲音立刻在方勉腦中響起:【等等!小子,這地方不對勁,符文很古老,讓我先掃描一下……】
可此時的方勉,哪裏還聽得進勸。
葉春秋話還沒說完,他就是一個箭步,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你這莽夫!】葉春秋氣得哇哇亂叫。
沈星河看着那深不見底的甬道,又看了看自己纖塵不染的衣袍,咬了咬牙:“罷了罷了,本少爺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
說着,居然又從儲物袋裏掏出幾顆夜明珠,分給褚千山一顆,自己握着一顆,這才小心翼翼地下到坑底。
褚千山則簡單多了,噗通一聲跳下去,震得甬道頂簌簌落灰。
甬道內彌漫着一股混合了腐朽木頭和某種奇異香料的味道,嗆得人喉嚨發癢。方勉心急如焚,幾乎是小跑着前進,恨不得立刻飛到盡頭。
沈星河跟在後面,一邊用袖子掩着口鼻,一邊抱怨:“這什麼味兒啊?比我家煉丹房失敗品的味道還沖!褚鐵,你塊頭大,走前面擋擋風!”
褚鐵“哦”了一聲,老實巴交地走到前面,他那魁梧的身軀確實擋住了大部分溼的冷風。
大約走了一刻鍾,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
方勉抬起頭,借着指尖跳躍的微弱電弧光芒,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這竟是一座埋藏在地下的祠堂!
祠堂的石磚大多已經斑駁脫落,盡顯滄桑,唯有門楣上“方氏古祠”四個鎏金大字,在電光下依稀可辨,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莊嚴。
“我家祖墳……竟然是建在地下的祠堂?”方勉低聲自語,心中疑竇叢生。他父親從未向他提起過這些。
他嚐試用神識探查祠堂內部,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隔。
祠堂外圍刻滿了更加復雜深奧的符文,連葉春秋都表示:【這些符文極其古老,小心爲上。】
正當方勉準備推開那扇沉重的祠堂大門時,身後傳來了沈星河誇張的叫聲:
“哎喲喂!可算到了!這地方陰氣重的,本少爺的寶玉都快撐不住了!”
沈星河一邊說着,一邊像撒紙錢一樣,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大把符籙,“噼裏啪啦”地貼在甬道牆壁和祠堂外牆上。
什麼“驅邪符”、“鎮魂符”、“金光符”……五花八門,瞬間把陰森的祠堂門口變成了大型符籙展覽現場。
“老沈,你這……”方勉看得目瞪口呆。
沈星河一臉理所當然:“安全第一啊!誰知道裏面有什麼玩意兒?這些可都是我請符籙大師親手繪制的,貴着呢!回頭任務報酬你得給我補上!”
褚千山看着那些閃閃發光的符籙,憨憨地感嘆:“沈師兄,你家真有錢……”
方勉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莽撞,心中一陣後怕和感激,他抱拳鄭重道:“老沈,千山,多謝!”
沈星河擺擺手,故作瀟灑:“少來這套肉麻的!真要謝我,等這事完了,請我去雲州最好的酒樓搓一頓!提前說好,少於八菜一湯本少爺可不!”
褚千山一聽吃的,眼睛都亮了,口水差點流出來:“俺……俺也要去!”
就在這時,祠堂深處那“悉悉索索”的聲音再次傳來,比之前清晰了很多,還夾雜着隱隱約約的人語!
三人立刻噤聲,交換了一個眼神。
方勉深吸一口氣,示意沈星河和褚千山做好戰鬥準備,他自己則屏住呼吸,輕輕推開一條門縫,朝裏面望去。
祠堂後面連接着一條更深的甬道,盡頭似乎是一間墓室。
墓室內,三個穿着怪異、賊眉鼠眼的男子正跪坐在地上,對着一個棺材和後面一扇巨大的青銅門搗鼓着什麼。
一個瘦小的黃衣男子不安地問:“大哥,這裏面真有寶貝?我咋覺得心裏發毛呢?”
爲首的光頭漢子低聲罵道:“廢話!方家祖上闊過!隨便摳點東西夠咱們瀟灑半輩子!趕緊的,破了這最後一道禁制!”
另一個正在搗鼓禁制的壯漢聲音發顫:“大哥,那姓秦的靠譜嗎?還有這棺材後面的青銅門,我看着它……它好像自己在呼吸一樣……”
“呼吸你個鬼!”光頭大哥怒道,“少自己嚇自己!完這一票,咱們就金盆洗手!”
方勉心頭巨震!姓秦的?果然是秦家在搞鬼!而且這古祠裏竟然還有一扇如此詭異的青銅門?
就在這時,那光頭大哥猛地掏出一面散發着濃鬱血腥氣的小旗,猛地在地上!
“嗡——”
整個墓室乃至甬道都輕微震動起來,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
沈星河臉色驟變,壓低聲音:“血魂旗!他們是邪修!在用生魂血祭破禁!”
方勉一聽,猛地推開祠堂大門,沖了進去,怒喝道:“住手!你們這群盜墓賊!”
沖進墓室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壓抑感撲面而來。
墓室大得驚人,卻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中央擺放着九具形狀各異的棺槨,以及最裏面那扇刻滿了扭曲符文的巨大青銅門。
僅僅瞥了一眼那青銅門,方勉就感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三個盜墓賊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頭。見只是三個年輕的築基修士,頓時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獰笑。
“哪來的小雜毛,敢壞爺爺好事!找死!”光頭大哥獰笑着祭出一柄纏繞黑氣的短刀,化作一道烏光,直射方勉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