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柔軟的臥室裏。
房間的牆壁是淡藍色的,掛着幾幅描繪星空的油畫,陽光透過水晶窗灑在地毯上,織出一道溫暖的光帶。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花香,與平民區的機油味截然不同——這顯然是上層貴族的居所。
“你醒了?”白玥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靈源茶走進來,臉上帶着欣慰的笑容,“醫生說你是能量透支加上精神力過度消耗,需要好好休息。”
林燼坐起身,接過茶杯,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疲憊感消散了不少:“我們……這是在哪?”
“趙家的客房。”白玥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柳家工坊的事解決後,趙元和孫明堅持要我們住到他們那裏,說這樣更安全。柳長風雖然沒明說,但也默許了,算是一種和解的姿態吧。”
她頓了頓,補充道:“凌霄城的局勢已經基本穩定了。三大貴族都公開表示支持靈源平衡調配,忠伯正在牽頭成立‘平衡議會’,由貴族、工匠、平民代表共同組成,以後凌霄城的事務,就由議會共同決定。”
林燼看着窗外,光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依舊是柔和的淡紫色,水晶建築與金屬板房間的界限,似乎真的在慢慢模糊:“那白啓呢?”
“他被議會剝奪了權力,軟禁在白家老宅,算是……爲當年的事付出代價吧。”白玥的聲音有些復雜,“其實他本性不算壞,只是被權力迷了心。父親留下的記裏說,他們兄弟小時候,白啓總把最好的靈源水晶讓給他。”
林燼沉默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權力這東西,確實像無形的枷鎖,能把最親近的人變成陌路。
“對了,有個人要見你。”白玥站起身,走到門邊,“進來吧。”
門被推開,柳長風走了進來。
他已經換下了鎧甲,穿着一身素雅的灰色長袍,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臉上的陰鷙之色褪去不少,只是眼神依舊帶着幾分銳利。看到林燼,他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語氣平淡:“聽說你醒了,過來看看。”
“多謝關心。”林燼示意他坐下。
柳長風卻沒有坐,只是站在窗邊,望着外面的景象:“我活了五十年,一直以爲‘力量’就是一切——靈源的、武器的威力、家族的權勢。我花了三十年時間,把柳家的靈源工坊打造成凌霄城最強的武器庫,以爲這樣就能永遠掌控一切。”
他轉過身,看着林燼,眼神裏帶着一絲困惑:“但那天在工坊,你明明比我弱,卻能做到連核心都順從你。那種……不依靠壓制,就能讓力量聽話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林燼想了想,回答道:“或許是‘理解’吧。靈源也好,‘蝕’也好,甚至是人心,都像河水。你越想堵,它越洶涌;你順着它的性子引導,它反而會滋養土地。”
柳長風沉默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那裏繡着一個小小的“柳”字,是他年輕時親手繡的,後來覺得不夠威嚴,就再也沒穿過,今天卻特意找了出來。
“我工坊裏的工匠,有一半是平民出身。”他突然說,“他們明明有最好的手藝,卻因爲出身,永遠只能做最底層的活。以前我覺得理所當然,現在看着他們在光雨裏笑着調試靈源設備……突然覺得,我以前追求的‘強大’,其實挺可笑的。”
他從懷裏掏出一塊黑色的令牌,放在桌上:“這是柳家工坊的最高權限令牌,以後……就交給議會吧。你們說得對,靈源不該用來造武器,該用來讓更多人活得像個人樣。”
說完,他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又停下腳步,背對着林燼說:“你要是想去工坊看看,隨時可以去。那些老工匠,比我懂怎麼讓靈源‘聽話’。”
門輕輕關上,房間裏恢復了安靜。
白玥拿起那塊令牌,上面刻着繁復的齒輪花紋,是柳家權力的象征,此刻卻顯得沉甸甸的:“沒想到……他真的會放下。”
“不是放下,是想通了。”林燼笑了笑,“就像這凌霄城的光雨,落到不同的地方,會開出不同的花。”
接下來的幾天,林燼三人在凌霄城待了下來。他們跟着忠伯走訪平民區,看着人們用新獲得的靈源改良工具、種植作物;也去了貴族區的工坊,看到柳家的工匠們正和來自平民區的技師一起,調試能均勻分配靈源的新設備。
趙元和孫明經常來找他們聊天,聊的不再是權力爭鬥,而是如何讓凌霄城的靈源網絡更穩定,如何讓光雨滋潤到每一個角落。孫明甚至拉着石山,手把手教他怎麼用靈源鍛造——石山的巨錘,很快就被鍍上了一層溫潤的靈源光澤,不再只是砸人的工具。
白玥則去了白家老宅。白啓被軟禁在那裏,每天除了看書,就是侍弄院子裏的那棵老槐樹——那是白玥小時候親手栽的,差點被他砍掉,現在卻成了整個院子裏最茂盛的植物。
“父親說,這棵樹像我,看着柔弱,其實扎得深。”白玥坐在樹下的石凳上,看着正在澆水的白啓,“你當年爲什麼要那麼做?”
白啓的動作頓了頓,聲音沙啞:“因爲我怕。你父親太優秀了,所有人都只知道白家有個‘平衡使者’,沒人記得還有我這個二公子。我以爲只要他倒了,我就能證明自己……結果卻把整個家都拖垮了。”
他放下水壺,看着白玥:“那塊‘平衡閥’,其實是你父親留給你的。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說只有真正理解‘平衡’的人,才能讓它發揮作用。我篡改血脈鎖的時候,故意留了個破綻,就是……就是怕真的斷了白家的。”
白玥看着他鬢角的白發,突然覺得,這個曾經讓她恨之入骨的叔叔,其實也只是個被嫉妒困住的可憐人。
“議會說,只要你真心悔過,可以去工坊做個普通的技師。”她站起身,“那裏的靈源剛平衡,需要懂行的人看着。”
白啓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難以置信的狂喜,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真的……可以嗎?”
白玥點點頭,轉身離開。陽光透過槐樹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她知道,白家的恩怨,終於可以在光雨裏慢慢消融了。
一周後,林燼三人準備離開凌霄城。
漫遊者號停在中央廣場,廣場上擠滿了人。忠伯代表議會,給他們頒發了“凌霄城榮譽市民”的勳章;柳家的老工匠們,送來了一把用平衡靈源鍛造的匕首,說能在“蝕”濃度高的地方保護他們;甚至連白啓,也偷偷托人送來一個小小的槐樹苗,說讓他們帶着,也算白家的一點心意。
“接下來去哪?”石山抱着那棵槐樹苗,小心翼翼地放在飛船的培養艙裏。
林燼調出主腦的星圖,上面代表三個失衡點的光點,已經全部變成了柔和的綠色。但在星圖的邊緣,還有一個微弱的紅點在閃爍,那是老林標注的“未知區域”。
“主腦說,那裏可能有‘源’的蹤跡。”林燼指着那個紅點,“‘源’是‘靈’與‘蝕’的本源,找到它,或許能徹底明白紀元輪回的真相。”
白玥看着那個紅點,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那一定是個很美的地方。”
漫遊者號緩緩升空,凌霄城的人們在廣場上揮手告別。林燼站在舷窗前,看着這座曾經分裂的浮空城,如今在陽光下散發着和諧的光澤——水晶建築不再刺眼,金屬板房不再灰暗,光雨落下的痕跡,變成了連接彼此的紐帶。
他知道,平衡之路永遠沒有終點。就像這凌霄城的光雨,今天停了,明天或許還會落下,滋潤着每一個需要溫暖的角落。而他們能做的,就是帶着這份理解,繼續往前走,讓更多的地方,能迎來屬於自己的光雨。
飛船穿過淡紫色的雲層,朝着未知的星域駛去。培養艙裏的槐樹苗,在靈源的滋養下,悄悄抽出了一片新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