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城的光雨下了整整一夜。
細密的金紫色光點如同螢火蟲,在水晶建築與金屬板房間穿梭,將曾經涇渭分明的區域編織成一片柔和的光網。平民區的人們大多徹夜未眠,他們舉着粗糙的陶碗,接住落下的光點,感受着久違的靈源在體內緩緩流淌——那不是貴族區那種灼人的純粹,而是帶着一絲溫潤的暖意,像母親的手輕輕撫過涸的土地。
林燼靠在轉換室的金屬壁上,看着窗外的光雨,右臂的傷口已經被白玥用平衡之力處理過,只剩下淡淡的疤痕。白啓和他的衛兵被忠伯帶來的平民暫時看管在隔壁的檢修通道裏,沒有捆綁,沒有呵斥,只有一種沉默的對峙——仿佛一夜之間,仇恨的棱角被光雨磨平了許多。
“主腦說,凌霄城的靈源分布已經趨於穩定,但還有三個貴族家族在負隅頑抗。”白玥走過來,遞給林燼一塊溫熱的能量面包,這是平民區的人們用新獲得的靈源烤制的,帶着樸素的麥香,“他們封鎖了自己的府邸,聲稱要‘淨化被污染的靈源’。”
林燼接過面包,咬了一口,麥香混合着靈源的暖意滑入喉嚨:“是哪三個家族?”
“趙家、孫家,還有……柳家。”白玥的聲音頓了頓,“柳家主柳長風,是當年參與誣陷我父親的主謀之一,也是現在七大貴族裏,掌控靈源武器工坊最多的人。”
石山抱着巨錘,靠在閥門旁邊打盹,聞言嘟囔道:“管他什麼家,敢擋道就一錘子砸了!”
“不能砸。”林燼搖搖頭,望向窗外那些在光雨中相擁的平民,“我們來這裏是爲了平衡,不是爲了復仇。硬闖只會讓剛剛緩和的局勢再次緊張,甚至可能讓平民區的人們重新陷入恐懼。”
白玥點頭:“我明白。忠伯已經在聯系那些家族裏的開明派,希望能和平解決。但柳長風生性多疑,又手握重兵,恐怕……”
她的話沒說完,轉換室的通訊器突然響起,傳來忠伯焦急的聲音:“小姐,不好了!柳家的衛隊突然沖出府邸,朝着平民區來了!他們說要‘清除引發靈源紊亂的異端’,已經和我們的人在廣場對峙上了!”
林燼三人立刻趕到平民區的中心廣場。
廣場上,數百名穿着黑色甲胄的柳家衛兵列成整齊的方陣,手持靈源,槍口對準了廣場上的平民。平民們雖然手無寸鐵,卻沒有後退,他們緊緊地站在一起,眼神裏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豁出去的堅定——畢竟,他們已經嚐過了光雨的滋味,再也不想回到暗無天的過去。
柳長風站在衛隊前方,他穿着一身銀灰色的鎧甲,面容陰鷙,手裏把玩着一枚靈源手雷,冷冷地看着人群:“把闖入凌霄城的外來者交出來,再拆掉那個擾亂靈源的閥門,我可以饒你們一次。否則,這廣場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會被靈源炸成焦土。”
“柳長風,你敢!”忠伯站在平民前面,雖然年邁,脊背卻挺得筆直,“現在的凌霄城,已經不是你們貴族能一手遮天的地方了!”
“老東西,找死!”柳長風眼神一厲,揮手就要下令。
“慢着!”林燼從人群中走出,白玥和石山緊隨其後。
柳長風的目光落在林燼身上,尤其是他右臂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疤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是你這外來者?據說能控‘蝕’?果然是個異端。”他又看向白玥,眼神更冷,“還有你,白家的餘孽,當年沒把你扔進靈源熔爐,真是個錯誤。”
白玥的手緊緊攥着法杖,指節發白,卻沒有說話——她知道,此刻的憤怒只會落入對方的圈套。
林燼向前一步,平靜地看着柳長風:“靈源不是你們的私產,凌霄城的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分享它的溫暖。那個閥門沒有擾亂靈源,只是讓它回到了該去的地方。”
“該去的地方?”柳長風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平民就該待在底層吃灰,靈源就該由我們貴族掌控,這是天經地義!你們這些異端,本不懂什麼叫秩序!”
他突然舉起靈源手雷,作勢要扔:“最後說一遍,交人,拆閥,否則——”
“否則你敢怎麼樣?”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衛隊後方傳來。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趙家主趙元和孫家主孫明,帶着各自的家臣,緩緩走了過來。趙元手裏拄着拐杖,孫明面色凝重,兩人看柳長風的眼神,都帶着明顯的不滿。
“趙元?孫明?你們來什麼?”柳長風臉色一變,“這是我柳家的事,與你們無關!”
“怎麼無關?”趙元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卻有力,“凌霄城的靈源已經平衡,平民區的人們也安分守己,你卻要動武,是想把整個浮空城拖入戰火嗎?別忘了,我們的靈源儲備,可經不起再一次大戰了。”
孫明也開口:“柳長風,時代變了。昨晚光雨落下的時候,我看到我家後院的老槐樹都抽出了新芽——連草木都知道順應變化,你怎麼就不明白?”
柳長風臉色鐵青,握着手雷的手微微顫抖:“你們……你們都被這異端蠱惑了!平衡?那是弱者的借口!只有絕對的掌控,才能保證凌霄城的純淨!”
就在這時,廣場邊緣傳來一陣動。一個穿着柳家衛兵服飾的年輕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他的甲胄上沾着血跡,臉上滿是驚慌:“家主!不好了!工坊……工坊裏的靈源核心失控了!正在爆炸!”
“什麼?”柳長風大驚失色。
林燼心中一緊,立刻調動“墟靈親和”感知——他能清晰地“聽”到柳家工坊的方向,傳來劇烈的能量紊亂,靈源與“蝕”在瘋狂碰撞,那是靈源核心過載的征兆,一旦完全爆炸,半個凌霄城都會被夷爲平地。
“是你的?”柳長風猛地看向林燼,眼神凶狠。
“不是我們。”林燼搖頭,語氣凝重,“是靈源核心長期處於高壓狀態,又突然遭遇平衡波動,才會失控。再不去處理,整個凌霄城都會有危險!”
柳長風猶豫了,他看着工坊的方向,又看看眼前的林燼,臉上滿是掙扎。
“別猶豫了!”趙元急道,“靈源核心只有你最熟悉,再晚就來不及了!”
柳長風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林燼一眼,對手下命令:“跟我回工坊!”說完,帶着衛隊急匆匆地離去。
廣場上的平民們鬆了口氣,紛紛看向林燼三人,眼神裏充滿了感激。
“現在怎麼辦?”白玥問道,“靈源核心失控,比柳長風的威脅更大。”
林燼望向工坊的方向,那裏的能量紊亂越來越劇烈:“必須去工坊。柳長風雖然熟悉核心,但他的理念是壓制,只會讓情況更糟。我們得用平衡之力引導它。”
趙元走了過來,對林燼拱手道:“小友,柳家工坊的防御系統很嚴密,我這裏有後門的鑰匙,或許能幫上忙。”他遞給林燼一枚青銅令牌,“老夫知道,你們是爲了凌霄城好。若真能化解這場危機,趙家願全力支持平衡之法。”
孫明也點頭:“孫家亦然。”
林燼接過令牌,鄭重道:“多謝二位。”他看向忠伯,“請照顧好平民們,我們去去就回。”
三人朝着柳家工坊的方向跑去,光雨依舊在飄落,落在他們的肩頭,帶着一絲沉甸甸的責任。林燼知道,這次的危機,不僅關乎凌霄城的存亡,更關乎“平衡”能否真正被人們接受——如果連失控的靈源核心都能被平衡之力安撫,那麼那些固守舊念的人,或許也能多一分反思。
柳家工坊坐落在凌霄城的邊緣,是一座巨大的金屬建築,此刻正不斷冒出黑煙,爆炸聲此起彼伏。林燼三人從後門進入,剛穿過走廊,就看到柳長風帶着人,正在用高壓靈源強行壓制核心,結果適得其反,核心的外殼已經出現了裂痕,淡紫色的“蝕”之氣息正從裂痕中溢出。
“住手!”林燼大喊,“你這樣會讓它徹底爆炸的!”
柳長風看到他們,臉色更難看:“滾開!這是柳家的事,不用你們管!”
“現在不是計較誰家的事的時候!”白玥法杖藍光閃爍,“靈源與‘蝕’已經失衡,壓制只會激化矛盾,必須引導!”
就在這時,核心外殼的裂痕突然擴大,一股強大的能量沖擊波爆發出來,將周圍的衛兵掀飛出去。柳長風也被震倒在地,嘴角溢出鮮血。
林燼趁機沖上前,腕骨上的印記亮起,金紫雙色光芒籠罩住靈源核心。他能“感覺”到核心內部,靈源的狂暴與“蝕”的陰冷正在瘋狂撕扯,像兩個被關在籠子裏的野獸。
“白玥,幫我穩定‘蝕’的波動!”
“石山,用你的力量加固核心外殼,別讓碎片飛出去!”
“明白!”
白玥的藍光融入金紫光芒,像一層溫柔的薄膜,包裹住那些躁動的“蝕”之氣息;石山則用巨錘抵住核心外殼,全身泛起岩石般的光澤,將不斷擴大的裂痕死死頂住。
林燼深吸一口氣,將“墟靈親和”提升到極致。他不再試圖控制,而是像之前在深淵廢土那樣,用心去“傾聽”——傾聽靈源對釋放的渴望,傾聽“蝕”對平衡的訴求。他的意識仿佛沉入了核心內部,化作一道橋梁,連接着狂暴與陰冷,引導它們緩緩交融。
這個過程異常艱難,核心的能量不斷沖擊着他的意識,仿佛要將他撕碎。林燼的嘴角不斷溢出鮮血,視線開始模糊,但他始終沒有放棄——他知道,自己身後,是整個凌霄城的安危。
柳長風躺在地上,看着林燼三人的身影,看着那道金紫雙色的光芒如何一點點撫平核心的躁動,臉上的震驚越來越深。他一直以爲,“靈”與“蝕”是水火不容的,掌控的唯一方式就是壓制,卻從未想過,它們竟能在一種奇妙的平衡中,變得如此溫順。
不知過了多久,靈源核心的震動漸漸平息,裂痕不再擴大,溢出的“蝕”之氣息也被藍光安撫,重新融入核心。金紫雙色光芒緩緩散去,核心恢復了穩定,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樣散發着刺眼的光芒,而是透着一種溫潤的光澤。
林燼脫力地倒在地上,白玥和石山立刻上前扶住他。
柳長風掙扎着站起來,走到核心旁邊,伸出手輕輕觸碰外殼,感受到那股溫潤的能量,眼神復雜到了極點。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深深地看了林燼一眼,轉身對手下說:“傳令下去,柳家所有工坊,暫停靈源武器生產,全面配合靈源平衡調配。”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工坊。
林燼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