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柱刺破碎星港的陰霾時,林燼正站在靈能核心室中央,掌心貼着溫熱的水晶柱。柱體內流淌的金色液體像有了生命,順着他的腕骨鑽進皮膚,與暗紫色的印記纏繞、融合。那股曾讓他恐懼的“吞噬”之力,此刻竟變得溫順起來,像被安撫的野獸,在血脈中輕輕搏動。
“咔嚓——”
金屬門被從外面撞開,石山渾身是血地沖進來,背後還扛着昏迷的白玥。他的巨錘上沾着墨綠色的毒液,深褐色的皮膚上布滿了細小的傷口,但那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
“林燼!你沒事吧?”石山把白玥放在地上,粗聲粗氣地喘氣,“老大把黑鴉的老鬼解決了,蝕影議會的雜碎被屏障退了,暫時安全了!”
林燼這才回過神,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暗紫色的印記上,金色紋路如同藤蔓般蔓延,形成一個奇異的符文,既像鎖,又像鑰匙。他試着調動力量,水晶柱發出嗡鳴,整個房間的符文都跟着亮起,溫暖的金光包裹住石山和白玥,那些細小的傷口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這……這是靈能核心的治愈力?”石山瞪大了眼睛,“只有公會的核心成員才能勉強調動,你怎麼……”
林燼也說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和這水晶柱產生了某種聯系,仿佛它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他蹲下身,輕輕碰了碰白玥的臉頰,她的臉色蒼白得像紙,嘴角還殘留着血跡,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她怎麼樣?”林燼的聲音有些發顫。
石山嘆了口氣:“爲了幫你擋住墨的攻擊,她強行透支了靈源,法典師的靈源枯竭……很危險。”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陶罐,倒出一顆暗紅色的藥丸,“這是‘血藤丹’,能吊住她的命,但要徹底治好,得找‘星輝草’,那東西只有上層的浮空城才有。”
林燼的心沉了下去。上層,那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浮空城,據說由舊紀元貴族後裔掌控,對中層人來說,比深淵廢土還要遙遠。
“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石山搖搖頭:“除非……找到漫遊者號。傳說那上面有舊紀元的醫療艙,能治好任何傷勢。”
林燼握緊了拳頭,看向水晶柱:“老陳說,金屬片指向的不是漫遊者號,是死寂之海的實驗室。”
“老大沒說錯,但那實驗室和漫遊者號有關。”石山坐在地上,撿起一塊碎鐵當坐墊,“老林失蹤前,和老大說過,要解開你的血脈秘密,必須先找到實驗室裏的‘造神計劃’數據核心,而激活數據核心的鑰匙,就在漫遊者號上。”
林燼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我必須先去死寂之海?”
“沒錯。”一個沉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老陳走了進來,他的單片眼鏡碎了一塊,眼角帶着傷痕,但精神還好,“蝕影議會撤退前,墨留下了話,說三天後會在死寂之海等着我們。他知道我們一定會去實驗室。”
“那我們去不去?”林燼問。
老陳走到水晶柱前,伸手撫摸着柱體上的符文,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老林當年就是在死寂之海失蹤的。他留下的最後一封信裏說,實驗室裏有能控制你血脈的方法,也有……毀滅世界的開關。”他轉身看向林燼,眼神復雜,“你想清楚了嗎?一旦踏入那裏,可能再也回不了頭了。”
林燼看向昏迷的白玥,又想起鏽鐵鎮的廢墟,張最後的笑容,石山渾身是傷的背影。他腕骨上的印記輕輕發燙,仿佛在催促他做出選擇。
“我去。”林燼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我不能讓師父白白犧牲,不能讓蝕影議會爲所欲爲。就算我的血脈是詛咒,我也要親手解開它。”
老陳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的地圖:“這是老林畫的死寂之海航線圖,標注了安全路徑和陷阱。我已經讓公會的人準備飛艇了,明天一早就出發。”他頓了頓,看向林燼,“還有件事,必須告訴你。”
老陳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造神計劃’不是什麼偉大的發明,是第四紀元的一場災難。當時的人類爲了對抗‘蝕’,抓了無數擁有特殊血脈的人做實驗,強行融合他們的力量,想創造出‘神’。你的祖先,是唯一存活下來的實驗體,也是最完美的‘武器’。”
林燼的心髒像被狠狠攥住:“所以……我的血脈,是用無數人的命換來的?”
“是。”老陳的聲音低沉,“蝕影議會想讓你覺醒,不是爲了對抗‘蝕’,是想讓你成爲他們的武器,徹底摧毀這個已經腐朽的世界,然後在廢墟上建立他們所謂的‘新秩序’。墨說你是鑰匙,沒說錯——你既能打開新生的門,也能敲響末的鍾。”
房間裏陷入了沉默,只有水晶柱的嗡鳴在靜靜回蕩。林燼看着自己的手,這雙手曾連靈樞符文都畫不完整,如今卻可能握着世界的命運。他突然覺得很荒謬,又很沉重。
“不管我是什麼,”林燼緩緩開口,“我都不會成爲別人的武器。”
就在這時,白玥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發出微弱的呻吟。
“她醒了!”林燼連忙湊過去。
白玥緩緩睜開眼睛,眼神還有些模糊,她看着林燼,虛弱地笑了笑:“屏障……啓動了嗎?”
“啓動了,多虧了你。”林燼扶她坐起來,把血藤丹喂到她嘴邊,“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就去找能治好你的東西。”
白玥卻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指冰涼:“別去上層……也別信墨的話。我家族的古籍裏記載過,‘蝕’不是外來的災難,是文明發展到頂峰後,自身產生的‘毒’。第四紀元的人想創造‘神’來解毒,結果把毒養得更厲害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又昏了過去,但手指依舊緊緊抓着林燼的手腕,仿佛在傳遞某種警告。
林燼看着她蒼白的臉,心裏突然升起一個念頭:白玥知道的,可能比她表現出來的更多。她的家族被誣陷叛亂,會不會也和“造神計劃”有關?
“明天出發前,我去趟碎星港的圖書館。”林燼對老陳說,“我想查查白玥家族的事。”
老陳點點頭:“也好。碎星港的圖書館裏有不少上層流出的古籍,或許能找到線索。石山,你陪他去,注意安全,蝕影議會的人可能還在港裏潛伏。”
“放心吧老大!”石山拍着脯保證。
第二天清晨,碎星港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中。經歷了昨天的戰鬥,港口顯得有些蕭條,只有幾個早起的掘墓者在整理武器,空氣中彌漫着硝煙和消毒水的味道。
林燼和石山來到圖書館。這是一座用舊紀元戰艦殘骸改造的建築,巨大的炮管被改造成了書架,上面擺滿了泛黃的書籍和卷軸。管理員是個瞎眼的老頭,據說年輕時是個很厲害的法典師,後來在探索遺跡時被詛咒弄瞎了眼睛。
“找什麼?”老頭的聲音沙啞,手裏拄着一用龍骨做的拐杖。
“想查凌霄城‘白’姓貴族的事。”林燼說。
老頭沉默了片刻,用拐杖指了指最裏面的書架:“第三排,從左數第七個卷軸,是五年前上層流放名單的抄本。”
林燼和石山走過去,果然在那個位置找到了一卷黑色的羊皮卷軸。展開卷軸,上面用金色的墨水寫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大多都被劃上了紅叉,只有一個名字後面標注着“流放中層”——白玥。
卷軸的末尾,有一段用小字寫的備注:白氏家族因私藏“第四紀元禁術”被定罪,禁術名稱——《蝕之平衡論》。
“《蝕之平衡論》?”林燼皺起眉頭,“這是什麼?”
老頭突然開口:“那是白氏先祖寫的書,說‘蝕’不是災難,是和‘靈源’對立的力量,就像光明和黑暗,缺一不可。強行消滅‘蝕’,只會讓世界失去平衡,加速毀滅。”
林燼心裏一動:“這和墨說的有點像,但又不一樣。”
“墨是想讓‘蝕’吞噬一切,白氏是想讓‘蝕’和‘靈源’共存。”老頭笑了笑,露出沒牙的牙床,“可惜啊,太超前的想法,總是被當成異端。”他頓了頓,“你們要去死寂之海?”
林燼驚訝地看着他:“你怎麼知道?”
“我能‘聽’到風裏的消息。”老頭拄着拐杖站起來,“那裏不止有實驗室,還有‘蝕’的源頭之一。小心點,孩子,別被力量吞噬了心智。”他從懷裏掏出一塊透明的晶體,遞給林燼,“這是‘憶晶’,裏面有我當年記錄的‘墟靈’之聲,或許能幫你。”
林燼接過憶晶,晶體冰涼,裏面仿佛有無數光點在流動。他剛想說謝謝,老頭已經轉身走進了圖書館深處,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漸漸消失在書海之中。
“這老頭不簡單。”石山摸着下巴說。
林燼握緊憶晶,心裏突然明朗了許多。白玥家族的禁術,墨的“新秩序”,老陳說的“武器”,師父留下的金屬片……這些線索像散落的珠子,正在慢慢串聯起來。
他不知道死寂之海等待着他的是什麼,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去。
回到鐵塔時,飛艇已經準備好了。那是一艘比石山之前那艘大得多的飛艇,船身印着破曉之手的徽章,甲板上堆滿了物資和武器,十幾個公會成員正在做最後的檢查。
老陳把林燼拉到一邊,遞給一個沉甸甸的箱子:“這裏面是老林的遺物,他說等你要去死寂之海時,再交給你。”
林燼打開箱子,裏面放着一套構裝師的工具,一本泛黃的筆記,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兩個年輕的男人,一個是年輕時的老陳,另一個笑容爽朗的男人,眉眼間和林燼有幾分相似。
“這是老林。”老陳的聲音有些哽咽,“他總說,你笑起來和他年輕時一模一樣。”
林燼撫摸着照片,眼眶發燙。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師父的樣子,原來師父笑起來那麼溫暖。
“筆記裏有他對‘造神計劃’的研究,或許能幫你控制力量。”老陳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
林燼點點頭,把箱子緊緊抱在懷裏。
白玥被安置在飛艇的醫療艙裏,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平穩了許多。石山正在檢查巨錘,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歌。其他公會成員各司其職,臉上沒有恐懼,只有對未知旅程的期待。
林燼走到甲板上,望着遠處逐漸清晰的灰黑色雲層——那是死寂之海的方向。腕骨上的印記輕輕發燙,金色的紋路與暗紫色的印記交織,像一幅正在展開的地圖。
飛艇的引擎發出轟鳴,緩緩升空,朝着未知的深淵飛去。
林燼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