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光和七年,臘月。

雲夢澤下了第一場雪。雪不大,細碎的雪沫落在湖面上,瞬間就化了。但湖岸的灘塗、蘆葦、竹屋的屋頂,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山越人說,這是“山神撒鹽”,預兆着來年的豐收。孩子們在雪地裏追逐,手凍得通紅,卻笑得格外響亮——這是他們逃難以來,第一個不用擔驚受怕的冬天。

黃家派來的管事姓吳,叫吳庸,人如其名,平庸得讓人看不出深淺。四十來歲,微胖,總是笑眯眯的,說話慢吞吞,但賬算得極精。他住在湖東新建的莊院裏,那院子不大,但圍牆高,門禁嚴,除了兩個賬房和四個護院,吳庸很少讓外人進去。

每月初五,吳庸會來雲澤裏“巡查”。說是巡查,其實就是在公所坐半天,翻翻賬本,問問收成,然後點點頭,說些“黃家主仁厚”“諸位辛苦”之類的套話。他從不多問,也不涉具體事務,但那雙眯縫眼裏偶爾閃過的精光,讓人不敢怠慢。

吳庸:(翻着十一月的賬本)稻谷售出三百石,得錢九萬;鮮魚兩千斤,得錢四萬;藕一百擔,得錢三萬...嗯,賬目清楚。

你:(坐在他對面)都是托黃家主的福。

吳庸:(抬眼看了看我)章先生客氣了。不過...(他指着賬本上一處)這“雜項收入”兩千錢,是什麼?

“雜項收入”是山越人打的獵物、采的藥材,還有水匪偶爾“撿”到的湖上來路不明的貨物。這部分收入沒寫在契約裏,是我們自己留的活錢。

你:是些零碎東西,山貨、野味,不值什麼錢。

吳庸:(笑了笑)不值錢就好。黃家主最不喜歡麻煩。章先生明白吧?

你:明白。

他合上賬本,端起茶碗:聽說章先生辦了學堂,教孩子認字?

你:是。閒着也是閒着。

吳庸:(點頭)教化是好事。不過...教的都是些什麼字?

你:農時、節氣、草藥名,都是實用的。

吳庸:(沉默片刻)那就好。有些字,不該學的,就別教了。比如...(他看着我的眼睛)“太平”什麼的。

我心裏一緊,但面色如常:在下教的是“泰”字,安泰的泰。

吳庸:(笑了)安泰好。天下安泰,大家才有好子過。

送走吳庸,我回到竹屋,後背已經溼了一片。阿青正在給一個山越婦人接生,忙得滿頭大汗。鐵柱帶人在加固竹屋——冬天風大,怕屋頂被掀。石頭在教幾個年輕人射箭,用的是竹弓,箭頭是磨尖的骨頭。

一切都看似平靜,但每個人心裏都繃着一弦。吳庸那句話,“黃家主最不喜歡麻煩”,像一把鈍刀子,懸在頭頂。

臘月十五,阿青的醫館出了件事。

一個江夏來的商人,在雲夢澤收藥材時突然腹痛,滿地打滾。隨從抬着他來找阿青,吳庸也聞訊趕來。阿青診脈後說是“腸癰”,要立刻開腹——這是華郎中教過的絕技,但風險極大。

吳庸:(攔住阿青)開腹?人肚子剖開了還能活?胡鬧!

商人隨從:(也急)就是!我家主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阿青:(看向我)先生...

商人已經昏死過去,臉色發青。再拖下去,必死無疑。

你:(對吳庸)吳管事,此人若不治,死在雲夢澤,黃家也有麻煩。讓阿青試試,或許有一線生機。

吳庸:(盯着我看了很久)章先生,你要擔這個責?

你:我擔。

吳庸最終讓開了。阿青深吸一口氣,讓學徒燒水、煮工具、準備麻沸散——是用曼陀羅花和酒調的,能讓人昏迷,減輕痛苦。

手術在公所進行,用布幔隔開。外面擠滿了人,山越的巫師在念念有詞,水匪們交頭接耳,吳庸背着手,臉色陰沉。我在布幔外守着,能聽見裏面刀具碰撞的聲音,阿青急促的指令,還有學徒壓抑的抽氣。

一個時辰後,阿青出來了,滿手是血,臉色蒼白,但眼睛亮得驚人:成了...膿取出來了...

商人被抬到隔壁休息。吳庸進去看了一眼,出來時表情復雜:真能活?

阿青:三天不退燒,就危險。退了燒,就能活。

吳庸沒再說什麼,走了。但臨走前,他深深看了阿青一眼。

三天後,商人退燒了。雖然還很虛弱,但能喝粥了。他的隨從千恩萬謝,留下十金診費。商人姓蘇,做藥材生意,說以後雲夢澤的藥材,他全包了,價格比市價高一成。

這件事讓阿青名聲大噪。連山越的巫師都來請教,問那些“的巫術”。阿青不藏私,教他們怎麼用沸水消毒,怎麼辨認消炎的草藥。但關於開腹手術,他只字不提——那是華郎中叮囑過的:“非生死關頭,不可輕用。”

吳庸對這件事的態度很微妙。他既沒表彰阿青,也沒再提“麻煩”,只是後來送賬本時,多問了一句:那位蘇商人,還說什麼了?

你:只說以後常來收藥材。

吳庸:(點頭)藥材生意好。不過...雲夢澤的藥材,最好都通過黃家的渠道出去。價格嘛,不會虧待你們。

這是要壟斷。我早有預料:好。

臘月廿三,小年。

雲澤裏了頭豬,是山越人獵的野豬,養了兩個月,肥了不少。豬肉分給每家每戶,雖然不多,但足夠包頓餃子。面粉是蘇商人送的,作爲診金的添頭。

公所前的空地上架起大鍋,煮着骨頭湯。婦人們圍在一起和面、剁餡,孩子們跑來跑去,偷吃生餡,被母親笑罵。男人們聚在火堆邊,烤着豬雜,喝着自釀的米酒。連楊疤都來了,帶着幾個頭目,烏木也領着山越長老,大家席地而坐,不分彼此。

楊疤:(喝得臉紅)今年...像個人過的年!

烏木:(用生硬的漢語)以前過年,躲官兵。今年,不怕。

不怕是假的。但至少今夜,可以暫時忘記怕。

阿青端着一碗餃子過來給我。餃子包得歪歪扭扭,但熱氣騰騰。我吃了一個,餡是豬肉白菜,很香。

阿青:先生,您臉色還是不好。藥按時吃了嗎?

你:吃了。

左慈給的藥只剩七粒。每月一粒,還能吃七個月。但身體的感覺越來越糟:容易疲倦,怕冷,有時走着走着會突然眼前發黑。我知道,這不是傷沒養好,是那“十年陽壽”的代價在顯現。

鐵柱:(湊過來)先生,吳管事說,明年開春,黃家要在湖邊建碼頭,還要擴種一百畝藕田。讓咱們出五十個勞力。

石頭:五十個?咱們能活的一共就一百多人,地裏的活怎麼辦?

你:跟他商量,分兩批,輪着去。工錢要談清楚,不能白。

鐵柱:吳管事說,工錢按黃家莊丁的例,一天十錢,管一頓飯。

十錢,在江夏只夠買兩升米。但這就是佃戶的價。

你:跟他要十五錢。就說湖邊的活重,溼氣大,容易得病。

鐵柱點頭去了。烏木聽見,話:山越,不去。的活,累。

你:不去也行。但建了碼頭,船來得多,你們打的山貨、藥材,能賣更好的價錢。

烏木想了想:那...去十個。年輕力壯的。

談判。妥協。交換。這就是雲澤裏現在的生活——在黃家的規則下,努力爲自己爭取多一點空間。

夜深了,篝火漸熄。人們陸續回屋,帶着酒意和飽足。孩子們睡着了,懷裏還攥着舍不得吃的糖塊——是蘇商人送的飴糖。

我獨自走到湖邊。雪已經停了,月亮出來,照在冰封的湖面上,一片銀白。遠處,吳庸的莊院亮着燈,像一只不眠的眼睛。

身後傳來腳步聲,很輕。是阿青,他給我拿來一件厚衣服。

阿青:先生,天冷。

你:阿青,你想過離開雲夢澤嗎?

阿青愣住:離開?去哪?

你:天下很大。荊州之外,還有益州、交州,聽說那邊更安穩。

阿青:(搖頭)師父說,醫者的在病人身邊。雲澤裏的人需要我。而且...(他頓了頓)先生,您不會走的,對嗎?

我看着月光下安靜的竹屋,那些窗口透出的微光,像散落的星。

你:嗯,不走。

至少現在不走。

正月裏,吳庸的莊院來了一位客人。

是黃承彥的女兒,叫黃月英。聽說只有十三歲,但已經“才名在外”。她是跟着吳庸來“看看雲夢澤的莊子”,順便“散心”。

消息傳來,雲澤裏一陣動。黃家的小姐,金枝玉葉,怎麼會來這種偏僻地方?楊疤緊張地讓手下最近“收斂點”,別在湖上“活”。烏木也讓山越人最近少下山,怕沖撞了貴人。

黃月英來的那天,是個晴天。她坐着一頂青布小轎,只帶了一個丫鬟和一個老仆。吳庸親自在莊院門口迎接,態度恭敬得近乎諂媚。

小姑娘下了轎,穿一身鵝黃襦裙,外面罩着狐裘,臉被風帽遮住大半,只露出一雙眼睛——很亮,像含着兩汪清泉。她抬頭看了看雲澤裏的竹屋,又看了看湖,然後對吳庸說了句什麼。吳庸連連點頭,引着她往公所方向走。

公所裏,孩子們正在上課。今天教的是“竹”字——雲夢澤最多的就是竹子。我在黑炭板上寫:“竹,冬生草也。虛中勁節,可器可居。”

黃月英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然後輕輕走進來。孩子們都愣住了,看着她華麗的衣服,不敢出聲。

黃月英:(聲音清亮)先生,“虛中勁節”何解?

你:(轉身)竹子空心,是爲“虛中”;有節而堅韌,是爲“勁節”。比喻君子虛心而有守。

她點點頭,走到炭板前,拿起炭筆,在旁邊添了一行字:“竹雖空心,內有經緯。”

字跡娟秀,結構工整,比我這手字好看得多。

黃月英:(放下炭筆)先生教孩子這些,是想他們將來做君子?

你:只想他們活得明白些。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像十三歲的孩子,倒像看透了什麼:明白好。糊塗活着,不如明白死了。

這話太重,屋裏一片寂靜。吳庸在門口咳嗽一聲:小姐,該回去了。

黃月英卻沒動,指着牆上一幅畫——是阿青畫的《雲夢澤全圖》,標着山川、水道、田地、村落。雖然粗糙,但一目了然。

黃月英:這圖,誰畫的?

你:是醫館的阿青。

黃月英:能見見嗎?

阿青被叫來,有些局促。黃月英問他圖上各處的地形、物產、水源,阿青一一回答,說到藥材時尤其詳細。黃月英聽得很認真,偶爾問幾個問題,都切中要害。

黃月英:(最後問)你們在這裏,過得可好?

阿青看了我一眼,低頭:還好。

黃月英笑了笑,沒再問,轉身走了。吳庸連忙跟上。

他們走後,孩子們才敢喘氣。一個女孩小聲說:那個姐姐...真好看。

石頭的兒子,今年八歲,大聲說:好看有啥用!她會爬樹嗎?會抓魚嗎?

孩子們哄笑。我卻笑不出來。黃月英那雙眼睛,太聰明,聰明得讓人不安。

果然,下午吳庸來了,臉色不太好看。

吳庸:章先生,小姐對你們這兒...很感興趣。說要常來。

你:雲澤裏簡陋,怕委屈了小姐。

吳庸:(擺手)小姐的脾氣,誰也攔不住。不過...(他壓低聲音)小姐若是問什麼,該說的說,不該說的...章先生是聰明人。

你:在下明白。

吳庸走了。鐵柱湊過來:先生,黃家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但咱們得小心。

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能有什麼威脅?可在這亂世,任何一個與權力相關的人,都可能帶來變數——好的,或壞的。

正月末,黃月英真的又來了。

這次她沒坐轎,騎馬來的,穿了一身利落的胡服,頭發束成馬尾。只帶了那個老仆,吳庸都沒跟來。她直奔醫館,說要跟阿青學認草藥。

阿青哪敢教,推說忙。黃月英也不惱,就坐在醫館門口,看阿青給人看病、抓藥、教學徒。看了一上午,下午自己跑到湖邊溼地,采了一籃子草藥回來,讓阿青辨認。

黃月英:(舉着一株草)這個,可是柴胡?

阿青:(驚訝)小姐認得?

黃月英:書上見過。但書上的圖,和真的總有些不一樣。

她學的很快。不到三天,已經能認出雲夢澤常見的二三十種草藥,還記住了它們的功效。阿青漸漸放鬆了警惕,有時會多講幾句,比如哪種草藥什麼時候采最好,怎麼炮制藥效最強。

黃月英偶爾也來學堂。她不聽課,就坐在最後一排,自己看書——帶的書很奇怪,不是經史子集,而是《九章算術》《汜勝之書》甚至還有墨家的殘卷。有時她會問些問題,比如:“先生,若以竹筒引水,如何能讓水往高處流?”

這是虹吸原理。我簡單解釋了,她眼睛一亮,立刻在紙上畫圖演算。

黃月英:(算完後)原來如此!那若是做大型水車,是不是能灌溉更多田?

你:理論上是。但需要工匠,需要錢。

黃月英:錢不是問題。問題是,值不值。

她說話總是這樣,直指核心。值不值,不是感情用事,是計算得失。這種思維方式,在這個時代,尤其在女子身上,極其罕見。

二月二,龍抬頭。雲澤裏按北方習俗,要“剃龍頭”。沒有正經剃頭匠,就用磨快的刀片,男人互相幫着剃。孩子們剃個“茶壺蓋”,嘻嘻哈哈地鬧。

黃月英這天也在。她看着這場面,忽然問:先生,你們都是北人?

你:大多是。

黃月英:北人南遷,自古有之。但像你們這樣,整村整寨遷來,還能站住腳的,不多。

你:僥幸罷了。

黃月英:(搖頭)不是僥幸。是你們有條理。開荒、種地、治病、教書...每一步都像算過一樣。我父親說,章先生不是普通人。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黃家主過獎了。

黃月英:(看着我)我父親很少誇人。他說,能在亂世裏把這麼多人攏在一起,讓他們有飯吃、有屋住、還教他們識字...這比當個太守都難。

她頓了頓:先生,你以前...是官嗎?

你:不是。

黃月英:那是將?

你:也不是。

黃月英:(笑了)那就是“隱”了。亂世隱居,卻隱出個雲澤裏來,先生真是...特別。

她沒再追問,轉身去看孩子們剃頭了。但我後背已經溼透。這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比她父親更難應付。她不按常理出牌,她的好奇像一把鈍刀,慢慢刮開你精心包裹的僞裝。

晚上,我把鐵柱、石頭、阿青叫到屋裏。

你:黃家小姐,以後要小心應付。她問什麼,答什麼,但別多說。

鐵柱:一個女娃娃,能有多大能耐?

你:她不是普通女娃娃。她是黃承彥的女兒。

黃承彥那種人,教出來的孩子,怎麼可能簡單?

二月十五,出了件事。

山越人跟水匪打起來了。起因是山越人在湖邊設陷阱捕獸,水匪的船夜裏靠岸,有人踩中陷阱,腿被夾斷了。水匪認爲是山越人故意的,上門要說法。山越人說那是捕野獸的,誰讓你們半夜亂跑。雙方吵起來,動了手,傷了好幾個。

楊疤和烏木都壓不住,事情鬧到公所。傷者被抬來,阿青忙得腳不沾地。斷腿的那個水匪慘叫連連,山越那邊也有兩個被刀砍傷,血流不止。

吳庸聞訊趕來,臉色鐵青:成何體統!黃家小姐還在莊上,你們就這樣鬧!

黃月英也來了。她沒說話,只是站在一旁看,看阿青處理傷口,看兩撥人互相怒視,看楊疤和烏木焦頭爛額。

等傷者都包扎好,黃月英忽然開口:你們爲什麼打架?

水匪頭目氣沖沖說了經過。山越長老也說了他們的道理。

黃月英:(聽完)所以,是誤會?

雙方都愣了。

黃月英:既然都是雲澤裏的人,爲什麼不在陷阱處立個標記?爲什麼船靠岸不先打招呼?

她問得很平靜,但每個問題都戳在點子上。

水匪頭目:(嘟囔)立標記...那不是告訴別人這兒有陷阱嗎?

黃月英:告訴的是自己人。外人不會來這湖邊。至於船靠岸...(她看向楊疤)楊頭領,你的人夜裏行船,本就應該小心。

楊疤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黃月英:(轉向烏木)烏木頭人,山越人捕獵,是不是也該劃出範圍,讓其他人知道?

烏木沉默片刻,點頭。

黃月英:那這樣,從今天起,湖邊劃出三段:東段水匪泊船,中段共用,西段山越設陷阱。每段交界處立竹牌,寫明用途。可好?

她說的條理清晰,兼顧雙方利益。楊疤和烏木對視一眼,都點頭。

黃月英:至於傷者...醫藥費從公賬出。但動手的人,要罰勞役——去修碼頭,十天。

這個處罰不輕不重。水匪和山越人都沒話說。

一場風波,就這樣被她三言兩語平息了。吳庸看得目瞪口呆,連說“小姐英明”。

黃月英卻沒什麼得意之色,只是對楊疤和烏木說:雲澤裏能立住,靠的是大家抱團。自己人打自己人,是最蠢的。

她說完就走了,留下衆人面面相覷。

鐵柱:(低聲)先生,這黃小姐...了不得。

是啊,了不得。她才十三歲,就有這樣的見識和手腕。若是個男子,將來必是人物。就算是個女子...

我心裏隱隱不安。黃月英對雲澤裏的興趣,絕不是一時好奇。她在觀察,在學習,甚至...在評估。

評估什麼?

評估雲澤裏的價值?評估我這個“章先生”的底細?還是評估整個雲夢澤,在黃家的棋盤上,該放在哪個位置?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從她來雲夢澤的那天起,雲澤裏平靜的子,就到頭了。

二月末,我的身體終於撐不住了。

那天早上起來,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阿青趕來時,我已經昏迷。醒來時,躺在竹床上,阿青正在給我施針,額頭全是汗。

阿青:(聲音發顫)先生...您的脈象...亂得像麻...

你:(虛弱)沒事...老毛病。

阿青:不是老毛病!是...是精氣快要枯竭了!先生,您到底...

他沒問下去,但眼神裏的恐懼和疑問,我都懂。左慈的丹藥只剩六粒,就算每月一粒,也撐不到年底。而我的身體,已經等不了那麼久了。

你:阿青,我的事...別告訴任何人。

阿青:(眼淚掉下來)可您這樣...會死的!

你:死不了那麼快。至少...得把雲澤裏安排好。

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愣了。什麼時候開始,雲澤裏成了我的責任?或者說,什麼時候開始,我把這些人的命運,扛在了自己肩上?

阿青給我開了新藥,用的是雲夢澤能找到的最補的藥材:黃芪、當歸、枸杞,還有烏木送來的一支老山參。藥很苦,但喝下去後,那股虛浮的感覺稍微穩了些。

黃月英聽說我病了,送來一盒藥丸,說是黃家醫者配的“養榮丸”。我沒敢吃,讓阿青檢查。阿青看了半天,說都是補氣血的好藥,而且配伍精妙,比他自己配的強。

你:那就...試試。

養榮丸確實有效。吃了三天,精神好了些,至少能下床走動了。黃月英來看我,坐在床邊,像個小大人。

黃月英:先生這病,是舊傷加勞損。得靜養,不能再勞。

你:雲澤裏的事...

黃月英:雲澤裏沒了先生,就了嗎?

這話問得尖銳。我沉默。

黃月英:(輕聲)先生,您把所有人都照顧得太好了。好到他們沒了您,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他們還年輕...

黃月英:年輕才該自己闖。您能護他們一輩子?

我看着她。十三歲的臉,卻說着八十歲的話。

黃月英:我父親常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治小家也是。火候到了,就該放手。不然,菜會糊,人會廢。

她說完,起身走了。走到門口,又回頭:養榮丸我每月讓人送來。先生,好好活着。雲夢澤...需要您這樣的先生。

需要嗎?還是說,需要的是一個能維持現狀、又不至於威脅黃家利益的“先生”?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左慈的丹藥,黃月英的養榮丸,都只是延緩。那十年陽壽,像沙漏裏的沙,正在不可逆轉地流逝。

而我,還有太多事沒做。

太多人,沒安排好。

窗外,雲夢澤的春天正在到來。湖冰融化,蘆葦冒出新綠,山野間有了鳥鳴。

孩子們在公所前背書,聲音稚嫩卻整齊:

“竹,冬生草也。虛中勁節,可器可居...”

虛中勁節。

竹子空心,卻能傲霜雪。

人呢?

人沒了心,還能叫“人”嗎?

我閉上眼,聽着那琅琅書聲,像聽着這個亂世裏,最珍貴也最脆弱的東西。

還能聽多久?

不知道。

但至少此刻,還聽着。

這就夠了。

猜你喜歡

俞元寶祁天瀾

男女主角是俞元寶祁天瀾的完結雙男主小說《頂流錦鯉爆紅娛樂圈》是由作者“發財小元寶”創作編寫,喜歡看雙男主小說的書友們速來,目前這本書已更新274487字。
作者:發財小元寶
時間:2025-12-30

俞元寶祁天瀾大結局

強烈推薦一本雙男主小說——《頂流錦鯉爆紅娛樂圈》!由知名作家“發財小元寶”創作,以俞元寶祁天瀾爲主角,講述了一個充滿奇幻與冒險的故事。本書情節緊湊、人物形象鮮明,深受讀者們的喜愛。目前這本小說已經更新274487字,喜歡閱讀的你快來一讀爲快吧!
作者:發財小元寶
時間:2025-12-30

天道系統管理員

推薦一本小說,名爲《天道系統管理員》,這是部玄幻腦洞類型小說,很多書友都喜歡方勉葉春秋等主角的人物刻畫,非常有個性。作者“莫說風流”大大目前寫了147253字,連載,喜歡這類小說的書友朋友們可以收藏閱讀。
作者:莫說風流
時間:2025-12-30

天道系統管理員

天道系統管理員這書寫得真是超精彩超喜歡,作者莫說風流把人物、場景寫活了,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小說主人公是方勉葉春秋,《天道系統管理員》這本玄幻腦洞 小說目前連載,寫了147253字!
作者:莫說風流
時間:2025-12-30

遲來告白

《遲來告白》中的趙炎炎周子肖是很有趣的人物,作爲一部豪門總裁類型的小說被勺勺描述的非常生動,看的人很過癮。《遲來告白》小說以188558字連載狀態推薦給大家,希望大家能喜歡看這本小說。
作者:勺勺
時間:2025-12-30

遲來告白

備受書迷們喜愛的豪門總裁小說,遲來告白,由才華橫溢的作者“勺勺”傾情打造。本書以趙炎炎周子肖爲主角,講述了一個充滿奇幻與冒險的故事。目前這本小說已經更新188558字,喜歡這類小說的你快來一讀爲快吧!
作者:勺勺
時間:2025-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