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浩在祭司家外的巷子裏蹲了整整一炷香時間。
不是腿麻，是在等。等石欒徹底睡熟，等守衛換崗——每次換崗後有半刻鍾的混亂期，是最好的二次潛入時機。
嘴裏叼着片新的薄荷葉，他腦子裏快速復盤剛才在密室看到的一切:母親殘魂、煉化水晶、神像背後的“聖主”、石欒的逃生計劃……
信息量太大，像團亂麻，但他得理出個頭緒。
最關鍵的是那枚黑色水晶。按照神像的說法，它靠吸收魂精恢復力量，那如果……如果能破壞水晶，或者至少切斷它吸收魂精的通道，是不是就能延緩“聖主”蘇醒的速度？
還有母親的殘魂。水晶裏的殘魂不止她一個，還有歷年所有被獻祭的人。如果能救出一個，也許就能問出更多關於幽冥族和血祭的細節。
風險很大，但值得一試。
他看了眼天色，子時已過，醜時將至。換崗時間快到了。
姬浩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倒出兩粒紅色藥丸吞下——這是“提神丸”，林月用烈陽草和苦蕎籽調的，能短時間內提升注意力和反應速度，但副作用是之後會特別困，像三天沒睡覺。
藥效很快。一股熱流從胃部涌向四肢百骸，腦子變得異常清醒，連巷子盡頭那兩只老鼠交配的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
“非禮勿聽。”他默默移開注意力。
換崗的鍾聲響起。
姬浩像道影子般再次翻進祭司家後院。這次他沒去倉庫，而是直接摸到主屋窗下——石欒的臥室。窗戶關着，但沒銷，他用石刀輕輕撬開一條縫。
屋裏傳來震天的鼾聲。石欒睡得像頭死豬，床邊還扔着個空酒壇——是姬浩昨天“送”的那壇加了料的酒，老東西顯然喝了不少。
很好。
姬浩溜進屋裏，快速掃視。臥室不大，陳設簡單，唯一顯眼的是床頭掛着的那把彎刀——是天妖族制式武器，刀柄上還鑲着顆綠寶石，估計是賄賂來的。
他沒碰刀，而是走到牆角的一個矮櫃前。櫃子上鎖了，但鎖比倉庫那個還簡陋，他三息就捅開了。
櫃子裏是些雜物:幾本賬冊、一盒珠寶、還有……一個小木盒。
木盒很精致，表面刻着幽冥族的符文。姬浩打開，裏面是十幾枚黑色的、指甲蓋大小的晶體，晶體內部有暗紅色的光在緩緩旋轉。
“魂晶。”他認出這東西——是用提煉出的魂精進一步壓縮凝練而成的，一顆就抵得上十枚普通靈晶的能量，而且附帶陰寒屬性，是幽冥族修煉的硬通貨。
石欒私藏這麼多魂晶，顯然沒全上交。
姬浩不客氣地全收走。又翻了翻賬冊，裏面記錄了歷次血祭的“收獲”、物資分配、還有給幽冥族上供的明細。其中一頁引起了他的注意:
“黑暗紀元第99997年，秋，獻祭十人，得魂精三十七縷。上繳二十縷，自留十七縷，煉魂晶三顆。”
“自留十七縷”被圈了出來，旁邊有行小字:“姜月殘魂特殊，魂精極高，單獨封存，待聖主蘇醒後獻上，可換‘幽冥之體’。”
狗東西，連死人都不放過。
姬浩把這一頁撕下來，揣進懷裏。正要離開，目光落在床頭的牆壁上——那裏掛着幅畫，畫的是個面目模糊的神像，但神像手中托着的不是黑色水晶，而是一團……火焰？
畫很舊，紙質發黃，邊緣有燒灼的痕跡。姬浩湊近細看，發現畫的下方有一行小字，用的是上古文字:
“薪火不滅，人族永昌。”
薪火？
這畫怎麼會掛在石欒臥室裏？老東西不是投靠幽冥族了嗎？
姬浩把畫也摘下來，卷好收走。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但總覺得……不該留在這兒。
離開臥室，他再次回到倉庫，下到密室。
這次他直接走向神龕。
黑色水晶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詭異的光澤，裏面的殘魂們依舊在無聲掙扎。姬浩看着母親那道越來越淡的身影，咬了咬牙，伸手觸碰水晶表面——
刺骨的冰寒瞬間從指尖蔓延到全身，像有無數冰進骨髓。他的手指開始發黑、僵硬，皮膚表面結起白霜。
但與此同時，水晶裏的母親殘魂突然劇烈震動。
一道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裏響起:
“浩……兒……？”
是娘的聲音！雖然虛弱，雖然斷斷續續，但確實是娘！
“娘！”姬浩在心裏喊，“是我！我來救您了！”
“快……走……”母親的聲音更急了，“別管我……這裏……危險……石欒……背後……還有人……”
“誰？幽冥族？”
“不止……還有……天妖……他們在……謀劃……更大的……”
話沒說完，聲音突然中斷。姬浩看見，母親的殘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身影又淡了幾分，幾乎要消散。
“娘！”
“聽我說……”母親的聲音變得極其微弱，像風中殘燭，“石碑……火……鑰匙……三把……缺一不可……去找……白靈……它知道……”
“白靈已經找我了！它給了我三救命毫毛！”
“好……那……就好……”母親似乎鬆了口氣，“浩兒……記住……薪火……不只是力量……是責任……是……希望……”
聲音越來越弱。
“娘！還有什麼？我該怎麼救您？”
“淨化……水晶……用薪火……但你現在……還太弱……等……點燃……之後……”
話音徹底消散。母親的殘魂又恢復了那種空洞的掙扎狀態，仿佛剛才的交流從未發生。
但姬浩記住了每一個字。
石碑、火、鑰匙、三把、白靈、薪火、淨化水晶……
信息碎片在腦子裏拼湊。他大概明白了:要救母親和其他殘魂，需要點燃薪火，用薪火的力量淨化水晶。而要點燃薪火，需要三把鑰匙，其中一把可能在石碑那裏——應該是祠堂那塊石碑。
至於白靈……那老狐狸果然知道得比說的多。
他正想着，密室上方突然傳來腳步聲！
不是石欒那種沉重的腳步，是更輕、更快的，而且……不止一個人！
姬浩心裏一凜，立刻熄滅火折子，快速掃視四周——藏哪兒？神龕後面？太明顯。物資堆？可能被翻到……
腳步聲已經到了倉庫門口，然後是開鎖的聲音。
沒時間了！
姬浩目光落在那個陶缸上——又是它。他快速鑽進去，剛把缸推回原位，就聽見倉庫門被推開，兩個聲音傳進來:
“大人讓我們來取東西，動作快點。”
“是。要取什麼？”
“魂晶，全部。還有那幅畫——大人說石欒那老東西最近不太安分，得敲打敲打。”
是幽冥族的人！而且聽語氣，級別不低。
姬浩縮在缸後縫隙裏，屏住呼吸。兩個幽冥族使者走下密室，腳步聲在空曠的地下空間裏回蕩。
他們先去了物資區，翻找魂晶——當然，找不到了，全在姬浩懷裏。兩人罵了幾句，然後又走向神龕。
“水晶狀態如何？”
“還在正常吸收。三個主祭品到位後，應該能再提煉出二十縷魂精。”
“不夠。大人說了，聖主蘇醒需要至少一百縷，現在還差得遠。讓石欒加快進度，必要時……可以多用點‘手段’。”
“明白。”
兩人在神龕前站了一會兒，似乎在檢查什麼。然後其中一個突然說:“咦？這養魂液的味道……有人來過？”
姬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另一個人不以爲意:“可能是石欒自己弄的，那老東西最近總搞些小動作，想給自己留後路。不管他，先把畫拿走。”
兩人在臥室方向走去——顯然知道畫掛在哪兒。
姬浩趁着他們離開的間隙，快速從缸後鑽出來，溜到密室入口，正準備爬上去，突然腳下一滑——
“啪！”
他踢倒了一個陶罐。
陶罐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聲音在寂靜的密室裏像炸雷。
“誰？！”兩個幽冥族使者同時轉身，朝這邊沖來。
姬浩頭皮發麻，想都不想，直接躥上木梯，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爬。剛到倉庫，就聽見下面傳來怒吼:“抓住他！”
他沖出倉庫，翻牆，落地，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巷子深處跑。
身後傳來破空聲——是幽冥族的法術！他本能地往側面一撲，一道黑色的能量束擦着肩膀飛過，擊中牆壁，炸開一團黑霧，腐蝕出個臉盆大的坑。
該死，追得真緊！
姬浩爬起來繼續跑。他對石村的地形了如指掌，專挑狹窄、多拐彎的巷子鑽，利用地形拉開距離。但幽冥族的速度比他快，而且似乎有追蹤法術——無論他怎麼躲，對方總能找到方向。
這樣下去不行，遲早被追上。
他摸向懷裏，猶豫要不要用一救命毫毛——白靈說過，三只能用一次。但現在不用，可能就沒機會用了。
正猶豫着，前方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是石虎！這蠢貨正拎着燈籠巡邏，看見姬浩，愣了一下:“浩子？你大半夜……”
話沒說完，姬浩已經沖到他面前，一把奪過燈籠，然後用力往身後一扔——
燈籠劃出一道弧線，正好砸在追來的一個幽冥族使者臉上。燈油濺出來，沾到黑袍上，“轟”地燃起火焰。
“啊——！”使者慘叫，慌忙撲打火焰。
另一個使者被阻擋了片刻。
姬浩趁機對石虎吼:“跑！不想死就快跑！”
石虎這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往反方向逃。
姬浩也繼續跑。但他剛轉過一個拐角，腳下突然一絆——
低頭一看，是只鞋子。
他的鞋子。應該是剛才翻牆時太急，勾掉了。獸皮縫的，鞋底還有他爹特有的縫線針法。
來不及撿了。追兵就在後面。
他光着一只腳，繼續狂奔。又跑了半條街，終於甩掉了追兵，躲進一處廢棄的柴房。
縮在柴堆後面，他大口喘氣，心髒跳得像要炸開。
左肩被法術擦過的地方辣地疼，低頭一看，衣服破了，皮膚上有道焦黑的痕跡，還在冒煙。他趕緊從懷裏掏出林月給的療傷藥，撒上去。
藥粉接觸傷口的瞬間，刺痛加劇，但很快轉爲清涼，傷口開始愈合。
處理好傷，他才想起鞋子的事。
麻煩了。
石欒認識那只鞋——那是他爹親手縫的，全村獨一份。老東西明天看到，肯定會猜到是他。
監視會加強，計劃可能暴露，甚至……他們可能會提前對姬家下手。
姬浩握緊拳頭。
得加快計劃了。
必須在石欒反應過來之前，拿到鑰匙，點燃薪火，然後……
掀翻這張桌子。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東方已經泛白。
天快亮了。
新的一天，要玩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