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握着鏡子的手,冰涼,僵硬。

周建國的心髒在那一瞬間似乎停止了跳動,血液倒流回四肢百骸,帶來刺骨的寒意。面前的男人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割在他臉上。旁邊檢查窗戶的那個也停下了動作,轉過身,同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空氣凝固了,連灰塵飄落的聲音都仿佛清晰可聞。

“鏡子挺好,”男人伸出手,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給我看看。”

周建國的手指動了動,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他不能給。鏡子是他現在和外界聯系的唯一工具,哪怕這聯系脆弱得可憐。更重要的是,鏡子本身沒什麼,但如果對方檢查,會不會發現鏡框邊緣、或者鏡面背後可能殘留的、他慌亂中未曾抹去的指紋痕跡?他們會不會順着這個線索,聯想到對面樓裏那個發信號的源頭?

“我……我就是看看自己……”周建國的聲音嘶啞澀,試圖擠出一點虛弱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病得……沒人樣了……”

男人沒說話,手依舊伸着,眼神沒有絲毫動搖。他身後的同伴往前踏了半步,房間裏的壓迫感驟增。

周建國知道,抵抗是徒勞的。他緩慢地,極其緩慢地,鬆開了手指。那面廉價的小圓鏡落入了男人攤開的掌心。

男人拿起鏡子,翻來覆去看了看。鏡子很普通,邊緣是塑料的,有些地方已經掉漆,鏡面也因爲使用久了有些模糊。他用拇指擦了擦鏡面,又對着光看了看鏡框背後,然後抬眼,目光重新落在周建國臉上。

“看自己?”男人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而毫無溫度,“老爺子,眼神不太好,鏡子也花了,能看出什麼?”

“就……就是覺得……”周建國垂下眼,避開對方的視線,身體微微顫抖,一半是裝的,一半是真的因爲恐懼和高燒,“子不多了……想看看……最後的樣子……”

男人盯着他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他話裏的真僞。然後,他隨手把鏡子扔在了旁邊的小桌子上,發出“哐當”一聲輕響。

“吳哥讓我們來看看您。”男人開口,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剛才的問從未發生,“他臨時有點事,下午可能晚點過來送您。讓您安心等着,別亂動,別多想。”

吳司機派來的?周建國心裏稍鬆,但警惕並未放鬆。如果是吳司機的人,爲什麼眼神這麼凶?爲什麼一來就盯上鏡子?

“我……我沒亂動……”周建國低聲道,“就是睡不着……看看外面……”

“外面沒什麼好看的。”檢查窗戶的那個男人接口,聲音粗啞,“這地方安靜,適合養病。吳哥安排得好。”

兩人一唱一和,目光卻依舊在房間裏逡巡。他們的視線掠過床鋪、桌子、椅子、衣櫃,最後,幾乎是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床頭那個牆角的剝落處。

周建國的心髒猛地一縮,幾乎要跳出喉嚨。

那個牆洞!那塊掉落的牆皮碎屑!

果然,粗啞聲音的男人走了過去,蹲下身,用手指捻起那塊不起眼的碎屑,在指尖搓了搓,又抬頭看了看牆上的空洞。

“這牆皮掉得厲害。”他像是隨口一說,目光卻銳利地掃向周建國,“老爺子沒碰吧?灰大,吸進去對肺不好。”

“沒……沒碰……”周建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早上起來就看見了……可能是年頭久了……”

男人“嗯”了一聲,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他沒再追問牆洞的事,但周建國能感覺到,那懷疑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自己背上。

兩個男人又在房間裏站了一會兒,低聲交談了幾句什麼,周建國聽不清。然後,粗啞聲音的男人走到門口,拉開門,對同伴使了個眼色。

“老爺子,您休息。我們就在樓下,有事叫一聲。”之前拿鏡子的男人最後看了周建國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長,“記住吳哥的話,安心等。”

說完,兩人退了出去,門再次被關上,落鎖聲清晰傳來。

直到腳步聲消失在樓梯盡頭,周建國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冷汗早已浸透了後背的衣衫。剛才那短短的幾分鍾,比他過去幾天經歷的任何險境都更讓人窒息。那是一種被捕食者盯上的、冰冷的、裸的審視。

他們起疑了。對鏡子,對牆洞。雖然暫時沒有發作,但那是因爲吳司機可能還沒下最後指令,或者他們還需要確認什麼。

不能再等了。必須立刻行動!

他掙扎着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撲到窗邊,再次望向對面。那扇窗戶依舊死寂,窗簾緊閉。剛才的動,對面肯定也察覺到了。陳國良(如果真的是他)應該不會再冒險發信號了。

他退回床邊,強迫自己冷靜思考。吳司機下午才來,現在應該是上午。這兩個看守在樓下,但不會一直守在門口。他們可能會輪流,或者就在樓下車裏。

他需要利用這個時間差。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單薄肮髒的病號服,又看了看吳司機早上留下的那個裝用品的塑料袋。裏面是簡單的毛巾、牙刷、肥皂,還有……一套廉價的深藍色棉布衣褲,像是地攤貨。

換衣服!他必須改變一下形象,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

他忍着疼痛,迅速換上了那套棉布衣褲。褲子有些肥大,上衣也鬆鬆垮垮,但總比病號服不那麼扎眼。他又用溼毛巾擦了把臉,整理了一下凌亂花白的頭發。

然後,他走到門後,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傾聽。外面一片寂靜。他試着輕輕擰了擰門把手,依舊鎖死。

從門出去是不可能了。窗戶也被封死。

他的目光落在了房間天花板角落那個小小的、正方形的通風口上。老式樓房常見的通風管道口,用幾顆螺絲固定着一個生鏽的鐵柵欄,柵欄後面是黑黢黢的管道。

那個口子很小,邊長大約三十公分。如果是以前,他這老骨頭絕對鑽不進去。但現在,他瘦得皮包骨頭,或許……有一線希望?

更重要的是,這種老式通風管道,往往連通整棟樓,甚至可能通向樓頂或者某個不起眼的出口。這是他唯一可能逃脫的路徑。

希望渺茫,但他別無選擇。

他拖過椅子,放在通風口下方。站上去,踮起腳尖,剛好能夠到。鐵柵欄鏽蝕得很嚴重,他用手指摳了摳,灰塵和鐵鏽簌簌落下。固定螺絲也生鏽了,但似乎並不十分牢固。

他需要工具。目光在房間裏搜索,最後落在了那把椅子上。椅子是木制的,很舊,有一條腿有些鬆動。他用力掰了掰,竟然真的把那條鬆動的木腿掰了下來,斷裂處形成了尖銳的木茬。

就用這個!

他爬上椅子,用木茬尖端抵住一顆鏽蝕的螺絲,開始用力擰動。手臂酸軟無力,肺部的疼痛隨着用力而加劇,他咬緊牙關,額頭上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灰塵流進眼睛,又澀又痛。

螺絲紋絲不動。

他喘着粗氣,歇了一會兒,換了一顆螺絲。依舊不動。

絕望再次襲來。難道連這最後一絲機會都要被剝奪?

不!不能放棄!

他發狠似的,用盡全身力氣,將木茬尖端狠狠砸向螺絲與牆體的接縫處!一下,兩下,三下……虎口震得發麻,木茬尖端開始劈裂。

“咔嚓!”一聲輕微的脆響,不是木茬斷裂,而是那顆鏽死的螺絲,似乎鬆動了一絲!

周建國精神一振,顧不得虎口的疼痛,繼續用木茬撬、砸、擰……不知過了多久,在他幾乎脫力的時候,第一顆螺絲終於被擰了下來,“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有了第一顆,後面的似乎順利了一些。雖然依舊費力,但一個多小時後,四顆螺絲全部被卸下。生鏽的鐵柵欄被他小心翼翼地取了下來,露出後面黑洞洞的、彌漫着灰塵和黴味的管道口。

一股陳年積灰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污濁氣味撲面而來,嗆得他劇烈咳嗽。管道內部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感覺到有微弱的氣流流動,帶着陰森的寒意。

他探頭進去看了看。管道是垂直向上的,內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滿了蛛網和厚厚的灰塵。往上大概兩三米的地方,似乎有一個向右的拐角,但看不真切。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體型和管道的尺寸。很勉強,非常勉強。而且一旦卡住,或者體力不支,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留在這裏,等吳司機下午過來,同樣是一條絕路。甚至更糟,因爲對方已經起疑。

拼了!

他深吸一口氣——盡管吸進去的是污濁的空氣——抓住管道邊緣,用盡全身力氣,將自己往上一撐!

肩膀和肋骨卡在管道口,傳來劇痛。他悶哼一聲,不管不顧,像條垂死的泥鰍一樣,拼命往裏擠、扭動……

灰塵灌進他的口鼻,蛛網粘在臉上,粗糙的水泥壁刮擦着他的皮膚和衣服。肺裏的空氣被擠壓出去,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窒息。

就在他以爲自己要被卡死在這裏的時候,身體猛地一鬆,整個人滑進了管道內部,重重地跌落在垂直管道的底部,激起更多灰塵。

他蜷縮在黑暗狹窄的空間裏,咳得撕心裂肺,眼淚鼻涕橫流,嘴裏全是鐵鏽和塵土的味道。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緩過氣來。

他抬頭向上看,隱約能看到高處拐角處透進來的一絲極其微弱的、灰白的光線。那是希望的方向。

他手腳並用,用膝蓋和肘部抵住粗糙的管壁,一點一點,艱難地向上挪動。每挪動一寸,都耗盡全力。管道內壁的凸起和碎屑劃破了他的皮膚,鮮血混合着汗水,黏糊糊的。肺部的疼痛已經麻木,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支撐着他。

短短兩三米的垂直距離,他爬了仿佛一個世紀。終於,手指夠到了那個向右的拐角。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己拖進了橫向的管道。

橫向管道稍微寬敞一點,但也僅容他匍匐前進。裏面更加黑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前方極遠處似乎有一點點光亮。空氣更加污濁沉悶,帶着濃重的鐵鏽和腐爛氣味。

他不知道這條管道通向哪裏,不知道前面是否有出口,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有岔路或者死胡同。但他只能向前爬。

黑暗中,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身體與粗糙管壁摩擦的沙沙聲,和自己粗重艱難的喘息聲、咳嗽聲。衣服被刮破,皮膚被磨得辣地疼。意識因爲缺氧和疲憊而開始模糊,好幾次他都想停下來,就這麼睡過去,一了百了。

但女兒的臉,月芳的淚眼,秀雲的恐懼,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晃動。還有那份貼身藏着的“分紅名單”,像一塊燒紅的炭,燙着他的口。

不能停!爬!哪怕死,也要死在通往希望的路上,而不是那個囚籠裏!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的那點光亮似乎變大了一些。還隱約傳來了……風聲?還有模糊的、城市背景的噪音?

出口!可能有出口!

這個念頭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他即將枯竭的身體。他加快速度,不顧一切地向前蠕動。

光亮越來越清晰,風聲也越來越明顯。終於,他爬到了管道的盡頭。

那裏果然有一個出口,同樣被生鏽的鐵柵欄封着,但柵欄似乎損壞了一部分,歪斜着,露出一個不小的縫隙。外面是明亮的天空,還有……樓頂邊緣的景象?

這裏是樓頂!通風管道通向樓頂的排氣口!

周建國心中狂喜,奮力擠到柵欄邊。柵欄是用粗鐵絲固定在水泥框上的,已經鏽蝕不堪。他用手抓住歪斜的鐵條,用盡全身力氣向外掰!

“嘎吱……嘎吱……”鏽蝕的鐵絲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嘿——!”他低吼一聲,將最後一點力氣灌注在手臂上。

“咔嚓!”一聲脆響,固定柵欄的鐵絲終於斷裂!柵欄向外歪倒,露出了一個足夠他鑽出去的缺口!

新鮮的空氣瞬間涌入,帶着陽光的味道和城市的氣息,沖散了管道裏令人作嘔的沉悶。周建國貪婪地大口呼吸,盡管冰冷的空氣得他又開始咳嗽。

他小心翼翼地從缺口鑽了出去。外面是空曠的樓頂,鋪着黑色的防水材料,邊緣有低矮的水泥護欄。他此刻正站在樓頂一側的通風井旁邊。

他踉蹌着走到護欄邊,向下望去。這裏是六樓樓頂,不算特別高,但足以看清周圍的環境。這棟樓位於老居民區的邊緣,後面是一條相對僻靜的小街,對面是另一片待拆遷的低矮平房,更遠處是車水馬龍的主道。

他所在的這棟樓,與他之前被囚禁的那棟樓平行,中間隔着一片空地和一個自行車棚。他望向之前那間囚禁他的房間窗戶,窗戶依舊被木板釘死,從這個角度能看到窗戶的一角。

樓下,那條僻靜的小街邊,果然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款式普通,但車窗貼着深色的膜。是他的錯覺,還是那輛車在他看過去的時候,車窗似乎微微降下了一點?

他不敢久留,立刻縮回身子,躲到通風井後面。必須立刻離開樓頂,找到下去的路!

樓頂沒有直接向下的樓梯,只有一個通往下面樓層的小鐵門,通常鎖着。他試着推了推,紋絲不動。

怎麼辦?從樓頂邊緣爬下去?六樓,對他這個狀態來說,等於自。

他的目光在樓頂掃視,最後落在了樓側外牆的雨水管道上。老式樓房常見的鐵皮雨水管,從樓頂一直延伸到地面,用鐵箍固定在牆壁上。管子鏽跡斑斑,看起來並不牢靠。

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他走到樓邊,探頭看了看。雨水管離他所在的樓頂邊緣有一段距離,中間隔着大約一米多寬的空氣。他需要跳過去,抓住管子,然後滑下去。

一米多,對健康人來說不算什麼。但對現在的他,可能是天塹。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鐵門,又看了看樓下那輛黑色的轎車。沒有時間猶豫了。

他深吸幾口氣,後退幾步,助跑——其實只是踉蹌着加速——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朝着樓邊躍去!

身體騰空的瞬間,他感到一陣失重和眩暈。手拼命向前伸,指尖觸到了冰冷粗糙的鐵皮……

抓住了!

但沖擊力比他想象的大,鏽蝕的鐵皮發出“嘎吱”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固定鐵箍的膨脹螺絲似乎鬆動了一下!他的身體猛地向下一墜!

周建國心髒驟停,死死抓住水管,手指摳進了鐵皮的縫隙裏。鐵皮的邊緣割破了他的手掌,鮮血涌出,滑膩膩的,幾乎抓不住。

他懸在半空,腳下是六層樓的高度,風在耳邊呼嘯。鐵皮水管在他的重量下微微彎曲,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更多的鐵鏽簌簌落下。

不能鬆手!絕對不能!

他咬緊牙關,牙齦都滲出血來,憑借着求生本能,一點一點,將另一只手也挪上去,緊緊抱住水管。然後,他開始用腳尋找支撐點。粗糙的牆壁,凹凸不平的磚縫,任何一點凸起都是救命稻草。

他像一只年邁的壁虎,貼着冰冷粗糙的牆面,一點一點向下挪動。每一次移動,水管都在晃動,鐵鏽和灰塵不斷落下。手掌的傷口摩擦着粗糙的鐵皮,鑽心地疼。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帶着血腥味。

五樓……四樓……三樓……

他的體力徹底透支了,視線開始模糊,手臂和腿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

就在他滑到二樓附近,幾乎要脫手墜落的時候,腳下忽然踩到了什麼東西——是一樓住戶私自搭建的、用來放雜物的鐵皮雨棚!

雨棚並不牢固,被他一踩,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向下塌陷了一大塊。但這突如其來的支撐,讓他得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他借着這股力,向旁邊一躍,摔在了雨棚邊緣,然後順着傾斜的雨棚滾落,最後“噗通”一聲,重重地摔在了一樓後牆下的雜草堆裏。

這一下摔得他七葷八素,眼前金星亂冒,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他躺在冰冷的泥土和枯草上,半天動彈不得,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感受着劫後餘生的虛脫。

緩了好幾分鍾,他才掙扎着坐起來。檢查了一下自己,除了手掌被劃破,身上多處擦傷淤青,似乎沒有骨折。但內髒可能受了震蕩,口悶痛得厲害。

他不敢停留,也顧不得渾身的疼痛和狼狽,爬起來,辨認了一下方向,便朝着與那輛黑車相反的小街深處,跌跌撞撞地跑去。

他需要找到一個有公共電話的地方,立刻聯系王律師,或者……想辦法聯系上陳國良的兒子!那份名單,必須盡快送出去!

他跑出小巷,拐上一條稍微熱鬧點的街道。行人不多,偶爾有車輛駛過。他這副衣衫不整、滿身灰塵血跡、臉色慘白如鬼的樣子,引來了一些路人詫異的目光。

他顧不上這些,目光急切地搜索着。電話亭……現在已經很少見了。商鋪……他不敢進去,怕留下蹤跡。

忽然,他看到街角有一家小小的、招牌都褪色了的雜貨店,店門口掛着一個紅色的公用電話牌子。

就是那裏!

他快步走過去,幾乎是撲到電話旁。手顫抖着拿起聽筒,另一只手去摸口袋——他身無分文!吳司機留下的錢,他本沒帶出來!

店主是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正在店裏看電視,看到周建國的樣子,嚇了一跳,警惕地看着他。

“大姐……行行好……”周建國聲音嘶啞,帶着哭腔,“我……我突發急病,跟家人走散了……借電話打個求救電話……求求您……”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可憐,更無害。

老板娘猶豫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血跡和灰塵,似乎有些同情,但更多的是懷疑。“你……你打給誰?”

“打給我女兒……或者……律師……”周建國急切地說,“很快,就說幾句話……”

老板娘看了看那部老式電話,又看了看周建國焦急絕望的臉,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快打吧,別太久。”

周建國如蒙大赦,連忙撥號。他第一個想到的是王律師。號碼他記得。

聽筒裏傳來撥號音,一聲,兩聲……他的心髒隨着撥號音狂跳。

快接!快接啊!

就在電話即將自動掛斷的時候,那邊終於被接了起來。

“喂?哪位?”是王律師練的聲音。

“王律師!是我!周建國!”周建國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帶着難以抑制的顫抖,“我被他們抓住了又逃出來了!我現在在……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哪條街,一個雜貨店!我有很重要的東西!是關於趙衛東、林致遠他們分贓的證據!我必須立刻見你!或者……見陳國良的兒子!你能聯系上嗎?我女兒她們可能有危險!”

他一口氣說完,緊張地聽着那邊的反應。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王律師的聲音傳來,依舊冷靜,但語速也加快了:“周老先生,您冷靜。您現在安全嗎?具置特征告訴我。陳國良的兒子……我試試聯系。但您聽我說,您現在很危險,不要待在原地,不要相信任何人。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保持這個電話暢通,我立刻想辦法過去,或者讓人去接應您。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我在一個叫‘利民雜貨店’的地方,旁邊有個修車鋪,對面好像是個老小區……”周建國快速描述着周圍的環境,“王律師,你一定要快!他們可能很快會追來!”

“我知道了。周老先生,您先躲起來,我馬上處理。”王律師的聲音斬釘截鐵,“保持電話暢通,等我消息。”

電話掛斷了。

周建國放下聽筒,稍微鬆了口氣。王律師知道了,她在行動。現在,他需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消息。

他謝過雜貨店老板娘,老板娘看他的眼神依然有些怪異,但沒說什麼。

周建國走出雜貨店,環顧四周。修車鋪旁邊有一條更窄的、堆滿雜物的巷子。他閃身躲了進去,蜷縮在一個廢棄的舊沙發後面,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雜貨店門口和一部分街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麼漫長。他緊張地盯着街道,耳朵豎起來,捕捉任何異常的聲音。手掌的傷口還在滲血,他扯下一塊相對淨的衣襟胡亂包扎了一下。身體的疼痛和疲憊水般涌來,他強撐着,不敢閉眼。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一輛普通的銀色面包車從街口駛入,速度不快,似乎在尋找什麼。最後,面包車停在了雜貨店對面。

車門打開,下來兩個人。穿着普通的夾克,神色平靜,目光卻銳利地掃視着四周。

周建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王律師派來的人?還是……吳司機的人?

那兩個人低聲交談了幾句,其中一人走向雜貨店,另一人則留在車邊,警惕地看着周圍。

走向雜貨店的那個人,周建國看清了他的側臉。

那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但不知爲何,那走路的姿勢,那微微弓起的肩膀,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男人走進了雜貨店。片刻後,他走了出來,對車邊的同伴搖了搖頭,似乎沒找到人。然後,兩人上車,面包車緩緩啓動,調頭,向着周建國藏身的巷子方向駛來。

周建國屏住呼吸,將身體縮進沙發後面更深的陰影裏。

面包車緩緩駛過巷口。車窗貼着膜,看不清裏面。但在車子經過的瞬間,副駕駛的車窗降下了一半。

周建國透過縫隙,看到了副駕駛座上那個男人的臉。

這一次,他看清了。

那是一張中年男人的臉,戴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平靜無波。

正是昨天深夜,在廢墟邊緣,開車接走他的那個吳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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