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得手指用力，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你就沒什麼別的要問的？或者要說的？」
等了足足五分鍾，手機才再次震動。
陸珩：「下午兩點，王律師會到。在那之前，別出門。」
林晚：“……”
行，陸珩，你夠冷靜，夠無情！
她憤憤地收起手機，再看向餐廳時，孩子們已經吃完了，阿姨正在收拾碗筷。
念晚抱着她的兔子玩偶，湊到哥哥耳邊，小聲嘟囔：“哥哥，今天媽媽……好像沒有不高興？”
思衍“嗯”了一聲，沒什麼情緒，牽起妹妹的手：“該上樓了。”
兩個小家夥準備離開餐廳，路過門口時，看到林晚還站在那裏，腳步又不自覺地加快了，幾乎是貼着另一邊的牆走。
“哎，等等！”林晚下意識開口叫住他們。
倆孩子像被按了暫停鍵，立刻站定，轉過身，小身板挺得直直的，兩雙大眼睛齊刷刷看向她。
林晚蹲下身，讓自己和他們的視線保持水平。
她看着眼前這兩張稚嫩又帶着防備的小臉。
“那個，媽媽腦子有點亂，好像生病了，把好多事都忘了。”她抓了抓頭發，表情有點苦惱，又有點不好意思，像個做錯事的大孩子，“我連你們最喜歡吃什麼、玩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們能……重新認識一下嗎？”
她伸出手，試着露出一個盡可能燦爛的笑容：“你們好呀，我叫林晚，是你們的媽媽。可以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嗎？”
念晚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林晚伸出的手，又抬頭看看哥哥，小臉上滿是茫然和無措。
思衍抿了抿嘴唇，黑亮的眼睛打量着林晚，在判斷她話裏的真假和意圖。
今天的媽媽好溫柔，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過了幾秒，他才用那種小大人似的語氣，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叫陸思衍，她是我妹妹，叫陸念晚。”
陸思衍，陸念晚。
名字裏帶着“思”和“念”。
林晚心裏某個角落，像是被羽毛輕輕掃過，泛起一陣微妙的漣漪。
給兩個孩子取這樣的名字，婚後的自己和陸珩，應該也曾對兩個小家夥滿懷愛意和期待吧？
“思衍，念晚……”她輕聲念了一遍，笑容真誠了些，“真好聽的名字，那……你們今年幾歲啦？”
“五歲半。”思衍回答，“下個月二十號，我們就滿六周歲了。”
六歲生，林晚默默記下。
“那你們喜歡什麼呀？”她繼續問，眼神亮晶晶的，充滿好奇，“喜歡什麼玩具？看什麼動畫片？或者，喜歡去什麼地方玩？偷偷告訴媽媽，媽媽帶你們去呀！”
她甚至有點興奮地往前湊了湊，完全是一副找到玩伴的大孩子模樣。
念晚的眼睛明顯亮了，小嘴微微張開，似乎下一秒就要迫不及待地分享她最喜歡的粉色玲娜貝兒和城堡貼紙。
但思衍輕輕拉了一下妹妹的手。
“我們要去練琴了。”思衍看向林晚，“爸爸規定，暑假期間，每天早上十點到十一點是鋼琴練習時間，現在已經九點五十了。”
說完，他對林晚微微點了下頭，那動作神態，隱隱有了陸珩的影子。
然後，拉着妹妹，轉身走向樓梯。
林晚蹲在原地，看着兩個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心裏有點挫敗，又有點好笑。
練琴時間？還規定得這麼精確？陸珩你這是培養孩子還是訓練士兵啊？
她站起來，腿有點發麻。
阿姨端着收拾好的餐具從餐廳出來，看到林晚，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輕聲道：“太太，您今天……感覺和往常不太一樣。”
林晚嘆了口氣，半真半假地苦笑：“吳媽，我說我可能真的失憶了，記憶退回到了十年前，你信嗎？”
吳媽愣了一下，看着她那雙確實比往清澈明亮許多，甚至帶着點少女懵懂的眼睛，沉默片刻，低聲道：“太太，不管怎樣，您要是能一直像今天這樣，平平和和的，小少爺和小小姐，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他們終究是孩子，哪有孩子不盼着媽媽疼的？”
說完，吳媽端着盤子匆匆進了廚房。
平時吳媽是不敢這麼說教林晚的，唯唯諾諾，生怕行差踏錯，被扣工資。
今天是看林晚性子大變，才壯起膽子多說了幾嘴，但其實也不敢說太多。
林晚獨自站在寬敞冷清的客廳中央，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斜斜灑入，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微塵。
這個家，很大，很豪華，每一處擺設都透着“我很貴”的氣息，可是，爲什麼感覺這麼空，這麼冷呢？
很快，她循着斷斷續續的鋼琴聲上了樓。
孩子們房間的門虛掩着。
磕磕絆絆的琴音從裏面傳出來，是那首簡單的《小星星》，應該是念晚在練習。
彈錯幾個音後，一個更穩、更流暢的版本接了上去，雖然也帶着孩童的稚氣，但節奏和音準明顯好了很多。
林晚沒有進去，只是輕輕靠在門外的牆上，靜靜地聽。
琴聲停下。
裏面傳來念晚軟軟糯糯的聲音：“哥哥，媽媽今天，是不是真的不凶我們了？”
思衍沉默了一會兒，才響起平靜無波的聲音：“不知道，也許明天就又變回去了。”
“可是……”念晚嘟嘟囔囔，“要是媽媽以後都像今天這樣呢？會對我們笑，會問我們喜歡什麼……”
“別想太多。”思衍打斷妹妹，聲音裏聽不出什麼情緒，“繼續練習。”
單調的《小星星》旋律再次響起。
林晚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好吧，陸珩。
你繼續當你的冰山工作狂，你繼續用時間表培養孩子。
二十八歲的林晚把一切都搞砸了。
但十八歲的林晚，還沒被生活磨平棱角，還沒學會什麼叫認命和冷漠。
不就是當媽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電視劇裏多的是！
她轉身走回主臥，打開那個大得離譜的衣帽間。
裏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名牌衣裙、包包、鞋子，看得她眼花繚亂。
她翻找了半天，才從角落找出一套白色T恤和淺藍色牛仔背帶褲。
換好衣服，站在穿衣鏡前。
鏡子裏的女人，穿着充滿學生氣的背帶褲，長發隨意披散，素面朝天。
那雙眼睛因爲少了長期抑鬱積攢的陰鬱和怨氣，顯得格外清亮，甚至帶着點不諳世事的天真。
看起來，終於有點像她自己了。
林晚對着鏡子，努力調整表情，做出一個元氣滿滿的笑容。
“林晚同學，新副本已加載！”她舉起拳頭，給自己打氣，“主線任務：探索‘十年後的我’爲何崩壞；支線任務：攻略冰山老公和兩只萌崽崽！加油，你可以的！”
第一步：活下去，搞清楚基本狀況。
第二步：和倆崽崽混熟，刷好感度！
第三步……嗯，走一步看一步吧！
剛給自己打完氣，褲兜裏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這次是個陌生號碼。
林晚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喂？”
“晚晚？”聽筒裏傳來一個溫潤的男聲，“你怎麼樣了？我聽說你身體不舒服？陸珩有沒有爲難你？你別怕，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
這個聲音……是周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