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雲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雨。
“我母親，也是‘陰時女’。”他說。
沐依安愣住了。
“她……”
“死了。”沐雲的聲音很平靜，但平靜下面藏着某種深不見底的東西，“二十年前，被‘影子’抓走的。父親當時剛加入‘影子’，什麼都不知道。等他發現的時候，母親已經不在了。”
他轉過身，看着沐依安。
“父親花了十幾年查真相，最後查到了地門。他說，母親可能還活着，在地門後面。他說，如果有一天地門開了，或許，我能見到她。”
沐依安看着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有悲傷，有仇恨，還有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希望。
“所以你幫我，是爲了打開地門，找你母親？”
“是。”沐雲點頭，“也不全是。父親說，地門後面藏着‘影子’所有的秘密，也藏着這個王朝最深的黑暗。打開它，可能會死很多人。但不打開，那些女孩，那些像母親一樣的人，就永遠不見天日。”
他走到床邊，看着昏迷的沈承言。
“沈承言的妹妹，沈雲舒，也是‘陰時女’。”他說，“如果她還活着，可能也在門後。”
沐依安的心髒猛地一跳。
“你怎麼知道？”
“父親日記裏提到了。”沐雲說，“十二年前那批被抓的女孩，有七個。沈雲舒是第三個。父親說，那批女孩很特別，都是‘純陰之體’，血質最純，最適合做‘血鑰’。”
血鑰。
用血做的鑰匙。
沐依安忽然想起血繡上那些金色的文字。
火蛇之年，地門重開，聖血歸位，天命再臨。
“聖血……”她喃喃道。
“可能就是最純的‘陰時女’血。”沐雲說，“父親懷疑，地門需要‘聖血’才能完全打開。而‘聖血’的擁有者……”
他看向沐依安。
“是你。”
沐依安的手在抖。
她想起母親說過的話。
“你是七月初七子時生的，全陰之數，百年難遇。將來，可能會有人盯上你。”
母親說這話時，眼神裏有深深的憂慮。
原來母親早就知道。
“沐依安。”沐雲的聲音很輕，“父親讓我保護你，不只是因爲你是他女兒。還因爲，你是打開地門的關鍵。‘影子’需要你的血，內衛可能也需要。你現在，是所有人的目標。”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雷聲滾滾，電光劃破夜空，瞬間照亮屋裏三張蒼白的臉。
就在這時，床上的沈承言忽然動了。
他咳嗽起來，咳得很劇烈，嘴裏涌出黑色的血沫。
沐依安立刻沖過去，扶起他。
沈承言睜開眼睛，眼神渙散，但漸漸聚焦。
“沐……姑娘……”他聲音嘶啞。
“別說話。”沐依安說，“你中了毒，我們在想辦法。”
沈承言看了看四周，看到沐雲，眼神警惕起來。
“他是誰？”
“我哥哥。”沐依安說，“沐雲。”
沈承言的眉頭皺起，但隨即又因爲疼痛而鬆開。
“毒……是黑寡婦……”他喘着氣，“我有辦法……解……”
“什麼辦法？”沐雲問。
沈承言艱難地從懷裏摸出一塊令牌。
刑部的腰牌。
“去……北鎮撫司……找顧伯……”他斷斷續續地說，“他手裏……有‘影子’的據點圖……找到下毒的人……拿解藥……”
沐依安接過腰牌。
沉甸甸的，沾着血。
“顧伯會幫我們？”她問。
“會……”沈承言點頭，“他欠我父親……一條命……”
他說完，又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更黑了。
清心散的藥效正在消退，毒性開始反撲。
“時間不多了。”沐雲看着窗外的雨，“現在去北鎮撫司，來得及嗎？”
“來不及也得去。”沐依安站起身，“你留在這裏照顧他，我去。”
“你一個人太危險。”沐雲說，“‘影子’和內衛都在找你。”
“所以更要快。”沐依安說，“在他們找到我之前，找到解藥。”
她走到門邊，又回頭看了一眼沈承言。
沈承言正看着她，眼神復雜。
有擔憂，有感激，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等我回來。”她說。
然後她推開門，沖進雨夜。
雨很大。
大到幾乎看不清路。
沐依安把鞭子纏在腰間，用最快的速度往北鎮撫司趕。
街上一片漆黑，只有偶爾幾戶人家窗口透出微弱的燈光。
巡夜的兵丁都躲到屋檐下避雨去了，整座城像死了一樣安靜。
但她知道，黑暗裏藏着無數眼睛。
‘影子’的眼睛。
內衛的眼睛。
或許還有別的，她不知道的眼睛。
北鎮撫司在城東，離這裏不算遠，但也不近。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穿小巷，翻牆越戶。
雨聲掩蓋了她的腳步聲，但也掩蓋了可能存在的追蹤者。
她不敢放鬆警惕。
每過一個拐角，她都會停下來，聽，看，聞。
沒有異常。
只有雨，和無盡的黑暗。
半個時辰後，她看到了北鎮撫司高大的院牆。
衙門已經落鎖，門口掛着兩盞氣死風燈，在雨裏搖搖晃晃。
兩個守門的兵丁穿着蓑衣，抱着長槍，縮在門檐下打盹。
沐依安繞到西側的角門。
那是顧伯看管的小門，夜裏通常只虛掩着。
她推了推。
門沒開。
從裏面閂上了。
她皺眉，敲了三下，兩重一輕。
這是沈承言告訴她的暗號。
等了一會兒，門裏傳來腳步聲。
門開了條縫。
顧伯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露出來，眼神警惕。
“誰？”
“沈承言讓我來的。”沐依安亮出腰牌。
顧伯看到腰牌，臉色變了變。
“進來。”
他讓開門，沐依安閃身進去，他立刻又把門閂上。
門後是個堆放雜物的小院，雨棚下堆着些破舊的桌椅和兵器架。
“沈大人怎麼了？”顧伯壓低聲音問。
“中了黑寡婦的毒。”沐依安說，“需要解藥。他說您有‘影子’的據點圖，能幫我們找到下毒的人。”
顧伯沉默了很久。
雨打在雨棚上，噼啪作響。
“姑娘。”他緩緩開口，“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救人。”
“不止是救人。”顧伯搖頭，“你是在捅馬蜂窩。‘影子’的據點，那是龍潭虎穴。進去，可能就出不來了。”
“我知道。”沐依安說，“但我必須去。”
顧伯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後他嘆了口氣。
“跟我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