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室那詭異的法陣和怨毒布娃娃帶來的沖擊,像一場高燒後的噩夢,持續灼燒着我的神經。我幾乎是用拖死狗的方式,把魂飛魄散的趙大明拽出了那棟凶樓,連那台冒着青煙的“縛靈炮”都顧不上了。孫經理的尾款?去他媽的尾款!跟那玩意兒比起來,那點錢簡直是對我精神和人格的雙重侮辱。
趙大明回去後大病一場,高燒胡話,據說夢裏都是布娃娃和孩童扭曲的笑臉。錢小鬆更是嚇得連夜收拾行李,聲稱要回老家種田,再也不摻和這些“邪門歪道”。我懶得管他們,我的全部心思,都被那血腥法陣和詭異的布娃娃占據了。
人爲的。蓄謀的。目的不明。
這不再是簡單的、我能用自制的科學玄學混合儀器去“處理”或“超度”的靈異事件。這背後藏着東西,黑暗的、有組織的東西。它像一根冰冷的刺,扎進了我剛剛因爲幾次“成功”而有些飄飄然的心髒。
我不敢再輕易去動那棟樓,甚至暫時中斷了對紅光廢品站和白樓的觀測。我隱隱感覺,自己可能無意間窺見了一個巨大陰影的冰山一角,而任何魯莽的動作,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
我需要更謹慎,需要了解更多。我重新變回了那個沉默寡言、埋頭於公司枯燥測試工作的電子工程師林稻長,只是眼底多了抹化不開的陰鬱和警覺。我開始有意識地搜集信息,不是通過論壇,而是利用工作之便,偷偷調閱一些公司能接觸到的、與市政規劃、舊城改造、人口檔案(當然是擦邊球性質的)相關的邊緣資料,試圖找出類似“鑫隆宿舍樓”那樣的、可能存在“人爲靈異”痕跡的地點。
但毫無頭緒。那法陣的圖案太過詭異獨特,我查遍了能找到的所有民俗、宗教、神秘學資料(包括老家那些蒙着灰塵的古舊手抄本復印件),都沒有對應記錄。那布娃娃和照片更是無從查起。
就在我幾乎要陷入僵局,考慮是不是該回老家找爺爺那輩的老人打聽打聽時,一件看似毫不相關、卻又透着詭異巧合的“小麻煩”,主動找上了門。
這次,麻煩來自我的本職工作——星璇科技。
公司最近在競標一個政府背景的大型安防系統升級項目,競爭激烈。我們研發二部負責其中一個關鍵子模塊——新型動態人臉識別算法的硬件加速卡。王工是項目骨幹,帶着我們幾個助理工程師沒日沒夜地加班調試。
那天晚上,又是個加班到凌晨的苦日子。辦公室裏只剩下我、王工,還有一個叫李莉的女同事。李莉是軟件組的,負責給我們的硬件寫驅動和測試程序,是個典型的技術女,話不多,戴副黑框眼鏡,工作起來一絲不苟,就是膽子有點小。
王工在實驗室裏跟一塊總是過熱保護的板子較勁,我和李莉在開放辦公區,她在我隔壁工位,對着三台顯示器敲代碼,我則在測試台上記錄着一組枯燥的時序波形。
大概凌晨一點半左右,李莉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壓抑的驚叫。
“啊!”
我抬頭看去,只見李莉像被電到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臉色煞白,驚恐地盯着自己的鍵盤。
“怎麼了,李莉?”我放下手裏的筆。
“鍵盤……我的鍵盤……”李莉聲音發顫,指着她那把公司配發的、普普通通的薄膜鍵盤,“它……它自己動了!”
“自己動了?”我皺眉,走過去。鍵盤安靜地躺在桌上,毫無異狀。“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現幻覺了?或者不小心碰到了?”
“不是!絕對不是!”李莉急得快哭了,“我剛才在調試一段循環代碼,手放在鼠標上,根本沒碰鍵盤!可……可光標自己在代碼編輯器裏移動,還……還自動輸入了一行字!”
自動輸入?我心裏咯噔一下,立刻聯想到紅光廢品站那些自發啓動的電器,還有313路公交車裏混亂的信息流。但這裏是現代化的科技公司辦公室,電磁環境幹淨,也沒聽說過有什麼“歷史遺留問題”。
“什麼字?還記得嗎?”我問,同時不動聲色地拿起我工位上那個經過改裝、能監測環境異常電磁波動的小型監測儀(我現在習慣性隨身帶一些“小玩具”)。
“就……就一行,亂碼似的,但又不太像……”李莉努力回憶,“好像是……‘7E 3F 19 0A’?不對,順序有點亂……”
十六進制數?我記下了這個字符串。監測儀屏幕上的讀數一切正常,環境電磁噪聲在基線附近輕微波動。
“是不是中病毒了?或者後台有什麼自動化腳本出錯了?”我提出最合理的推測。
李莉搖頭:“我檢查過了,沒有異常進程,代碼也是剛寫的,不可能有這種功能。”她心有餘悸地看着鍵盤,“而且……剛才那感覺,不像是程序錯誤……就好像……好像有只看不見的手,在按那些鍵……冷冰冰的……”
她這麼一說,辦公室裏的中央空調冷風似乎都更刺骨了一些。
我正要再仔細檢查一下鍵盤和她的電腦,實驗室裏傳來王工不耐煩的吼聲:“林稻長!過來幫把手!這塊破板子又他媽保護了!”
“來了!”我應了一聲,對李莉說,“你先別用這台電腦了,換一台試試。或者去休息區喝杯咖啡緩緩。”
李莉點點頭,驚魂未定地離開了工位。
我幫她簡單檢查了一下電腦和鍵盤接口,沒發現物理損壞或鬆動。那行神秘的十六進制代碼也沒有留在編輯器裏,像是被某種力量“輸入”後又“刪除”了。我悄悄用U盤拷貝了一份她當前的項目目錄和系統日志(希望沒觸發IT審計),然後去了實驗室。
幫王工折騰完那塊嬌貴的板子,已經是凌晨三點。王工哈欠連天,宣布今天到此爲止,收拾東西回家。我回到辦公區,李莉已經不在,大概是先回去了。她的電腦還開着,屏幕休眠,鍵盤靜靜地躺在黑暗裏。
我看着那鍵盤,心裏那點探究欲又癢了起來。那串十六進制代碼……會不會是什麼提示?或者只是純粹的隨機幹擾?
我坐回自己的工位,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文本文件,嚐試輸入李莉回憶的那串字符:“7E 3F 19 0A”。毫無意義。調換順序嚐試:“19 0A 7E 3F”,“3F 7E 0A 19”……都不對。
也許不是十六進制?或者是某種編碼?ASCII?Unicode?我試着轉換,得到的要麼是亂碼,要麼是些無關緊要的控制字符。
“見鬼……”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準備關機走人。連續加班加上402事件的沖擊,讓我身心俱疲。
就在我手指即將碰到電源鍵的那一刻——
“啪!”
一聲清脆的爆裂聲,在寂靜的辦公室裏炸響!
我猛地轉頭,聲音來源……是李莉的工位!確切說,是她桌上那台顯示器!
不是屏幕碎裂,是顯示器外殼側面,一個不起眼的塑料裝飾條,毫無征兆地崩開了一道細縫!細縫裏,似乎有極其微弱的、藍白色的電火花一閃而過!
幾乎同時,我放在手邊、一直開着的小型監測儀,屏幕上的讀數猛地一跳!一個尖銳的、短暫的電磁脈沖峰,在頻譜圖上劃出一道明顯的痕跡!
脈沖頻率……有點熟悉!
我立刻調出之前記錄的紅光廢品站、白樓、313路,甚至鑫隆宿舍樓的部分異常頻率特征進行比對。雖然具體頻點不同,但那種脈沖的“波形特征”,那種短暫、尖銳、帶着某種非自然調制的感覺……非常相似!
是同類能量擾動!強度很弱,但性質接近!
它就在公司裏!而且,剛剛被“觸發”了?因爲李莉的遭遇?還是因爲……我嚐試破解那串代碼?
我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李莉工位旁。顯示器已經恢復正常,除了那道崩開的細縫,沒有任何異狀。鍵盤也安安靜靜。我戴上絕緣手套(工具箱常備),輕輕碰了碰顯示器外殼,溫度正常。又檢查了主機、插座、網線……
一切如常。
但我後背的汗毛已經豎了起來。不對,這絕不是普通的設備故障或電磁幹擾。那種脈沖特征,和我之前遇到的“髒東西”同源!
難道……那個背後的“東西”,或者說“組織”,它們的影響範圍,已經滲透到了星璇科技這樣的現代化企業?它們想幹什麼?幹擾項目?竊取技術?還是……有別的目的?
李莉那行被“輸入”又“刪除”的十六進制代碼,是關鍵嗎?
我回到自己電腦前,不再嚐試直接破解,而是換了個思路。如果這串代碼不是內容,而是……一個“地址”呢?一個指向某處存儲空間或數據流的“指針”?
星璇科技的內部網絡結構我不完全清楚,但作爲研發人員,我知道公司有一些內部測試服務器和共享存儲。我試着將這串字符作爲IP地址片段、端口號、或者文件路徑的一部分去推測……
折騰了半個小時,一無所獲。
窗外的天色開始蒙蒙發亮。早班的清潔工快要來了。我必須離開了。
我保存了所有相關數據,清理了臨時文件,關機。離開前,我又看了一眼李莉的工位,那道顯示器外殼上的細縫,在晨光中像個無聲的嘲笑。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邊應付日常工作的同時,一邊暗中觀察。李莉似乎被嚇得不輕,請了兩天病假,回來後人更加沉默,甚至有點疑神疑鬼,總是不自覺地檢查自己的鍵盤和屏幕。我旁敲側擊地問過她,那晚之後有沒有再遇到怪事,她只是搖頭,眼神閃躲,不願多談。
我嚐試用更隱蔽的方式,在公司內網探測那種特殊的電磁脈沖,但再沒有捕獲到。那晚的事件,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無蹤。
直到項目競標前的最後一次全系統聯調測試。
測試在公司的專用實驗機房進行,環境控制嚴格。我們研發的硬件加速卡已經焊接在原型主板上,接入了完整的安防系統模擬環境。王工、我、李莉(負責軟件端),還有項目經理和幾個甲方派來的觀察員,都在現場。
測試過程起初很順利,識別速度快,準確率高。王工緊繃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項目經理也在和甲方觀察員低聲交談,氣氛融洽。
就在進行到壓力測試環節,模擬每秒處理上千張人臉數據流時,異變突生!
主控電腦的屏幕上,原本流暢滾動的日志信息和監控畫面,猛地一卡!緊接着,所有畫面同時扭曲、變色,像是受到了強烈的信號幹擾!刺耳的、高頻的嘯叫聲從音響設備裏爆發出來!
“怎麼回事?!”王工臉色大變,撲到控制台前。
“系統過載?散熱問題?”我立刻檢查硬件狀態指示燈。加速卡的溫度讀數在正常範圍內,但它的工作狀態指示燈正在瘋狂地、無規律地閃爍!那不是程序設定的任何正常或錯誤狀態!
與此同時,我藏在工具包夾層裏的那個小型監測儀(我偷偷帶進來了),發出了劇烈的振動警報!我趁亂掏出來瞄了一眼——屏幕上,那熟悉的、尖銳的異常電磁脈沖峰,正在多個頻段同時爆發!強度遠比那晚在李莉工位捕獲的要高得多!
不是偶然!是沖着這個項目來的!
“重啓!快重啓系統!”項目經理吼道。
王工手忙腳亂地去按復位鍵。但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按鈕的刹那——
“砰!砰!砰!砰!”
接連四聲沉悶的爆響,從機箱內部傳來!緊接着,一股焦糊味伴隨着淡淡的青煙,從散熱孔裏冒出!
“我的板子!”王工慘叫一聲,心疼得臉都扭曲了。
系統徹底死機。屏幕一片漆黑。
現場一片混亂。甲方觀察員臉色鐵青。項目經理額頭冒汗,對着王工低聲咆哮。王工面如死灰,徒勞地試圖打開機箱檢查。
我站在人群外圍,手裏緊緊攥着那台還在微微震動的監測儀,後背冰涼。
不是意外。不是普通的硬件故障。
那四聲爆響……如果我沒猜錯,是我們那四塊昂貴的、承載着核心算法的FPGA芯片,在異常能量脈沖的幹擾下,過載燒毀了。
競標,黃了。
而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東西”,只用了一串神秘的代碼,和一個無聲的電磁脈沖,就精準地癱瘓了我們數月的心血。
它(或它們)在展示力量,還是在傳遞警告?
我看向臉色慘白、站在角落不知所措的李莉。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抬起頭,眼神茫然中帶着深深的恐懼。
那串代碼,是她“接收”到的。
她,是不是也被“標記”了?
而我,這個不小心闖入黑暗邊緣的“道長”,是不是也已經進入了它們的視線?
實驗機房裏的焦糊味尚未散去,我心中的寒意,卻比402室那法陣中心的低溫,更加刺骨。
這場遊戲,似乎才剛剛開始。而我手裏的“科學儀器”,在對方這種無形無影、卻能直接癱瘓精密電子設備的攻擊面前,顯得如此笨拙和無力。
我需要更強力的武器,不是對付遊魂野鬼的,而是用來對抗這種隱藏在電磁波深處、帶有明確惡意的“現代靈異”的武器。
還有,李莉……她到底知道什麼?或者,她“被”知道了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混雜着焦糊電子元件氣味的空氣涌入肺部。看來,“道長”的職責範圍,得再一次擴展了。從超度亡魂,到對抗高科技鬼魅。
這他娘的,算不算升職加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