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雲宗內門地界,盤踞於主峰星河峰周遭的七十二座峰巒之上,靈氣翻涌如潮,亭台樓閣依山而建,雕梁畫棟間仙氣繚繞,與外門的貧瘠清冷相比,宛若兩個天地。

林辰踏入內門的第三日,便由執事引着,入駐了星河峰西側的落霞院。院落不大,卻勝在清幽雅致,院中青石鋪路,遍植蘭草,正屋旁設着一方練劍坪,靈氣濃度遠勝外門數倍,更有聚靈陣日夜運轉,盤膝靜坐一刻,抵得上外門苦修十日。

除卻一應起居用度,宗門還按內門弟子規制,爲他補齊了修煉資源——下品靈石千枚,上品凝氣丹十瓶,更有內門基礎心法《星河訣》一部。握着泛黃的劍訣冊頁,林辰指尖微頓,眸底凝着幾分沉凝。外門一月苦修,他憑《青雲基礎劍譜》站穩腳跟,可踏入內門,周遭皆是天資卓絕之輩,唯有盡快夯實修爲、精進劍術,方能不被旁人輕視。

白日裏,落霞院的練劍坪上劍光不休。林辰手持長劍,沉心揣摩《星河訣》心法,引天地靈氣入體,淬煉經脈氣海,修爲在充裕資源的滋養下穩步攀升,不過五日,便穩穩踏入凝氣六重,一身靈力愈發渾厚。可與之相悖的是,他的劍術修行,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瓶頸。

《青雲基礎劍譜》已是練至化境,招式再無精進餘地,可內門流傳的高階劍訣,皆需凝氣九重乃至金丹修爲方能修習,他眼下境界不足,強行修煉反倒容易根基虛浮。縱是靠着遠超常人的悟性,將基礎劍招反復推演,也始終難以突破桎梏,劍招之中少了幾分靈動劍意,多了幾分凝滯死板,縱使靈力愈發渾厚,施展出來也難有摧枯拉朽之勢。

這日午後,林辰揮劍而立,長劍斜指地面,劍尖震顫不休,劍身上縈繞的靈力緩緩散去。他望着練劍坪上深淺不一的劍痕,眉頭緊蹙,心中滿是鬱結。自入內門,他日日苦修不輟,修爲一日千裏,可劍術卻止步不前,這般窘境,縱使他日境界提升,也難成頂尖劍修。

“劍招爲形,劍意爲本,徒有形骸,無有本心,終究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一聲輕嘆自身後傳來,林辰聞聲回身,只見一位身着青衫的內門弟子緩步走來,此人面容俊秀,眉眼間帶着幾分倨傲,正是內門弟子中排名靠前的劍修,江離。他瞥了眼練劍坪上的劍痕,語氣輕蔑,字字扎心:“林辰,你雖在外門大比拔得頭籌,可終究是凡塵出身,未曾受過正統劍術教導。《青雲基礎劍譜》不過是外門粗淺法門,你死守着不放,縱使練至極致,也難登大雅之堂,依我看,你這輩子,也就止步於此了。”

林辰收劍而立,眸光平靜地看向江離,並未動怒,只是沉聲開口:“劍道萬千,殊途同歸,基礎劍招亦有玄妙,未必不如高階劍訣。”

“冥頑不靈!”江離冷哼一聲,抬手拔出腰間長劍,劍光如虹,凝氣八重的靈力盡數爆發,劍招凌厲狠辣,正是內門高階劍訣《奔雷劍》的起手式,“我便讓你開開眼界,何爲真正的內門劍術!今日若你能接下我三招,我便承認你有資格留在星河峰!”

話音未落,江離身形驟動,長劍破空而來,裹挾着雷鳴之聲,劍招直指林辰面門,氣勢洶洶。林辰眸光一凝,抬手揮劍格擋,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他只覺一股強橫靈力順着劍身傳來,手臂發麻,身形踉蹌着向後退去,腳下青石被震得龜裂。

“一招!”江離冷笑出聲,長劍再動,劍光如暴雨傾瀉,招招狠戾,直逼林辰周身要害,“你這外門野路子的劍法,在我眼中不堪一擊!”

林辰凝神應對,憑着精妙身法輾轉騰挪,可江離的劍招凌厲至極,靈力更是遠勝自身,不過兩招,他便已被逼至練劍坪邊緣,肩頭被劍鋒掃過,衣衫撕裂,一道淺淺的血痕浮現,灼熱刺痛。

“三招已過,你輸了。”江離收劍而立,居高臨下地望着林辰,眼中滿是鄙夷,“林辰,外門的榜首,到了內門不過是笑話。星河峰從不是你這等凡塵弟子能立足之地,趁早滾回外門,省得在這裏丟人現眼!”

言罷,江離拂袖而去,留下一道倨傲的背影。練劍坪上只剩林辰孤身一人,晚風拂過,蘭草輕搖,他望着肩頭的血痕,眸底無半分羞憤,唯有幾分沉凝。江離所言雖刻薄,卻句句屬實,他死守着基礎劍招,終究難有突破,想要在劍道之路上走得更遠,唯有尋得破局之法,悟得真正的劍意。

夜色漸濃,星河峰上空繁星璀璨,月華如水,灑落滿地清輝。林辰獨坐練劍坪中央,盤膝閉目,手中長劍橫放膝頭,凝神靜思。他摒棄所有雜念,腦海中一遍遍回放着日間與江離的交手畫面,推演劍招變化,感悟靈力流轉,可任憑他如何揣摩,始終難以尋得突破瓶頸的契機,心頭的鬱結愈發濃重。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清冽的劍光驟然劃破夜空,自星河峰主峰方向而來,劍光瑩白如玉,裹挾着淡淡的蓮香,宛若流螢逐月,靈動飄逸,落在不遠處的星河練劍坪上。林辰聞聲睜眼,抬眸望去,只見一道素白身影立於練劍坪中央,身姿綽約,青絲如瀑,手中握着一柄蓮華長劍,劍光流轉間,宛若冰雪初融,清冷絕塵。

正是青雲宗內門第一女弟子,蘇清月。

她似是深夜前來練劍,周身靈力內斂,氣息平和,抬手揮劍,蓮華長劍劃過夜空,劍招靈動飄逸,無半分凌厲戾氣,卻透着一股渾然天成的玄妙,劍光所過之處,周遭靈氣翻涌,竟隱隱凝聚成朵朵蓮華虛影,綻放在夜色之中。

林辰凝神細看,眸光愈發清亮。蘇清月的劍招看似平淡,卻暗合天地大道,劍走輕靈,以柔克剛,每一招每一式皆渾然天成,無跡可尋,與他死守根基、劍招凝滯的窘境截然不同。他心中驟然一動,似是抓住了一絲破局的關鍵,卻又模糊不清,難以捉摸。

蘇清月練劍許久,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收劍而立,緩步轉過身來,清冷眸光落在林辰身上,淡淡開口:“林師弟,深夜在此靜坐,可是劍術修行遇了瓶頸?”

林辰起身行禮,神色恭敬:“見過清月師姐,弟子確是在劍術一道上陷入困局,百思不得其解,還望師姐指點一二。”

蘇清月緩步走近,目光掃過練劍坪上的劍痕,又看向林辰手中的長劍,眸光微動,輕聲道:“我觀你劍招,根基扎實,沉穩凌厲,卻少了幾分靈動,執着於招式桎梏,反倒失了劍道本心。劍者,心之所向,劍之所至,劍意隨心,方能破局。你死守外門劍譜,拘泥於劈砍撩刺的章法,縱使靈力渾厚,也難成大器。”

林辰心頭一震,豁然開朗。他苦修多日,始終執着於劍招的打磨,卻從未想過劍意的錘煉,正如蘇清月所言,劍招爲形,劍意爲本,失了本心,縱使招式再精妙,也不過是徒有其表。

“師姐所言,弟子茅塞頓開。”林辰躬身行禮,語氣誠懇,“只是弟子愚鈍,不知該如何悟得劍意,還請師姐賜教。”

蘇清月頷首,抬手握住蓮華長劍,指尖靈力微動,劍光瑩白,緩緩劃過夜空,留下一道靈動的弧線,她輕聲道:“劍意無定法,或生於山水,或起於本心,或悟於生死。你出身凡塵,曾歷山野捕獵,田間耕耘,此間皆有劍意可循。不必執着於章法桎梏,拋卻所有雜念,以心御劍,以意馭劍,方能融劍於己,破局新生。”

她頓了頓,劍尖輕點地面,一道瑩白劍光驟然綻放,化作一道劍影,演示起最基礎的劈劍招式,卻與林辰往日所練截然不同,劍光靈動,柔中帶剛,宛若清風拂柳,卻又暗藏千鈞之力。

“劍走平直,未必是剛猛,亦可藏柔勁;劍招凌厲,未必是狠戾,亦可蘊本心。”蘇清月的聲音清冽如泉,回蕩在夜色之中,“林師弟,你天資不俗,心性沉穩,只是被過往桎梏所縛,只需拋卻執念,隨心而動,必能悟得屬於自己的劍意。”

言罷,蘇清月不再多言,轉身揮劍,蓮華劍光再度劃破夜空,她的身影漸漸遠去,只留下一道清冷絕塵的背影,與滿院縈繞的淡淡蓮香。

林辰立於練劍坪上,望着蘇清月離去的方向,心頭豁然開朗,連日來的鬱結盡數消散。他抬手握住長劍,凝神靜氣,拋卻所有雜念,腦海中不再執着於劍招章法,而是回想起青溪鎮十八年的歲月——春日田間耕耘的沉穩,夏日溪畔垂釣的靜心,秋日收割稻穗的堅韌,冬日山林捕獵的靈動。

那些凡塵歲月裏的點滴感悟,宛若溪流匯聚江海,在他心頭翻涌,化作一股玄妙的劍意,緩緩縈繞在劍身之上。林辰抬手揮劍,長劍破空而出,劍光不再凝滯,靈動飄逸,劈砍撩刺間,帶着幾分凡塵煙火的沉穩,又透着幾分山野林間的靈動,劍招雖依舊是《青雲基礎劍譜》的招式,卻已然脫胎換骨,劍意盎然。

一劍落下,青石地面應聲開裂,劍氣縱橫,周遭蘭草輕搖,靈氣翻涌。林辰收劍而立,周身靈力流轉自如,凝氣六重的修爲愈發穩固,眸底凝着幾分清亮的光華。他終於悟得,劍道之本,不在於招式精妙,而在於本心澄澈,劍意隨心,方能無往不利。

夜色深沉,星河璀璨,落霞院的練劍坪上,劍光不休,瑩白的劍光劃破夜空,宛若流星逐月,靈動飄逸。林辰揮劍不止,一遍遍打磨劍招,感悟劍意,衣衫被汗水浸透,卻渾然不覺,心頭只有無盡的暢快與堅定。

內門之路,道阻且長,同輩爭鋒,劍道瓶頸,皆是修行路上的試煉。今日蘇清月一語點醒夢中人,讓他破局新生,悟得劍意本心。他日踏入內門爭鋒,縱使面對楚狂那般的頂尖天驕,他也有信心一戰。

青石爲證,星月爲伴,一柄長劍,一顆本心。凡塵少年的劍道之路,終是在這星河峰的夜色中,破開迷霧,踏出了全新的一步。

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灑落練劍坪,林辰收劍而立,眸光清亮,周身劍意內斂,氣息沉穩。他望着手中的長劍,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心中默念:師姐之恩,弟子銘記於心,他日必以劍道證心,不負師姐指點,不負十八年凡塵磨礪,更不負這青雲修仙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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