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鐵門關閉的沉悶回響尚未完全消散，但裏面昏黃燈光下的氣氛已然不同。
萊斯特的輪椅停在雜亂的工作台前，台上堆滿了電路板、老舊顯示器和紙質地圖。他手指交叉放在膝上，鏡片後的眼睛像探針一樣依次掃過四人。“自帶裝備，還有‘未來情報’？”他聲音裏帶着濃濃的懷疑，但深處有一絲被勾起的、屬於策劃者的本能好奇。“我聽過很多狂言，年輕人。說說看，什麼情報能值回我冒險見四個陌生人的代價？”
陸安琪沒有立刻回答。他環顧這個熟悉的“老地方”，目光掠過那些標記着各種符號的地圖，最後落在萊斯特臉上。“德凡·維斯頓。”他平靜地吐出這個名字。
萊斯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那個好萊塢的寄生蟲，”楊智誠抱着胳膊，靠在裝滿電子設備的貨架上，接過話頭，語氣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喜歡用他的錢和合同把所謂的‘合作夥伴’榨幹，然後一腳踢開，對吧？聽說他最近對某個過氣明星的別墅產權很‘感興趣’，正打算用點不光彩的手段。”
陳凌補充道，語氣努力顯得專業，但指尖無意識地敲着大腿：“還有，FIB的史蒂夫·海因斯探員……他辦公室的保險櫃裏，除了不該出現的現金，是不是還有幾份關於‘北揚克頓舊案’的敏感文件備份？我猜，他肯定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那些文件的存在，尤其是和他那些‘私活’有關的。”
萊斯特沉默了。他慢慢摘下眼鏡，用衣角擦拭着，這個動作掩蓋了他眼神的細微變化。德凡的貪婪和史蒂夫的黑料，他當然知道，但這些都是深埋在水面下的秘密。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亞洲面孔，不僅知道，還如此直白地攤開……這不是巧合。
“有趣的八卦。”萊斯特重新戴上眼鏡，聲音聽不出波瀾，“但道聽途說，不值錢。”
“如果不止是八卦呢？”陳浩濱開口，他不知何時拿出自己的手機，手指飛快點了幾下，然後將屏幕轉向萊斯特。上面顯示着一張復雜的關系網草圖，中心是“IAA”，延伸出數條虛線，指向幾個模糊的代號和地點。“我們聽說，IAA內部有個代號‘平安’的小組，最近在桑庫多沼澤邊緣的活動異常頻繁。不是爲了外星人，而是在轉移……或者說，掩蓋某些‘冷戰遺產’。您消息靈通，覺得這個方向，值不值得挖一挖？或許能找到一個比小珠寶店更有價值的‘目標’。”
萊斯特盯着那簡陋但指向性極強的草圖，足足十秒鍾。空氣仿佛凝固了。他知道“平安”小組，那是IAA最隱秘的黑色行動部門之一。這些信息碎片像散落的拼圖，而眼前這幾個年輕人，似乎握着關鍵的那幾塊。
“哼。”他終於輕哼一聲，轉動輪椅，滑向工作台深處，打開一個隱藏的小冰箱，拿出幾罐啤酒扔給他們。“所以，你們不是來當打手的。是想當……合夥人？用信息換渠道，換保護傘，換一個更高的起點？”
“我們要建立一個帝國，萊斯特先生。”陸安琪接過啤酒，沒有打開，語氣斬釘截鐵，“不是小打小鬧的搶劫團夥。我們需要合法的外殼，比如一家能處理‘特殊事務’的事務所牌照。我們需要不受官方監管的研發和生產基地，比如一個位置偏僻、設施完善的地堡。我們需要進入真正的軍火貿易網絡，而不是在‘衣服與子彈’店零敲碎打。”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您有我們需要的渠道、經驗和在這座城市黑暗面的信譽。而我們，有您沒有的……‘視角’，和絕不滿足於一兩票就收手的野心。我們合作，可以做的事情，會遠超富蘭克林、麥克和崔佛那種被命運推着走的模式。我們可以……主動規劃命運。”
萊斯特喝了一大口啤酒，良久，才緩緩說道：“野心不小。事務所牌照，我能牽線，但錢和‘資質審核’得你們自己搞定。地堡……佩立托灣或者奇力耶德山，我建議後者，更靠近未來可能的‘大目標’。軍火貿易？”他笑了笑，有些冷，“那得先證明你們不只是會耍嘴皮子和偷看別人日記。我得看到實實在在的能力、紀律，以及……閉嘴的本事。”
“需要測試？”楊智誠挑眉。
“一直都需要。”萊斯特從工作台抽屜裏抽出一個文件夾，扔在台上。“市中心，一家‘銀行’的支行。不是聯合儲蓄，是個小目標，但安保系統是新的，和FIB某個培訓項目有點關聯。裏面有一樣東西，我的某個‘老朋友’很感興趣。拿到它，帶到這裏。這是地址、基本結構圖、以及安保輪換的薄弱時間窗。計劃、執行、撤退，全部你們自己搞定。用你們的‘骷髏馬’和‘門羅’。成功，我們繼續談事務所和地堡的‘折扣友情價’。失敗，或者引來不該有的關注……”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楚。
“成交。”陸安琪拿起文件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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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夜晚，洛聖都北部，維斯普奇海灘附近一棟不算起眼但能看見海景的高端公寓裏。
這是他們用剩餘資金購置的第一個真正據點，十車位車庫下層停着骷髏馬和門羅，上層空空蕩蕩，等待着未來的收藏。客廳寬敞，此刻卻堆滿了零食包裝、空飲料罐和各種打印出來的地圖、建築圖紙。
“所以，明晚凌晨三點，清潔工交接的十五分鍾窗口期。”陳凌指着攤在茶幾上的銀行平面圖，手裏拿着筆，“正門和側門的感應器需要同時屏蔽至少120秒。浩濱，你那套從黑市弄來的二手信號幹擾器，靠譜嗎？”
陳浩濱正盤腿坐在地毯上，拆裝着一台小巧的設備，頭也不抬：“理論上沒問題，但我需要提前半小時在對面樓頂架設中繼器，確保覆蓋範圍。不過誠子，你突擊進去的時候，動作一定要快，幹擾器電池撐不了太久，而且可能觸發備用警報。”
“知道了知道了，跟個老媽子似的。”楊智誠癱在最大的沙發上，往嘴裏扔着薯片，含糊地說，“就是沖進去，拿上萊斯特要的那個什麼‘加密硬盤’，然後出來嘛。安琪車準備好，凌子你看監控，浩濱你搞定門，簡單！”
“簡單個屁！”陳凌忍不住提高聲音，“銀行內部還有兩個移動巡邏的保安！他們的路線雖然固定，但萬一那天晚上拉肚子或者心血來潮多轉一圈呢？還有，你怎麼確定硬盤就在三樓經理辦公室的保險櫃裏？萬一在樓下金庫……”
“陳凌！陳凌！陳凌！”楊智誠突然坐起來，用誇張的、含糊不清的腔調模仿陳凌緊張的語氣，擠眉弄眼，“萬一呢~萬一呢~萬一保安今晚想跳着踢踏舞巡邏呢？你能不能想點好的？咱們這計劃，天衣無縫！對吧安琪？”
陸安琪正在陽台邊，借着城市的燈光，輕輕擦拭着那把射手步槍的瞄準鏡。他頭也不回：“計劃沒有天衣無縫，只有不斷調整。凌子的擔心有道理，誠子你的自信也需要。浩濱，幹擾器備用電源帶足。明天白天，我們再去實地繞兩圈，誠子和凌子一組，步行觀察周邊街道和人流；我和浩濱一組，用無人機從高處再看看通風管道和屋頂情況。”
“看吧！”楊智誠得意地朝陳凌揚了揚下巴，“安琪都說了要調整！就你嘰嘰歪歪……”
“我那是謹慎！謹慎是美德！像你那樣莽，上次在車行差點跟人打起來！”陳凌反駁。
“我那叫氣勢壓人！不這樣人家看我們像菜鳥！”
“你那就是莽！”
眼看兩人又要開始日常拌嘴，陳浩濱幽幽地插了一句：“你倆別吵了，實在不行，明天讓誠子穿條花褲衩去，吸引保安注意力，調虎離山，我和凌子去拿硬盤……”
“滾蛋！”楊智誠一個抱枕砸過去，“你怎麼不穿？！”
“我提議的嘛，當然是你穿效果好啊。”
幾人笑罵成一團，剛才的緊張氣氛倒是沖淡了不少。這就是他們這幾天的常態：白天緊張地準備、偵查、磨合，晚上回到這個臨時的“家”，在拌嘴、吐槽和分享着對這個光怪陸離世界的新發現中，獲得一絲喘息和真實的連接。他們會一起擠在巨大的電視前，看着這個世界的奇葩新聞；會爭論哪家改裝店的輪胎性價比最高；會爲晚上點披薩還是中餐外賣而“投票表決”。
陸安琪看着打鬧的三人，嘴角也微微勾起。這種吵鬧的煙火氣，讓他感覺他們還是“他們”，而不僅僅是洛聖都幾個心懷鬼胎的罪犯。他走回客廳，拿起一罐啤酒：“行了，都消停點。說正事，明天行動代號……就叫‘海灘熱身’吧。記住，我們的目標不是錢，是那個硬盤，是萊斯特的認可。速度、幹淨、低調。拿到就走，不準節外生枝，尤其是你，誠子。”
“保證服從指揮！”楊智誠做了個誇張的敬禮動作，“不過安琪，等這事完了，咱是不是得慶祝一下？我看碼頭那邊新開了家酒吧……”
“先把事辦成。”陸安琪和他碰了碰杯，眼神卻帶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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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
行動出乎意料地……順利。
陳浩濱的幹擾器發揮了關鍵作用，楊智誠如同獵豹般突入、上樓、開鎖（用了點從黑市學來的“小技巧”）、取物、撤離，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七分鍾。陳凌在接應的廂型車裏盯着監控畫面，手心的汗把方向盤都弄溼了，但嘴裏的指令清晰及時。陸安琪駕駛着門羅在幾個街區外待命，監控警方頻道，同時規劃着三條不同的撤離路線。
當楊智誠跳進骷髏馬（由陳浩濱駕駛接應），兩輛車悄無聲息地融入凌晨稀疏的車流，繞了幾個圈，確認沒有尾巴後，才駛向萊斯特的倉庫時，車裏爆發出一陣壓抑的歡呼。
“牛逼！我就說簡單！”楊智誠用力捶了一下陳浩濱的肩膀。
“你鎖開得是真快，練過啊？”陳浩濱齜牙咧嘴，但臉上是笑。
“那是！小爺我遊戲裏開鎖器不知道用壞多少……哎喲，凌子，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回去就練真家夥！”
回到倉庫，將那個冰冷的金屬硬盤放在萊斯特的工作台上時，四人都挺直了脊背。
萊斯特檢查了硬盤，又看了看他們身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塵土和依舊清亮的眼神（除了陳凌有點黑眼圈），緩緩點了點頭。“幹淨利落。比我預想的……專業。”他打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推過去。“這是報酬，以及……我律師的聯系方式。他會協助你們注冊‘事務所’，選址建議我也附在後面了。至於地堡，”他意味深長地看着陸安琪，“奇力耶德山，有一個位置即將‘釋出’。價格不菲，但物有所值。錢到位，合同就是你們的。”
離開倉庫，天色已近微明。四人沒有立刻回家，而是開着車來到一處僻靜的海岸懸崖邊。看着遠方海平面上泛起的第一縷金光，楊智誠第一個忍不住，跳下車，對着大海嚎了一嗓子：“啊——！老子們成了！”
陳凌也鬆了口氣，靠着車門，傻笑起來。陳浩濱則拿出手機，對着晨光和兩輛車來了張自拍：“紀念一下，‘海灘熱身’成功，事務所和地堡，我們來了！”
陸安琪看着興奮的兄弟們，看着手中裝着第一筆“大額”傭金和未來鑰匙的信封，再望向腳下那片在晨曦中漸漸蘇醒的、龐大而復雜的洛聖都。
藍圖已經展開，第一步已然踏穩。
他拍了拍手，吸引大家注意：“行了，別嚎了。回去補覺，下午開會。討論兩件事：一，事務所選哪兒，怎麼裝修。二，地堡的首批研究項目優先順序。我們的帝國……”他頓了頓，迎着海風，聲音清晰，“今天，算是正式奠基了。”
“沒錯！”三人齊聲應和，笑聲在海風中傳得很遠。盡管前路必然充滿未知的危險、更艱巨的挑戰，甚至兄弟間也可能出現摩擦，但此刻，他們是一個整體，懷揣着線上玩家才有的宏大夢想，站在了一個真實世界的起點上。
陽光終於刺破雲層，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也照亮了他們年輕而充滿野心的臉龐。洛聖都的新一天開始了，而屬於他們的時代，正緩緩拉開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