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衛國笑了笑,又給媳婦夾了一筷子溜肉段,“都吃,今天誰也別客氣。”
一家人這才動了筷子。
王桂香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肉,那肉燉得軟爛入味,香得她差點把舌頭吞下去。
她一輩子省吃儉用,從沒想過能有這樣一天。
餘寶珠聞着味兒,更急了,在媽媽懷裏扭來扭去,小嘴張得大大的,發出“啊啊”的叫聲,小手直往桌上夠。
餘衛國看得好笑,用自己的筷子頭,在紅燒肉的湯汁裏蘸了一下,然後小心地送到閨女嘴邊。
餘寶珠立馬伸出小舌頭,舔了一下。
一股又香又甜的味道在嘴裏散開,她的小眼睛瞬間亮了,咂吧着小嘴,一臉的意猶未盡,還想再要。
“哈哈,我閨女也是個小吃貨!”餘衛國樂得不行。
林秀麗嗔怪地拍了他一下:“你幹嘛呢,她這麼小,哪能吃這個。”
嘴上這麼說,臉上卻全是笑意。
這一頓飯,吃得酣暢淋漓。
周圍人投來的或羨慕或嫉妒的視線,餘衛國全當沒看見。
他就是要讓家裏人知道,跟着他,有福享,有肉吃。
吃完飯,三碗米飯見了底,三個菜也吃得差不多了。
王桂香撐得直打嗝,臉上泛着紅光,精神頭比來的時候好了不知多少倍。
“走,去供銷社!”餘衛國大手一揮。
供銷社裏,人頭攢動。
餘衛國目標明確,直接領着人到了賣奶粉的櫃台。
“同志,麥乳精怎麼賣?奶粉呢?”
售貨員指了指貨架上幾個鐵罐子,報了價。
王桂香一聽那價格,剛緩過來的心又提了起來,一個月的工分都換不來一罐!
“衛國,這太貴了,咱不買,我回去給寶珠熬米湯喝……”
“媽,米湯沒營養。”餘衛國打斷她的話,指着貨架上最貴的那種,對售貨員說:“這個,給我來兩罐。”
他媳婦天天起夜喂閨女,他可心疼了,買了奶粉,半夜他就能起來喂了,也能讓媳婦睡個整覺。
售貨員都驚了,這玩意兒精貴得很,擺在這一個月也賣不出去一罐,都是給縣裏大領導家送禮用的。
今天這人竟然開口就要兩罐?
她狐疑地看着餘衛國,但餘衛國直接掏錢的動作打消了她的疑慮。
付了錢,提上兩罐沉甸甸的奶粉,王桂香感覺自己腳下都輕飄飄的,像是踩在棉花上。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花錢的。
“走,去割肉。”
餘衛國又領着她們到了肉鋪。
“師傅,給我來五斤後臀尖,肥的多點。”
割肉的師傅手起刀落,麻利地切下一大塊肉,用草繩一捆。
五斤肉!
排隊等着憑票買幾兩肉沫子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家人到底什麼來頭?買東西不看價,買肉論斤買!
餘衛國付了錢和票,把肉拎着。
林秀麗看了一眼,又轉頭去了糖果櫃台。
“大白兔,來一斤。水果糖,也稱一斤。”
家裏那三個侄子,大的餘志鵬十三了,小的餘志岩才五歲,還有二哥家的餘志康八歲,正是嘴饞的年紀。
她這個當嬸嬸的,不能厚此薄彼。
看着售貨員用油紙包起兩大包糖果,王桂香已經麻木了。
她感覺今天跟做夢一樣。
從供銷社出來,幾個人手裏都提着東西。
王桂香提着糖,林秀麗提着肉,餘衛國一手抱着睡着的餘寶珠,一手提着兩罐奶粉。
一家人滿載而歸,惹得路人頻頻側目。
到了街道的角落處,王桂香才終於緩過勁來,她把餘衛國拉到一邊,壓低聲音,一臉嚴肅地問:“老三,你跟媽說實話,你哪來這麼多錢?你是不是在外面幹了什麼犯法的事?”
“媽,您想什麼呢。”餘衛國哭笑不得,“我就是腦子活泛點,幫人跑跑腿,掙了點辛苦錢,您放心,兒子有分寸,犯法的事咱不幹。”
他沒法解釋黑市的事,只能含糊過去。
王桂香半信半疑,但看兒子一臉坦蕩,她也只能暫時把擔憂壓下去。
這一整天,寶珠都精神的很,明顯是徹底沒事了,一家人提着東西,趕到村口坐拖拉機的地方。
回去的拖拉機上裝滿了貨物和人,顛簸得厲害。
餘寶珠在林秀麗懷裏睡得正香,小嘴還時不時地動一下,像是在回味白天的美味。
王桂香看着孫女,又看看兒子和兒媳,再看看腳邊那一大堆東西,心裏五味雜陳,一天的花銷,頂得上家裏一年的嚼用了。
可這錢花得,好像又挺值。
拖拉機“突突突”地在鄉間小路上行駛,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眼看着就要到村口了,夕陽的餘暉把整個村子都染上了一層金色。
一家四口伴着夕陽回到了餘家。
餘衛國抱着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寶珠,和妻子林秀麗、母親王桂香一腳踏進院門,那根緊繃的弦瞬間就斷了。
“回來了!老三他們回來了!”
餘山第一個從堂屋裏沖出來,腳步踉蹌,,他根本沒看兒子兒媳,所有的注意力都釘在了那個小小的襁褓上。
“我的寶珠……我的乖孫女怎麼樣了?”
餘山的聲音發着抖,伸手想接孩子,可兩只手抖得太厲害,伸出去又猛地縮了回來,生怕自己一個不穩給摔了。
林秀麗剛想開口,屋裏的人已經全涌了出來。
“咋樣了老三?”大伯餘衛軍人高馬大,聲音也洪亮,此刻卻壓着嗓子,透着一股子焦急。
他身邊的張梅拉着兩個兒子,大兒子餘志鵬十三歲,已經是個半大小子,繃着臉,小兒子餘志岩才五歲,攥着媽媽的衣角,探着小腦袋好奇地張望。
二伯餘衛民和他媳婦李翠萍也跟在後頭,李翠萍後面還跟着他們八歲的兒子餘志康。
一大家子人,十幾口,瞬間把小院子塞得滿滿當當,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餘衛國懷裏的小不點。
被這麼多人圍着,餘寶珠卻一點也不怕。
她睜着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小腦袋從襁褓裏努力地仰起來,好奇地打量着一張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這就是她的家人。
真好,都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