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落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人是合作者，還是附屬品？這話裏的界限太過模糊，但眼下，她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能達成前兩條，已是最好的結果。
成交！她幹脆地點頭，目光落回他的腿上，既然協議達成，那便開始吧，王爺不介意我檢查一下您的雙腿吧。
不是詢問，是告知，她需要確切了解他神經和肌肉的受損程度。
夜北辰未置可否，默許了她的行動。
蘇落薇蹲下身，手指隔着衣料，精準地按上他膝跳反射的位置，沒有反應，她又順着大腿的幾處重要穴位和神經叢逐一按壓，仔細感受着肌肉的彈性和皮溫。
觸手一片冰涼，肌肉雖有萎縮跡象，但並未完全失去彈性，這得益於他深厚的內力滋養，最關鍵的是，她發現他腿部的經絡並非完全壞死，只是被一種陰寒毒辣的力量強行堵塞、麻痹。
有救，她心中篤定，只要設法疏通經絡，拔除寒毒，配合復健，站起來並非不可能。
如何？夜北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不出情緒。
蘇落薇站起身，拍了拍手，比我想象的要好，經絡未絕，肌肉未枯，只是蠱毒盤踞，寒氣深重，尋常藥物和針石難以抵達病灶。
她走到桌邊，拿起備好的紙筆，沒有絲毫猶豫，筆走龍蛇，我需要這些藥材，盡快備齊，另外，準備一套金針，要最細最長的，她寫下了一連串藥名，其中幾味頗爲罕見，甚至有一兩味帶着毒性。
凌風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接過藥方，只看了一眼，冷峻的臉上便閃過一絲詫異，但他沒有多問，轉身便去置辦。
你倒是膽大，夜北辰看着凌風離去的背影，語氣平淡，那幾味毒藥，足以讓你死上十次。
蘇落薇放下筆，迎上他的目光，以毒攻毒，王爺中的本就是天下至陰至毒之物，溫和的方子不過是隔靴搔癢，況且，她微微挑眉，王爺若真想殺我，何必浪費藥材。
夜北辰的唇角似乎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半個時辰後，凌風帶着所有藥材和金針返回，效率極高。
蘇落薇檢查了金針，質地做工皆是上乘，她取出一根最長的金針，在指尖捻動，目光沉靜，我要爲你行針，先疏通幾處關鍵穴道，可能會有些痛。
無妨，夜北辰閉上眼，靠在輪椅上，神色平靜，仿佛即將接受治療的並非他自己。
蘇落薇不再多言，凝神靜氣，出手如電，第一針，直刺他腰間的命門穴！下針極深，手法刁鑽。
夜北辰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他哼都未哼一聲。
緊接着，第二針，第三針……蘇落薇動作行雲流水，精準地刺入他雙腿幾處大穴，每一針落下，都帶着一股微弱卻堅韌的暖流，試圖沖破那冰封的阻塞。
她能感覺到金針下的抵抗，那股陰寒的蠱毒如同有生命般，纏繞、阻滯着她的針氣，但她手法獨特，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巔，總能找到最薄弱處切入。
半個時辰後，蘇落薇起出所有金針，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額上也見了汗，這具身體還是太弱，行一次針便有些吃力。
感覺如何？
夜北辰緩緩睜開眼，感受着雙腿傳來的、久違的、如同萬千螞蟻啃噬般的微弱刺痛感，深邃的眼底終於掠過一絲真正的震動！十年了，自從中毒癱瘓後，他的雙腿第一次有了知覺，哪怕是如此細微的痛覺。
他抬眼，看着眼前因疲憊而臉色微白的女子，她眼神依舊清亮，帶着一絲完成挑戰後的放鬆。
你有何要求，他直接問道，這並非他承諾的範圍，而是她展現價值後應得的獎賞。
蘇落薇也不客氣:
第一，我需要一個獨立的院子，安靜，方便我制藥行醫。
第二，我需要錢，很多錢，購買藥材，打探消息，甚至建立自己的勢力，都需要錢。
第三，她頓了頓，看向他，我父親鎮國公，或許會因我今日之舉受到牽連。
她雖對那個冷漠的家族無感，但若因她之事連累整個家族被太子遷怒，非她所願，也於她名聲有損。
夜北辰看着她，瞬間明白了她的顧慮，她會擔心家族，並非出於情感，而是基於利弊權衡，這份冷靜，遠超常人。
鎮國公府那邊，本王會處理，太子暫時動不了他們，他淡淡道，至於院子和銀錢，凌風會安排，墨淵閣東側的聽雪苑，以後歸你，每月例銀，按王府客卿最高規格。
客卿，而非囚犯或附屬，這是他給出的定位。
蘇姑娘，請隨我來，凌風適時出現，對蘇落薇的態度明顯恭敬了幾分。
蘇落薇點點頭，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夜北辰，轉身跟着凌風離開。
聽雪苑果然清幽雅致，與墨淵閣僅一牆之隔，院內設施一應俱全，還有兩名看起來老實本分的丫鬟伺候。
蘇姑娘，這是王爺給您的，凌風遞上一塊觸手溫潤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只有一個凌厲的北字，憑此令牌，您可在王府庫房支取所需，也可自由出入王府，若有急事，亦可調動王府暗衛。
蘇落薇接過令牌，心中微動，這權限，不可謂不大，夜北辰此舉，是信任，也是試探。
多謝！
凌風離去後，蘇落薇屏退了丫鬟，關上房門。她需要盡快調理這具身體，並制作一些防身的藥物，在這個世界，沒有自保之力，寸步難行。
她盤膝坐在床上，嚐試按照前世記憶中的內功心法調動內力，卻發現這具身體靈脈滯澀，果然如傳聞般無法習武。
不能習武麼？蘇落薇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無妨，殺人，有時候並不需要武功。
她的腦海中，無數精妙的毒方、暗器圖樣飛速閃過，既然做不了仗劍天涯的俠女，那便做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毒聖吧。
與此同時，墨淵閣內。
夜北辰依舊坐在輪椅上，目光卻銳利如鷹，他緩緩地、嚐試性地動了動自己的右腳趾。
那細微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動作，卻讓這位見慣風浪的戰神王爺，眼中迸發出一抹驚人的神采。
凌風！
屬下在，凌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
去查，將她從出生到今日的所有經歷，事無巨細，再查一遍，尤其是近半年，可曾接觸過什麼特殊的人，或者去過什麼特別的地方。
是！凌風領命，遲疑了一下，又道，王爺，太子那邊……
夜北辰眸光一冷，他今日丟了這麼大臉，不會善罷甘休，派人盯緊東宮，還有鎮國公府那邊，也加派人手，他若敢動，不必留情。
屬下明白！
凌風退下後，夜北辰抬起手，看着腕間那若隱若現的青黑線痕，又想起蘇落薇那雙清亮而自信的眼睛。
蘇落薇……他低聲念着這個名字，冰冷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漾開圈圈漣漪。
看來，這京城的水，要因她而更渾了……
(笫三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