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徹底驅散了夜幕的最後一縷陰影，將荒野的輪廓清晰地勾勒出來。雜草叢生，露珠在葉尖閃爍，折射着初升太陽的金輝。遠處，官道像一條灰白的帶子，隱約可見零星的車馬痕跡。而蕭湛選擇的，是與那代表“秩序”與“人群”的官道背道而馳的方向，深入更爲荒僻、人跡罕至的山野。
八十名鐵衛組成的隊伍，行走在崎嶇不平的土地上，發出沉重而規律的金鐵交鳴之聲。這聲音打破了山野清晨的寧靜，驚起了林間的飛鳥，撲棱着翅膀倉皇遠遁。他們行走的陣型嚴密，前後呼應，將蕭湛牢牢護衛在中心，如同一架精密而冰冷的戰爭機器在移動。
蕭湛走在隊伍中間，步伐依舊緩慢而謹慎。每踏出一步，傷腿都會傳來清晰的刺痛，提醒着他昨日的慘狀和今日這力量來之不易的詭異。他不再需要完全依靠那根鏽鐵棍支撐，但行走間，身體的重心仍不自覺地偏向完好的那條腿。
體內的那絲魔氣，似乎隨着他的行走和呼吸，在自發地、緩慢地流轉。它如同一條冰冷而狡猾的活物，循着《血獄魔功》的路徑，一點點沖刷、拓寬着他原本淤塞脆弱的經脈。這個過程伴隨着持續不斷的、細微的刺痛和麻癢，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冰棱在體內穿梭。但與之相對的，是一種力量在逐漸滋生的充實感，以及傷勢在魔氣和殘餘血氣滋養下的緩慢修復。
他分出一部分心神，內視着這股力量的運行。這與他過去所知的任何內功心法都截然不同。正統內功講究中正平和，煉精化氣，循序漸進。而這《血獄魔功》卻充滿了掠奪和吞噬的意味，霸道而直接，仿佛生來就是爲了破壞和征服。它吸收外界血氣，轉化爲自身魔元，效率極高，卻也隱患暗藏——蕭湛能隱隱感覺到，這魔氣在滋養他身體的同時，似乎也在潛移默化地影響着什麼，是心性？還是更深層的東西？
他暫時無法確定，也無暇深究。生存和復仇是當前唯一的目標，任何能提供助力的東西，哪怕是魔鬼的贈禮，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抓住。
他的目光掠過周圍沉默行進的鐵衛。
這些忠誠的、無聲的戰士。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謎團。系統從何而來？這些鐵衛又是如何被創造出來的？他們是否需要進食、休息？除了戰鬥和服從命令，他們是否擁有其他的能力或……意識？
爲了驗證某個想法，蕭湛在心中對護衛在他左側的一名鐵衛發出一個更復雜的指令：“報告你的狀態。”
那名鐵衛的步伐沒有絲毫紊亂，鬼面盔轉向他，空洞的眼眸注視着他，一個冰冷、毫無情緒波動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與系統的聲音類似，但更爲單調：【能源儲備：97%。結構完整度：100%。戰鬥模塊：就緒。忠誠協議：鎖定。無異常報告。】
能源儲備？結構完整度？戰鬥模塊？
這些詞匯讓蕭湛眉頭微蹙。這聽起來完全不像是描述一個活生生的“人”，更像是……某種構裝體或者法器？難道這些鐵衛，並非血肉之軀？
這個猜測讓他心頭微凜。如果真是如此，那“暴君系統”的來歷和能力，恐怕遠超他的想象。
他暫時壓下探究的欲望，轉而思考更現實的問題。這一百鐵衛雖然忠誠強大，但目標太大。他們身上的制式鐵甲和統一的武器，與任何已知的王朝軍隊制式都不同，一旦被有心人看到，立刻就會引起懷疑和調查。他需要盡快找到落腳點，並且，需要解決僞裝和補給的問題。
隊伍行進的速度不快，主要是爲了照顧蕭湛的傷勢。穿過一片稀疏的林地，前方出現了一條從山澗流淌下來的小溪，水質清澈，潺潺作響。
“暫停休整。”蕭湛下令。
隊伍瞬間停下，如同按下了靜止鍵。鐵衛們自動分散成警戒隊形，面朝外圍，將蕭湛和小溪包圍在中央。
蕭湛走到溪邊，蹲下身。他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亂發糾結，滿臉污垢與幹涸的血跡，衣衫破爛不堪，只有那雙眼睛，深幽如同寒潭，裏面燃燒着冰冷的火焰。
他掬起一捧冰冷的溪水，潑在臉上。刺骨的涼意讓他精神一振。他仔細地清洗着臉和手臂上的血污，動作有些笨拙，畢竟過去的他，何曾需要自己動手做這些。
冰涼的溪水帶走污垢，也讓他更清晰地感受到皮膚下那微弱流動的魔氣。清洗過後，露出的皮膚似乎比以往更加蒼白幾分，隱隱透出一種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質感，這是失血過多和魔氣初生的共同影響。
他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張依稀還能看出往日俊朗輪廓，此刻卻寫滿了風霜、仇恨與一絲詭異蒼白的臉。
“柳雲裳……”他無聲地念出這個名字，水中倒影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刀，那冰冷的恨意幾乎要凝結成實質。
若不是她那關鍵性的“證詞”，父皇未必會如此快下定論，母妃或許也不會……
恨意翻涌，體內的魔氣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情緒，流轉速度陡然加快，帶來一陣更強的刺痛感，卻也讓他感覺到力量似乎瞬間充盈了一絲。
《血獄魔功》，以情緒爲燃料，尤其是負面情緒。
他明白了。這不僅是一部修煉法門，更是一條不斷將人推向深淵的詛咒之路。
他閉上眼，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魔氣的流轉也隨之緩慢下來。
休息了片刻，感覺體力恢復了一些，腿上的疼痛也減輕了幾分。他站起身，對負責偵查方向的一名鐵衛問道：“前方情況如何？”
那鐵衛立刻回應，聲音直接在腦海響起：【根據先行偵查單位反饋，東北方向五裏外，有一處廢棄的山莊，疑似前朝遺棄，地勢隱蔽，可做臨時據點。】
廢棄山莊？
蕭湛眼中閃過一絲考量。聽起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出發，目標，廢棄山莊。”他下達了新的指令。
鐵衛們再次動了起來，如同上緊發條的機器，護衛着他，朝着東北方向，繼續這沉默而堅定的前行。
陽光升高，溫度開始上升，林間的鳥兒重新開始鳴叫，仿佛剛才那支冰冷隊伍經過的插曲從未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