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的聲音像冰冷的錐子，刺破黑暗。
“已垣。跟緊我的腳印，左邊第三塊板下面是空的。”
她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精準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想必是之前仲裁的通訊中，那句‘葬神人已垣’讓她記住了這個稱呼。
已垣喉嚨裏滾出一聲含糊的回應，算是聽見了。他現在沒有精力去思考名字的問題，全部意志都用在對抗身體的劇痛和體內那股瀕臨失控的力量上。他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幾乎與黑暗融爲一體的灰色背影，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燼剛剛踏過的地方，左手的唐刀每一次點地，都傳來一絲微弱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動，奇異地支撐着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賬簿！”燼的聲音再次響起，“幹擾還能維持多久？”
“最多三分鍾！”賬簿的聲音從隊伍中段傳來，夾雜着急促的喘息和虛擬鍵盤的敲擊聲，“清道夫的掃描協議升級了！它們在重新校準波長過濾器！燼姐，我們需要再快一點，或者找個地方暫時屏蔽信號！”
“鐵砧，斷後。老規矩。”
“明白。”鐵砧沉悶的回應從隊伍末尾傳來，伴隨着鏽鐵管拖過地面的刮擦聲和某種金屬支架沉重的落地聲。
通道越來越狹窄，頭頂的管道不時滴下粘稠的、不知名的液體，空氣中彌漫着越來越濃重的臭氧和某種類似福爾馬林的甜腥氣。兩側的牆壁上開始出現一些不正常的、仿佛生物組織增生後又壞死幹枯的詭異痕跡，與鏽蝕的金屬糾纏在一起。
已垣的“波紋之眼”在不穩定的狀態下被動閃爍着。他“看”到周圍的能量環境變得異常混亂，充斥着暗淡的、病態的紫綠色雜波，如同某種腐爛的輝光。而燼周身那層淡銀色的、極其穩定的波紋，在這片混沌中像一盞冰冷的導航燈。
“右轉，下坡。注意腳下，有腐蝕液坑。”燼的聲音依舊平穩。
隊伍快速移動，轉入一條傾斜向下的狹窄管道。管道壁溼滑，腳下是黏膩的淤泥。賬簿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被旁邊的鐵砧用大手一把拎住。
“謝……謝謝砧哥……”
“集中精神，小子。”鐵砧悶聲道，獨眼警惕地掃視着幽深的管道前方。
突然，燼抬起左手，握拳。整個隊伍瞬間靜止。
死寂中，只有水滴聲和彼此粗重的呼吸。
已垣也感覺到了。前方傳來一種細微的、密集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刮擦聲，像是有無數細小的爪子在金屬上爬行。
燼緩緩抬起脈沖手槍，戰術目鏡邊緣流淌過細微的數據流。她低聲道：“是‘清道夫’的偵察蜂群。小型，數量多，攜帶腐蝕液和聲波武器。不能被纏上。”
賬簿臉色發白：“怎麼辦？退回去嗎？”
“來不及了。”燼的目光掃過管道兩側幾個鏽蝕的通風口格柵，“鐵砧，左邊第三個格柵，砸開它。賬簿，準備強頻閃光彈，我數到三，引爆。已垣，跟緊我，無論發生什麼，別停下。”
鐵砧低吼一聲，鏽鐵管帶着惡風砸向指定的格柵！鏽蝕的金屬瞬間扭曲、崩飛，露出後面一個更狹窄、布滿蛛網的黑暗空間。
“一。”
刮擦聲驟然變得尖銳、急促，仿佛發現了獵物！
“二。”
已垣能看到前方黑暗中亮起密密麻麻的、針尖大小的紅色光點，正潮水般涌來！
“三！”
賬簿猛地將一個小型裝置扔向前方通道！同時，燼一把抓住已垣未受傷的右臂，低喝一聲：“走！”
強光瞬間爆發，將整個管道映照得如同白晝！伴隨着的還有一聲刺耳到極點的尖銳鳴響！那些涌來的紅色光點瞬間紊亂、閃爍，發出噼啪的爆裂聲！
燼已拉着已垣，如同離弦之箭，沖進了鐵砧砸開的缺口。鐵砧龐大的身軀緊隨其後，最後進入，並用後背死死抵住了破損的格柵邊緣。
缺口外，是偵察蜂群被閃光和聲波暫時癱瘓的混亂聲響。
缺口內，是一個更加壓抑、充滿塵埃和黴味的狹小空間。這裏像是一個廢棄的維修管道交匯處，幾條不同的管道通向未知的黑暗。
“暫時安全。”燼鬆開已垣的手臂，快速檢查了一下環境，“蜂群會混亂兩分鍾左右。賬簿，重新定位，找一條能避開主掃描的路。”
“明白！”賬簿立刻癱坐在地，終端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汗溼蒼白的臉。
已垣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劇烈地喘息着。剛才的狂奔幾乎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皮膚下的暗金紋路因爲力量的過度使用和情緒的劇烈波動而異常明亮，像燒紅的脈絡，帶來灼痛的同時，也帶來一種危險的誘惑——釋放它，毀滅一切。
就在這時，他手中的唐刀再次傳來那股奇異的搏動，這一次，更清晰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黑暗的深處，與它產生了微弱的共鳴。
燼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她的目光投向其中一條格外幽深、散發着更濃重甜腥氣的管道，戰術目鏡上的數據流加快了速度。
“賬簿，”她聲音低沉，“信號源的方向，是那邊嗎？”
賬簿看着終端，愣了一下，隨即驚訝地抬頭：“燼姐……你怎麼知道？信號強度……在增強！好像……就在那條管道的深處！”
燼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那片濃鬱的黑暗，冰藍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已垣握緊了手中的刀。共鳴感越來越清晰了，帶着一種古老的、不祥的召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