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的問題像一塊冰,砸進死寂的巢穴。
“你。‘觀星者’的‘第七扇區’……你知道在哪嗎?”
幾十道目光黏在已垣身上,帶着審視和貪婪。空氣凝固,只剩下控制台的嗡鳴和遠處管道的滴水聲。
已垣靠着冰冷的金屬壁,斷臂處的鎮痛劑讓劇痛變得麻木,但腦袋裏依舊像有燒紅的針在攪動。第七扇區……觀星者……這些詞像鑰匙插進記憶的鎖孔,卻只擰出刺耳的噪音和破碎的光影。
爆炸。熾白的閃光。扭曲的金屬。還有一個……擋在他身前的背影。他喉嚨發緊,灼熱感涌上喉頭。
“阿……芸……”他嘶啞地擠出兩個字,聲音破碎得幾乎聽不清。這不是回答,是痛苦中無意識的囈語。
他皮膚下暗金色的紋路因情緒波動而明亮起來,像熔岩在皮膚下流淌。空氣微微扭曲,散發出令人不安的灼熱。幾個離得近的幸存者下意識後退半步,眼神裏的警惕變成了恐懼。
鐵砧向前踏出一步,龐大的身軀擋在燼和已垣之間,獨眼冷冷掃視四周。他不需要說話,那身經百戰的煞氣就足以讓躁動的人群安靜下來。
燼沒有動,甚至沒有看鐵砧。她的目光依舊鎖在已垣臉上,冰藍色的瞳孔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水,倒映出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和周身不穩定的能量波紋。
賬簿縮在控制台後面,只露出半個腦袋和厚厚的眼鏡片,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滑動:“能量譜系異常……混合了高熵衰變和穩定錨點……這錨點本身也在波動……”
幾秒鍾的死寂,仿佛過了幾個世紀。
已垣猛地抬起頭,汗水混着血水從額角滑落。他眼中翻騰的暗金色火海稍微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混亂。“碎片……我只記得……碎片……爆炸……第七扇區……好像……是起點……也是終點……”他抬起沒受傷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無力地垂下,“這裏……全是碎片……”
燼沉默地看着他,巢穴裏的人們屏息凝神。第七扇區和“希望”的線索,可能是他們離開這個地獄的唯一機會。
突然,控制台上的紅色指示燈瘋狂閃爍,發出尖銳的警報!整個巢穴的燈光猛地暗下,切換成暗紅色的應急照明!
“清道夫!”賬簿尖叫,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出殘影,“黑鼠幫放出了清道夫!大功率掃描器地毯式搜索!幹擾屏障撐不了多久了!”
巢穴瞬間炸開鍋!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
“帶着烙鐵果然會引來麻煩!”
“快跑!被清道夫堵住就死定了!”
“往哪跑?外面全是黑鼠幫的人!”
鐵砧猛地一拍控制台,發出巨響:“都閉嘴!想活命就抄家夥!守住入口!”他獨眼看向燼。
燼的目光從已垣身上移開,掃過混亂的巢穴,定格在賬簿臉上:“能追蹤到信號源的精確位置嗎?在清道夫找到我們之前。”
賬簿擦了一把冷汗:“信號太弱了……還在移動……需要時間……或者需要一個更強的信號發射源作爲中繼……”他說着,目光瞟向已垣手中的唐刀。那刀散發出的詭異“空洞”感,在賬簿的傳感器裏像一個醒目的信號靜默點。
燼瞬間明白了賬簿的暗示。她重新看向已垣,語氣沒有任何波瀾,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跟我們來。你的刀,可能是找到信號源的關鍵。”
已垣背靠冰冷的牆壁,金屬的寒意透過衣物刺入骨髓。外面的警報聲和機械運轉的轟鳴越來越近,巢穴裏的人群在騷動,鐵砧的怒吼和賬簿的警告混作一團。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只手正死死攥着纏滿污穢繃帶的唐刀刀柄。刀柄傳來奇異的觸感,不像握着死物,倒像扼住了沉睡野獸的咽喉,溫潤中透着危險的心跳。
燼已經轉身走向幽深的通道,灰色的背影像是要融化在黑暗裏。鐵砧正在組織人手構築防線,賬簿手忙腳亂地收拾設備。沒有人再看他一眼,但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裹挾而來。
他喉結滾動,咽下帶着鐵鏽味的唾沫,猛地吸了一口氣,扯動肋骨的傷,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就借着這股痛勁,用唐刀死死抵住地面,膝蓋顫抖着,一寸寸把自己從地上撐起來。
腳步虛浮,身體像灌了鉛,但他邁出了第一步,踏着地上流淌的暗紅色應急燈光,踉蹌着追向那片即將被黑暗吞噬的灰色。
巢穴外,清道夫機器人冰冷的掃描紅光,已經隱約透入通道口。一場在廢墟深處的亡命追逐即將開始,而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不再僅僅是生存,還有一個隱藏在瘋狂與毀滅背後的、名爲“第七扇區”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