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了暫時住在池燼的別墅後,姜眠不得不回一趟宿舍取剩下的行李。
站在宿舍樓下,胸腔裏像是堵了一團溼漉漉的棉花。
沉甸甸的,帶着難以言喻的窒悶。
這個地方,承載了她太多不愉快的記憶。
那些看似小打小鬧的捉弄。
被藏起的課本、半夜被故意踢響的床沿。
洗漱用品被丟進垃圾桶、陰陽怪氣的嘲諷……
像細密的針,不斷扎在心上。
不會立刻致命,卻日積月累地消耗着人的精神和尊嚴。
她之前不是沒有找過輔導員,可每次都被和稀泥般地打發回來。
“同學之間開玩笑嘛,別太計較。”
“姜眠啊,你要合群一點,是不是你哪裏做得不對?”
甚至有一次,她清楚地看到王禾菱將一個看起來價格不菲的禮品袋塞進了輔導員的辦公桌抽屜。
從那以後,輔導員對她反映的問題,就只剩下一句。
“沒有實質性的傷害,老師也很難處理,你多忍忍。”
推開宿舍門,果然,王禾菱和另外兩個室友正湊在一起看視頻,笑聲刺耳。
看到姜眠進來,王禾菱立刻揚起她那標志性的笑容。
“喲,稀客呀!這是要搬走了?”
王禾菱上下打量着姜眠,目光在她洗舊的牛仔褲和帆布包上停留。
“怎麼,找到金主了?有錢租房子了?”
“該不會是做了什麼不幹淨的事情掙來的吧?”
她的話引得旁邊兩個室友竊笑起來。
姜眠攥緊了手心,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軟肉裏。
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讓她保持清醒。
她抬起頭,“王禾菱,錢幹不幹淨,取決於掙它的人心幹不幹淨。”
“至於你,繼續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你會爲你做過的所有事情付出代價。”
“我受過的傷害,你會一樣不落地還回來。”
王禾菱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哎喲喂!嚇死我了!你以爲你在拍什麼勵志電視劇呢?女主角逆襲打臉?”
“姜眠,你醒醒吧!你一個無父無母、卑微到塵土裏的人,拿什麼跟我鬥?”
“還好意思在這裏放大話!真是笑死人了!”
姜眠不再理會她聒噪的嘲諷,徑直走向自己的床鋪。
床上那條她用了好幾年的被子,被剪刀粗暴地剪成了碎片,棉絮凌亂地散落出來。
她打開櫃子,裏面僅有的幾件衣服也未能幸免。
不是被剪壞,就是被潑上了刺目的的顏料。
書本被撕毀,筆被折斷。
她留在宿舍的所有物品,幾乎都被惡意地摧毀了。
一股冰冷的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氣得她渾身微微發抖。
這已經不是小打小鬧了!
她猛地轉身,看向一臉得意等着看她崩潰的王禾菱,聲音因爲極力壓抑憤怒而帶着微顫。
“王禾菱!是你幹的!”
“你可別血口噴人!”
王禾菱抱着手臂,有恃無恐。
“誰知道是不是宿舍進了老鼠,或者你得罪了什麼人?反正我們可沒看見!”
姜眠不再跟她廢話,直接拿出手機,拍照,轉身就去了輔導員辦公室。
她把照片給輔導員看,陳述事實。
輔導員看着照片,眉頭皺起,很快又換上了一副和事佬的表情。
“姜眠同學,這個看起來是挺嚴重的,但是你說王禾菱同學做的,有證據嗎?沒有目擊證人,這很難斷定啊。”
“說不定真是老鼠咬的呢?我們學校偶爾也會有這種情況。”
“老鼠會用剪刀?會把顏料潑得這麼均勻?”
輔導員的臉色沉了下來,“姜眠,我知道你一個人打拼很不容易。你也很需要今年的獎學金吧?”
“如果把這件事鬧大,調查起來牽扯不清,萬一影響到你的品行評定,拿不到獎學金,那損失可就大了。”
“你看,這些東西也不值什麼錢,不如就算了吧?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算了?”
姜眠的心沉了下去,一股無力的悲涼籠罩了她。
又是這樣。
永遠都是這樣。
因爲她是孤兒,因爲她沒有依靠,所以活該被欺負。
活該連討個公道都要瞻前顧後。
看着輔導員那看似關切實則冷漠的臉。
她知道,再爭辯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在這裏,所謂的公平,從來都不屬於她。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裏彌漫開一絲鐵鏽般的血腥味。
最終,她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那些被毀掉的東西,她最終也沒有去收拾。
就當是徹底告別那段晦暗的過去吧。
——
下午沒課,姜眠調整好心情。
準備去找兼職的書店經理確認排班,就接到了池奶奶的電話。
“眠眠啊,下午有空嗎?陪奶奶出去逛逛?”
奶奶的聲音慈愛又充滿活力。
姜眠無法拒絕這樣的奶奶。
池奶奶直接讓司機來接她,去了本市最高檔的購物中心。
奶奶顯然已經詳細了解過姜眠的情況。
知道她品性純良,身世可憐,越發堅定了要撮合她和自己那個冰山孫子的心。
一進商場,奶奶就拉着姜眠直奔女裝區。
“這件,這件,還有這件!嗯,那個顏色也適合我們眠眠,麻煩都拿給她試試。”
姜眠看着那些衣服上動輒四位數的吊牌,手心都在冒汗。
“奶奶,不用了,我真的有衣服穿。”
“有什麼有?奶奶都看見了,你那幾件衣服都舊了。”
奶奶不由分說地把一件柔軟的針織衫塞到她手裏。
“快去試試,乖。”
試衣間裏,姜眠摸着面料極好的衣服,心裏五味雜陳。
溫暖,惶恐,不安。
她從不習慣接受別人如此貴重的好意,這讓她有種欠了巨債的沉重感。
最終,在奶奶的堅持下,幾乎是看着順眼的都打包了。
姜眠看着店員們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後面,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腳步都有些虛浮。
“奶奶,這些太貴重了,我真的不能要。”
她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