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陽光,溫暖之中帶着些許涼意,如同這虛僞的將軍府一般,名爲上官疏月的“家”,實則早已人走茶涼。
路過花園,上官疏月的腳步變得無比深沉,仿佛腳下有千斤重。
走着走着,發現她和母親最愛的那棵梨花樹已經變成上官繁星最喜歡的牡丹花群。
她越過牡丹花群望向遠處的水湖,眼神飄忽,好像靈魂出竅一般。
古驚寒第一時候發現了她的異樣,還見她指尖無意識地抓緊了袖口,他便佯裝關心地詢問道:“上官姑娘,可是哪裏不舒服?臉色怎麼看着不是很好。”其實,他是在提醒她不要過多暴露情緒。
上官疏月接收到古驚寒提醒的眼神,心頭一震,他怎會觀察得如此細微,知道自己的情緒起伏,還如此好心地提醒?
此時的她鼻頭有些酸楚,她連忙垂下眼瞼蓋住所有的情緒,抬手輕輕地揉了一下眼眶,努力擠出一抹極微的笑意:“王爺不必擔憂,許是昨晚看書有些晚,沒有睡好,剛剛一吹風,眼睛有些酸楚,過後就好了。”
說完,她便往前繼續走,不再看那片牡丹花群,腳步也下意識地往古驚寒身側靠了靠,還略顯生疏地將手挽在古驚寒的手臂上,示意他已知曉其提醒。“王爺,我們繼續走吧。”
當上官疏月的指尖碰觸到古驚寒衣袖的那一刻,古驚寒的身體猝不及防地僵了一下,他垂在身側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
他側目望着身旁的女子,眸中掠過驚愕,還有一絲探究,這上官疏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周圍的空氣仿佛被春寒凝固了一般,上官鬆老臉僵住,上官林和梁氏面面相覷,上官繁星則是滿臉嫉妒和鄙視,其他人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眼神裏都充滿了不可置信。
上官疏月和古驚寒沉默地走出幾步之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何時竟挽住了聖王的胳膊。
瞬間,她的臉頰爆紅,猛然鬆開手,後退一步,支支吾吾地作揖道:“對……對不起,王爺,我……臣……臣女一時失儀,還請王爺恕罪。”
古驚寒面不露色,淡淡地回了一句:“無妨,走吧。”
只是,他胳膊上殘留的那絲微熱的觸感讓他有些……心悸。
過了一會兒,衆人來到正廳。剛落座,丫鬟們便及時地奉上熱茶。
上官鬆坐在主位,目光溫柔且寵溺地望向大孫女。站在身旁的李管家咳嗽了一聲,他方才把目光移向大孫女的旁邊,沉穩地說道:“王爺,您一路過來,想必也渴了,趕緊嚐嚐老夫新尋得的白茶。”
古驚寒微微頷首,謙遜地回道:“謝謝老將軍,您老尋的茶,自然好喝。”
想不到平日裏冷得像冰塊的聖王,居然還有如此和藹可親的一面,看得出,他是打心眼裏尊重祖父。再看祖父那發自內心的笑臉,他老人家也是非常滿意聖王這個孫女婿。
上官疏月的心咯噔一下,她……這是在想什麼?聖王怎麼可能真的成爲她的夫婿?等她查完真相,找個由頭,便請君上將這賜婚取消了。
上官林看着大女兒的眼睛都快要長在聖王身上,實在是不知廉恥。他那摩挲茶盞邊緣的指尖緊了緊:“月兒,你既然在王府一切安好,往後便多安分些,少給王爺徒增煩惱。”
這話聽起來怎麼有些不對勁兒?他……他是在埋怨自己住在聖王府不回來?哼,聽聽這毫無溫度又虛僞關心的語氣,不知情的還真的以爲是老父親在叮囑女兒好生行事呢?
上官疏月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突然,古驚寒側過身來,滿眼溫柔地替上官疏月攏了攏耳旁的碎發,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可置喙的威嚴:“將軍放心,本王巴不得本王的王妃,天天給本王增加煩惱,可惜……疏月,還滿足不了本王這個小小的要求。從前,若是疏月有什麼沖撞之處,想必也是受人誤導,將軍莫要當真才好。”
上官鬆見古驚寒這般維護孫女,老臉上差點掉下眼淚,他的月兒終於有人保護了。
而上官疏月屏住呼吸,她沒想到,聖王居然對她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還這麼維護她。或許,是因爲她是他名義上的聖王妃,不管怎樣,都不能下了他的臉面不是?她在心裏這般說服自己。
梁氏見氣氛有些尷尬,連忙端起點心遞給上官疏月:“月兒啊,這是你以前最愛吃的桃花酥,娘專門讓廚房一直備着的,就盼望着有一天你能回來,可以立馬吃到。”
上官疏月接過點心,輕輕放在一旁,茫然地笑着回道:“多謝將軍夫人,只是我……不記得這點心了,現在我最喜歡吃的是桂花糕。”
梁氏,你才愛吃桃花酥,你全家人都愛吃桃花酥,本小姐明明對桃花過敏,你還真是歹毒心腸!上官疏月心裏氣不打一處來。
聽到桂花糕,古驚寒眸中帶喜,原來她和我愛吃的糕點一樣……
梁氏聽到如此回答,有一瞬間眸中帶着恨意,隨即就被虛僞的笑意代替。她又上前熱絡地拉住上官疏月的雙手:“月兒啊,你在王府住的時間不短了,可還習慣?王府規矩多,你可要上心些。要是有什麼不自在的,隨時回咱們府上,沒人管你。”
哼,梁氏這話看似在和我親近,實則是在諷刺我在聖王府人微言輕,需謹言慎行,不如在將軍府瀟灑快活,自由自在,這是變着法兒地想勸她回來啊,本小姐偏偏不如你的意。
上官疏月恰到好處地推開梁氏那惡心的雙手,起身作揖道:“勞煩將軍夫人掛念,王府的人待我都很好,王爺不僅賜我獨院,還配了管事丫鬟,武功高強的護衛,小世子也是孝心可佳,總是操心我的一切事宜,王府從未讓我受半點委屈。可能……是我失憶的緣故,對將軍府的一切都倍感陌生,反倒是……有些不自在。”
語氣雖是疏離了些,可着實讓人聽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梁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眸中還閃過些許不悅。
坐在一旁的上官繁星最是見不得,母親巴巴地上趕着去貼上官疏月的臉。
她早已按耐不住,尋找合適的時機開口:“姐姐啊,你這話說的也太見外了,將軍府才是你的家啊。娘不僅給你備了桃花酥,還有你最愛吃的糖醋魚,一會兒午膳,姐姐可得多吃一些。”
她說這話時,還時不時地瞟向古驚寒,好似專門說與他聽。
上官疏月抱歉地搖搖頭,然後側目委屈地看着古驚寒:“上官小姐說的這些,我都沒有印象。王爺,我現在就信您,您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站在身後的蓮兒差點沒憋住笑,小姐啊,您這又是在演哪一出啊?您何時與王爺這般親昵了?看得蓮兒好是尷尬。
古驚寒深知上官疏月是故意的,但他也秉着好人做到底的道義繼續幫她。他順勢握住她的手,掌心立馬傳來一陣軟軟的熱熱的觸感,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目光掃過上官繁星,語氣冰冷疏離:“疏月性子單純,她既失憶,還請上官小姐莫要總提往事,惹她煩憂。”
上官疏月原本還因爲被溫暖的大手突然握住而不知所措,可她一看到上官繁星被懟得滿臉通紅,一下子心情愉悅,頓時忘了男女有別,還反手握住了古驚寒。
小手握大手,這……古驚寒的心跳又漏了一拍。這……什麼情況?以往他對女人都免疫,毫無情緒波動和身體反應的啊……爲何獨獨面對上官疏月時,總是頻繁異常?
上官林打破沉寂,猛地咳嗽一聲,看向上官鬆:“時辰不早了,父親,擺膳吧,莫要王爺和月兒餓着了。”
他是真怕再說下去,得罪了聖王,也怕小女兒口無遮攔,壞了臉面。
午膳準備得很豐盛,菜肴也各個精致。融洽的氣氛保持沒多久,便被上官繁星給破壞了。
她夾起一塊魚肉,笑着對上官疏月說道:“姐姐啊,這是你最愛吃的糖醋魚,你快嚐嚐,是不是記憶中的那個味道?”
隨後又夾起一塊紅燒肉,笑道:“姐姐,還有這個紅燒肉,你也快嚐嚐,新來的廚娘做得可好吃了。哦,抱歉……姐姐,我忘了,以前吃紅燒肉的時候,你總說……有位公子不喜歡吃,所以……你也不喜歡吃了。”
說這話時,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古驚寒,她倒要看看聖王知道他的王妃心裏有過別的男人,會有什麼反應。
古驚寒臉色一沉,正要訓斥,上官疏月卻搶先開口。
只見她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滿臉疑惑地望着上官繁星:“上官小姐此言何意?你又爲何總是說一些奇奇怪怪,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來?我雖然失憶,可身爲天盛子民,也深知禮義廉恥。世人皆知,女子名節最爲重要。上官小姐剛剛提的什麼公子,若是讓有心人聽了去,還以爲我之前做過什麼見不得光的醃臢事呢?如此一來,不僅毀了我的名聲,連帶聖王府和將軍府也會名譽掃地,上官小姐,還請慎言啊?”
上官疏月的這番輸出,字字珠璣,頭頭是道,尤其說到了上官林的要害。
上官林放下筷子,臉色陰沉地呵斥道:“星兒,成何體統!你聽聽自己都在說什麼!”
梁氏連忙伸手幫助上官林順氣,也幫腔安撫着。她還給上官繁星一記眼神,讓她趕緊閉嘴。
上官繁星還自覺委屈,雙眼發紅,低下頭仍嘀咕着:“我又沒胡說……”
古驚寒見狀,便開啓了霸氣護妻模式:“上官小姐,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今日,本王看在老將軍和將軍的面子上,本王不與你計較。倘若你再對本王的王妃無禮,莫怪本王不客氣!”
上官鬆也訓斥了幾句,隨後趕忙圓場,讓大家繼續用膳。
就這樣,午膳在沉悶的氣氛中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