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秋梅懷疑自己聽錯了，她媽讓她滾？讓她一個人走？
難道不是她淚眼汪汪的求着她的養父母把她買回來的嗎？
買回來的這些年，除了她爸都對她很好，尤其她媽更是小心翼翼的，她要頭不敢給腳。
今天咋突然對她說這種話。
炕桌上，海升握着筆的手停在半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媽。
這場景太稀奇了，往常家裏吵翻天，媽也只會默默垂淚，哪見過這般氣勢？
對二姐別說多包容了，今天咋這麼罵她？
陳月英猛地轉頭，正撞上海升探究的目光。
海升心裏一咯噔，媽這眼神跟要吃人似的，該不會要連他一起罵吧？
下一秒，陳月英的話就砸了過來：“看什麼看？你個涼薄的玩意兒！一家子吵成這樣，你倒還有心思寫作業？
你爹胳膊淌着血，你眼瞎看不見？真是狼心狗肺，養你還不如養條狗，狗見了動靜還會叫兩聲。
書裏藏着你爹媽還是咋地？讓你幹活就裝看書，我看你也別念了，先把《弟子規》裏的道理學明白再說！”
五個孩子，倆讀了書的後來倒混得“功成名就”，心卻最硬。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上一世的淒苦，讓陳月英徹底明白，指望誰都不如靠自己。
“東升，劈柴做飯。海升，挑水去。盼弟，跟媽看你大姐去。秋梅，想走趕緊走，走了永遠都別回來。
老娘生了五個娃，不缺你一個白眼狼。”
這話一出，秋梅徹底愣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東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讓他做飯？
“媽，你知道我不會啊，以前不都是你和三姐做嗎？”
陳月英眼皮一抬：“所以呢？我就得伺候你一輩子？你三姐會你爲啥不會？長了個豬腦子？”
海升捏着鋼筆不肯放：“媽，我作業還沒寫完……”
“作業是給我寫的？”陳月英冷笑，“要是寫字能當飯吃，你就往天亮寫。”
趙永平剛要開口，就被打斷：“你想說啥？只會在老婆女兒面前發威風的廢物。”
趙永平愣在原地發懵。
這臭婆娘一向低眉順眼，今兒個吃了熊心豹子膽？
“你是不是吃錯藥了？發的哪門子瘋！”趙永平粗聲吼道，“女人不做飯像什麼樣子？誰家不是女人做飯生娃？這是天經地義！”
這話陳月英聽了兩輩子，從小父母這麼教，嫁過來公婆這麼說，左鄰右舍這麼勸，丈夫更是天天掛在嘴邊。
可這一世，她偏要逆天而行。
“我就不做，倒要看看這天理能把我咋樣！”陳月英拽起盼弟的手，“盼弟，走！”
話音未落，她已大步跨出窯洞門檻。此刻的她還沒被病痛拖垮，走路帶風，渾身是勁，只一個字——爽！
盼弟小聲問：“媽，咱真去看大姐？家裏誰做飯啊？”
“沒人做就餓着。”
“可是媽……”
“沒什麼可是，他們有手有腳，餓不死。”
陳月英徑直走到二八大杠自行車旁，長腿一跨坐了上去。盼弟這才真信了，媽沒騙她，今天真不用做飯，真能去看大姐了！
“媽，你騎慢點，我跳上來！”
“好嘞。”
腳一蹬，車輪卷起黃土，院子裏頓時亂了套。趙永平東升幾個齊齊追出來。
“誰讓你動老子車子的？”趙永平氣得跳腳。
陳月英回頭啐了一口：“少放屁，這車有老娘一半！盼弟，上來！”
盼弟快跑幾步，扶住車座噌地跳了上去。
趙永平氣得鼻孔喘着粗氣，活像頭被惹毛的牛：“反了天了！回來看老子咋收拾你！”
東升撓撓頭：“爸，媽這是咋了？”
“還能咋？被鬼上身了！”
“看着不像啊……要不找個人去廟裏問問？”
趙永平披着藍布褂子，怒氣沖沖地回了屋。三個孩子面面相覷，眼看六點了，正是做飯的時候。
趙永平指着秋梅：“去和面！”
“我不去，我要回條子溝去，東升，你送我回去！”
“書都念到狗肚子裏了？連面都不會和，你還能幹啥！想回回去，把老子這十幾年供你讀書的錢連本帶利的還回來再去。”
秋梅捏着拳頭氣呼呼的喘氣，朝東升道。
“你去！”
“我一個大男人和面？傳出去還怎麼抬頭？”
趙永平梗着脖子喊：“難道讓我來？老子活了大半輩子，從沒碰過灶台！”
海升害怕讓他做飯，不情不願地道：“我去挑水。”
說罷，他走進牛棚，拎起扁擔水桶往外走。
東升癟着嘴進了灶房，對着秋梅喊：“秋梅，劈柴去！”
秋梅散亂着頭發，氣的臉紅脖子粗，陳月英走了她想撒潑打滾都沒辦法，只能朝東升發火。
“我不去，憑啥讓我去？我回來又不是給你劈柴的，等媽回來我就回去，你們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我，我死也不進這個家門。”
東升啞然，耷拉着腦袋進了灶房。
秋梅甩着驢臉氣沖沖的走進自己的房間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部刨了下去，咬牙切齒的道。
“陳月英，敢罵我敢讓我滾，我會讓你後悔的。”
東升朝他爸喊：“爸，你過來幫幫我。”
趙永平叼着旱煙，不耐煩地從裏屋出來，一看見東升的樣子就炸了：“你是廢物嗎？別人家的兒子這個年紀都已經生娃了，你還在打光棍，你讓老子養到啥時候？”
東升委屈道：“不是你和我奶不讓我出去打工嗎，現在又怪我。”
他是家裏的長子，生了三個女娃好不容易有了兒子，家裏疼的跟個啥似的，上學的時候不想去就不讓去，出去打工更是舍不得。
導致現在啥本事都沒有，說個媳婦兒自己都拿不出一分錢。
東升小聲勸：“爸，要不明天把媽叫回來吧……”
做飯太難了，他不想學，更不想做。
他是男人，又不是做飯的，奶奶說男人不能做飯，家裏的活以後會有媳婦兒做。
海升挑了兩桶水搖搖晃晃的就像不倒翁似的，桶裏的水灑了大半。
“爸，你快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