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林風就醒了。
不是自然醒，是被餓醒的。肚子空得發慌，像有只手在裏頭抓撓。他躺在床上緩了會兒神，才慢慢坐起身。
窗外灰蒙蒙的，晨霧還沒散盡。屋裏的油燈早就滅了，只有從破窗紙漏進來的微光，勉強能看清東西。
林風先摸了摸懷裏。
赤血參還在，用布包着，貼着胸口放了一夜，溫溫熱熱的。裝靈石的布袋也在，十塊石頭沉甸甸地壓在心口偏下的位置。他把布袋掏出來，打開數了數——十塊，一塊不少。只是昨天用過的那塊，裏頭的霧氣確實淡了些，不像其他幾塊那麼瑩潤。
他把靈石重新包好，塞回懷裏最貼身的地方。
得弄點吃的。
林風下床穿鞋，走到灶台邊。陶缸裏還剩小半缸水，他用葫蘆瓢舀了一瓢，咕咚咕咚灌下去。冷水下肚，餓勁兒稍微壓下去一點。昨天李寡婦給的雜糧餅還剩一個，他掰開一半，就着水慢慢嚼。
餅放了一夜，有點硬，但嚼着嚼着能嚐出谷物的香味。
吃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麼，閉上眼睛，試着去感知小腹那個光點——系統說叫“丹田”。
還在。
比昨天睡覺前似乎……亮了一丁點兒？也可能是錯覺。那光太微弱了，像風裏的燭火，忽明忽暗。但它確實在，而且林風能感覺到，它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從周圍空氣裏吸收着什麼。
看不見，摸不着，但就是知道。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你閉着眼睛，也能知道太陽升起來了，因爲眼皮外頭的世界在變亮。
林風睜開眼，把剩下的半塊餅塞進嘴裏。他得去采藥。
趙阿婆的病需要白茅根續着，他自己也需要采藥換糧食。村裏人雖好，但誰家都不寬裕，不能總白吃白喝。
背上背簍，拎起柴刀，林風推門出去。
清晨的山村還沉浸在睡意裏。幾戶人家的煙囪開始冒煙，那是早起做早飯的。空氣裏有柴火燃燒的焦香，混着晨霧的溼氣，聞起來清涼醒神。
林風沒走村口，他繞了條小路，直接往後山去。
這條路更陡，但近。他走得很穩，腳步踏在露水打溼的草葉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一邊走，一邊在腦子裏盤算：
昨天得了4點功德，花了1點換靈石，又花了1點開引導，還剩2點。
商店裏目前只有靈石能換。按系統的說法，他修煉需要十倍資源，那這點靈石肯定不夠。得賺更多功德點。
怎麼賺？做任務。
昨天的任務是系統發的，但做完就沒了。今天呢？系統還會發新任務嗎？
林風試着在心裏喚了聲：“系統？”
【宿主請講。】
冰冷的機械音在腦海中響起，嚇了他一跳——這次居然有回應了。
“今天……有任務嗎？”林風問。
【日常任務已刷新。】
【任務一：采集十株完整白茅根。獎勵：1功德點。】
【任務二：幫助村中任意一戶人家完成一項勞作。獎勵：1功德點。】
【任務三：於日落前抵達後山鷹嘴岩。獎勵：2功德點（隱藏觸發型）】
林風腳步一頓。
三個任務。前兩個和昨天差不多，但第三個……鷹嘴岩？那不是他昨天摔下去的地方嗎？而且獎勵是2點，比前兩個加起來還多，還標着“隱藏觸發型”。
什麼意思？
他站在山道上，晨風從林間穿過，吹得他額前的碎發飄起來。遠處傳來幾聲鳥鳴，清脆悠長。
去，還是不去？
鷹嘴岩那地方太險。昨天能活着回來是運氣好，今天再去……
可2點功德。能換二十塊靈石。或者……說不定商店刷新了，能換別的。
林風咬了咬牙。
去。但要小心。采完白茅根就去，趕在中午前到，那時光線好，看得清楚。
他加快了腳步。
采藥的地方還是昨天那片背陰坡。白茅根長得快，一夜過去，昨天采過的地方又冒出不少新芽。林風蹲下身，用小鋤頭仔細刨土。
動作很熟練。
挖、抖土、整根取下、放進背簍。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是老陳頭手把手教的。老人說過，采藥如待人，你得敬它，它才肯把最好的給你。
十株很快采滿。
【任務一完成。功德點+1。】
【當前功德點餘額：3。】
系統的提示音響起時，林風正把第十株白茅根放進背簍。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直起身，望向更高的山崖。
鷹嘴岩在那裏，像一只巨鷹探出的喙，懸在半空。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往上爬。
白天的路比昨天清楚。岩石的棱角、可以抓握的裂縫、能落腳的小平台，都在晨光裏清晰可見。林風爬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實了才邁下一步。
離鷹嘴岩還有十來丈時，他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腥，又帶着點甜，像腐爛的果子混着某種草木的清香。風是從岩壁上方吹下來的，味道時濃時淡。
林風皺了皺眉。
他繼續往上，手腳並用。離岩頂還有五六丈時，他停了下來——右手邊，一道狹窄的石縫裏，長着一簇暗紫色的植物。
葉子細長，邊緣有鋸齒，葉面上凝着露珠一樣的液體，在晨光裏泛着詭異的油光。那股腥甜味，就是從這兒散出來的。
蛇涎草。
林風心跳快了一拍。
老陳頭活着時提過一次，說這玩意兒稀罕，只長在毒蛇窩邊，葉片上凝的是毒蛇吐息時沾上的涎液。本身不算毒草，但能解好幾種熱毒。山裏人怕蛇，一般見了都繞着走。
可這株……長得太好了。葉片肥厚，顏色深紫，一看就是長了有些年頭。
值錢。
林風腦子裏冒出這兩個字。拿到山外鎮子上的藥鋪，能換不少銅錢，說不定還能換點糧食。
他看了看周圍。岩壁陡峭，那簇草長在石縫深處，得把整條胳膊伸進去才能夠着。而且縫隙很窄，看不清裏頭有沒有藏着東西。
蛇？
林風後背一涼。
他屏住呼吸，仔細聽。風聲，遠處鳥鳴，自己心跳——沒有其他聲音。他等了約莫半炷香時間，確定沒有窸窸窣窣的動靜，才慢慢把手伸過去。
指尖碰到葉片的瞬間，冰涼。
不是植物的涼，是那種陰溼的、帶着黏膩感的涼。葉面上的“露珠”沾到皮膚，立刻化開，留下淡淡的紫色痕跡。
林風迅速收回手，看了看指尖——沒破皮，痕跡也很快淡去。應該沒事。
他定了定神，這次直接抓住草莖，用力一拔——
整株草連根而起。
根須很長，帶着潮溼的泥土。林風把它拿在手裏細看：主莖有小指粗，分出七八根分枝，每根枝上都長滿暗紫色的葉片。那股腥甜味更濃了，沖得他皺了皺鼻子。
就在這時，系統的聲音突然響起：
【發現珍稀藥材：十年份蛇涎草。】
【觸發隱藏任務：采集三株不同種類珍稀藥材。當前進度：1/3。】
【任務獎勵：每采集一株，功德點+1。集齊三株，額外獎勵+5。】
林風愣了愣。
隱藏任務？原來“隱藏觸發型”是這個意思——不是系統直接給，而是自己觸發的。
而且獎勵……每株1點，集齊還有額外5點。那就是8點。加上手裏的3點，能有11點。
夠換一百一十塊靈石。
這個數字讓林風呼吸急促起來。他小心地把蛇涎草用布包好，放進背簍最底層，蓋在白茅根下面。
繼續往上。
又爬了三四丈，終於到了鷹嘴岩頂。
這裏比下面看到的更險。岩石向前突出丈餘，底下是數十丈深的崖谷。站在岩頂邊緣往下看，能看見昨天摔下去的那片緩坡，樹冠像綠色的毯子鋪在谷底。
風很大，吹得林風衣袍獵獵作響。
他抓緊岩壁，穩住身形，然後聽見了系統的聲音：
【任務三完成。功德點+2。】
【當前功德點餘額：5。】
【隱藏場景解鎖：鷹嘴岩瞭望點。】
【提示：此處視野開闊，適宜觀測天地靈氣流轉。宿主可嚐試在此處進行靈力感知練習。】
靈力感知？
林風閉上眼，試着像昨天那樣，去感知周圍的“氣”。
一開始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有風聲，還有風吹過岩石縫隙時發出的嗚嗚怪響。
但他沒放棄。昨天引導時那種感覺他還記得——清涼的氣流在身體裏走，最後匯聚到丹田。他試着想象那股氣流，想象它從胸口出發，順着胳膊流到指尖，再從指尖散出去，散到空氣裏。
突然，他“看”見了。
不是眼睛看見的，是那種內在的感知。周圍的空氣裏，飄浮着無數極細微的光點，五顏六色，像夏夜的螢火蟲。金色的、綠色的、藍色的、紅色的、褐色的……混在一起，緩緩飄動。
大多數光點黯淡，只有少數幾個特別亮。
林風試着去“碰”那些光點。
意念集中時，離他最近的一顆金色光點，忽然朝他飄過來，慢悠悠的，像被風吹起的蒲公英。光點碰到他指尖的瞬間，化作一絲暖流，鑽進皮膚，順着胳膊流向丹田。
丹田那個光點，似乎亮了一丁點兒。
很微弱，但林風感覺到了。
他睜開眼，長長吐出一口氣。吐出的氣息在晨光裏形成白霧，盤旋上升，然後消散。
原來……修煉是這樣。
吸收空氣中的“光點”，把它們變成自己丹田裏的“光”。只是他吸收的速度太慢了，那顆金色光點飄過來的過程，像蝸牛爬。
而且光點很少。放眼望去，整片崖頂飄浮的光點，加起來不到一百顆。其中亮的，更是不足十顆。
這要吸到什麼時候？
林風想起系統說的“十倍資源”，心裏大概有了數。別人吸一顆就夠了，他得吸十顆。別人周圍有一百顆光點，他得找一千顆的地方。
難。
他搖搖頭，不再多想。至少現在知道了方法，知道了路怎麼走。
該下山了。
回程的路走得快。到村口時，日頭才升到樹梢高。林風沒直接回家，他拐去了趙阿婆家。
老人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眯着眼睛曬太陽。看見林風來，她顫巍巍地想站起來：“小風啊……”
“阿婆您坐着。”林風快步上前，從背簍裏拿出新采的白茅根，“這些您收着，讓郎中爺爺配着赤血參用。”
趙阿婆接過草藥，枯瘦的手在林風手背上拍了拍，沒說話，眼眶卻紅了。
林風心裏有點堵。他別開眼，低聲說：“我再去給您打桶水。”
等他把水缸打滿，從灶房出來時，系統的提示音正好響起：
【任務二完成。功德點+1。】
【當前功德點餘額：6。】
林風跟趙阿婆道了別，走出院子。剛出門，就看見小虎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林風哥！林風哥！”
“怎麼了？”
“墨衡長老……墨衡長老讓你去一趟外門執事堂！”小虎喘着粗氣，“說是……說是要問你昨天采藥的事！”
林風心裏咯噔一下。
墨衡長老？昨天那個替他說話的長老？問采藥的事？
難道……赤血參的事露餡了？
他定了定神，問小虎：“長老還說什麼了？”
“沒、沒說別的，就說讓你去一趟。”小虎搖頭，“林風哥，你沒事吧？”
“沒事。”林風深吸一口氣，“我去看看。”
他把背簍交給小虎：“幫我把這個拿回家。”然後整了整衣襟，朝村東頭走去。
執事堂在村子最東邊，是村裏唯一一棟青磚瓦房。平時是村裏議事的地方，也是青雲宗來人的臨時落腳處。
林風走到門口時，腳步頓了一下。
門虛掩着，裏頭傳出說話聲。一個低沉渾厚，是墨衡長老。另一個尖細些，聽着耳熟——是王執事。
“……那小子肯定有問題。”王執事的聲音，“一個朽木靈根，憑什麼……”
“夠了。”墨衡長老打斷他，“讓他進來。”
林風推門進去。
堂屋裏光線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進光來。墨衡長老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一身青灰色道袍，面容嚴肅。王執事站在一旁，看見林風進來，眼神陰了陰。
“弟子林風，見過長老，見過執事。”林風行了個禮——老陳頭教過，見仙門的人要行禮。
墨衡長老點點頭，目光在林風身上打量了一圈：“聽說你昨日進山采藥，摔了一跤？”
“是。”林風低着頭。
“傷得不輕？”
“還好，皮肉傷。”
“皮肉傷？”王執事嗤笑一聲，“有人看見你渾身是血……”
“王執事。”墨衡長老看了他一眼。
王執事閉嘴了，但眼神還是死死盯着林風。
墨衡長老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你可知，修行之路，最重要的是什麼？”
林風愣了一下。
他抬起頭，對上長老的目光。那雙眼睛很深，像古井，看不出情緒。
“弟子……不知。”林風老實回答。
“是心性。”墨衡長老緩緩道，“資質差，可以補。資源少，可以掙。但心性若歪了，路就走不遠。”
他頓了頓：“昨日你采回赤血參，救了趙婆婆一命。此事村裏人都知道了。”
林風手心冒出冷汗。
果然。
“但無人知曉是你采的。”墨衡長老話鋒一轉，“小虎說是他在山腳撿的。你教他這麼說的？”
林風點頭：“是。”
“爲何？”
林風想了想，說：“解釋不清。”
“什麼解釋不清？”
“一個朽木靈根的雜役，怎麼采到絕壁上的寶藥。”林風說，“不如讓它變成山神的饋贈，省去麻煩。”
墨衡長老看着他，看了很久。
堂屋裏靜悄悄的，只有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王執事想說什麼，被長老一個眼神止住了。
“你倒實在。”良久，墨衡長老才開口，“今日起，每日午後來此。我教你一個時辰的《青雲基礎功法》。”
林風猛地抬頭。
“長老，這……”王執事急了，“他一個雜役，何德何能……”
“我說了算。”墨衡長老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林風，你可願意？”
林風喉嚨發幹。
他當然願意。系統給的引導只是入門，若有真正的修士指導……
“弟子願意。”他深深一躬。
“好。”墨衡長老站起身，“今日先到這裏。午後未時，準時來。”
林風再行一禮，退出了堂屋。
門在身後關上時，他聽見裏頭傳來王執事壓抑的聲音：“長老，您這是……”
後面的話聽不清了。
林風站在門外，陽光刺眼。他抬手遮了遮，透過指縫看天。
天很藍，雲很白。
懷裏，六點功德沉甸甸的。背簍裏，蛇涎草和白茅根等着處理。午後，他還要來學功法。
路還長。
他邁開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