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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誰。
短短兩個字,如同一柄利劍,正中蘇晚芸的眉心,刺得她鮮血淋漓又千瘡百孔。
她忽然笑了。
是啊,她的確算不上誰。
不過是相伴了彼此十年、曾許過餘生共白頭的陌生人罷了。
可,同樣得到答案的方蘭高興極了,明亮的眸子藏着深深的依戀與少女的羞澀。
她輕輕踮起腳尖,泛着香氣的紅唇朝周聞京貼去。
蘇晚芸看得真切。
周聞京甚至不需要往後退一步,僅需小幅度地側過臉,就可以禮貌地阻止。
可他沒有。
女孩的唇吻在了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顎處。
纏綿又曖昧。
一如絞肉機攪碎了蘇晚芸的血肉,讓她死無全屍,墜入地獄。
她忘了自己是怎麼怔愣在原地動彈不得的。
直至方蘭離開,周聞京隨意抬頭看見了她,大步走到她身邊,聲音罕見的有些發幹:“你怎麼站在這,剛剛應該,沒看見什麼吧?”
“你是在害怕我看到什麼嗎?”
蘇晚芸輕聲反問,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可心裏酸澀發酸得快要炸開。
她實在不明白,周聞京這是在乎她的感受嗎?既然如此,又爲什麼選擇背叛?
“當然沒有。”
周聞京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肩線塌了塌。
因爲心虛和慌亂,他沒聽出女人話音裏是一潭死水,說道:“那走吧,不是還有事情要跟我商量嗎?”
“不了。”呼吸帶着白霧一並飄到空中,蘇晚芸迷茫地喃喃:“這件事對你來說,好像也不重要了。”
說罷,不顧男人錯愕震怒的臉色,扭頭離開。
......
一段感情長達十年之久,清掃幹淨費了很大一番功夫。
光是周聞京這幾年寄給她的物件,就收拾了兩大箱。
她滿懷期待從鄉下帶回來打算安置的東西,如今一並扔進了垃圾桶。
怔怔盯着窗台邊的浮塵好一會兒,蘇晚芸最後打開了鐵盒子,緩緩拿出了裏面的火車票根。
第一張,是一八三六年三月六日。
那夜月色很涼,她和周聞京在鐵板床上秘密擁吻。
男人明明體溫滾燙,可卻十分規矩抱着她。因爲他尊重她,要把他們最美的第一次,放在新婚夜。
第十張,是一八三六年四月七日。
短短一個月的間隔,周聞京坐了十趟火車。因爲她當時水土不服染了風寒,周聞京急得不行,不顧被處分的風險打了請假報告,頻繁往鄉下跑。
那段時間,有潔癖的他下巴長出青茬,眼裏有血絲,卻沒有說過一聲疲累。
第四百五十張,是一八三七年二月一日。
是他們在鄉下過的第一個新年。
除夕夜,雪片子簌簌落着,屋檐下掛着的紅辣椒。周聞京挽着袖子,蹲在灶台前添柴火,而她擀着餃子皮,歲月靜好。
第七百張......
回憶一朝一夕映在眼前,蘇晚芸才恍然發覺,自己竟然從來沒有忘卻分毫。
十年,早就刻骨銘心,深入肺腑,偏偏這時候要一分一寸地硬生生抽出血肉!
票根被蘇晚芸一張一張丟進了火裏。
不久後,火苗熄滅,暖和的溫度也跟着散了。
望着一地灰燼,依稀看得見殘留紙張上往返的兩個地名。
天與地的距離。
蘇晚芸的心仿佛被剜去了一大半,喉嚨像是堵着膨脹的棉絮,有千萬種悲痛想要呐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周聞京。
我和你之間,斷得一幹二淨,互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