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桂花樹下果真有一窈窕身影,隨着飄過的桂花翩翩起舞。
顧晏衡走近了些,才發現是姜氏,不由蹙眉。
姜月蘭沉浸在自己的舞姿中,直到小廝刻意地輕咳提醒,她才恍然回過神,滿臉羞紅地低下頭:“見過侯爺……”
“妾不知侯爺在此……”
姜月蘭心如擂鼓,等着對方開口,然而預想中的誇贊並沒有如期而至。
在一片死寂中,她茫然地抬起頭,卻發現顧晏衡早就沒了蹤影。
姜月蘭僵在原地,咬着嘴唇,血色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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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晏衡大步往前院走着,臉色陰沉。
直到身後的小廝小聲問:“侯爺,姜姨娘跳得挺好看的,您怎麼……”
顧晏衡猛地停住腳步,眼神冷得能結冰:“我說怎麼今日不走甬道,原是你故意引我來小花園看姜氏跳舞。”
小廝一驚,雙腿一軟癱跪在地:“奴才知錯了!奴才是想着姜姨娘貌美,侯爺看了說不定能喜歡,解解乏也是好的……”
“爺的行蹤喜好,也是你這狗東西議論的!”
顧晏衡治軍極嚴,最恨底下人自作主張。姜氏入府不過幾天,竟能買通他身邊的人。
顧晏衡回到前院便將小廝發賣了,又叫來管事,雷厲風行地肅清一遍院裏不安分的下人,猶不覺解氣,下令姜氏禁足一月。
得到消息的姜月蘭如遭雷劈。
她反復向對方確認這是侯爺的意思,才呆呆地坐了下來。
“不對……不可能是侯爺的意思……”
姜月蘭輕咬嘴唇。
她雖算不上傾國傾城,也是小家碧玉,更不必提比林昭嫺年輕十多歲。
況且侯爺早就知道她一片癡心,怎麼會對投懷送抱的她這樣絕情?
除非……是林昭嫺從中作梗。
此外姜月蘭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一定是林昭嫺在侯爺面前進了讒言!
……善妒至此,不愧是小說裏最大的惡毒女配。
姜月蘭深吸一口氣,難不成她真的要借女主之手才能上位?
劉媽媽是女主的人,這是書裏早就說過的。那天劉媽媽在她面前說的那些話,也顯然是女主的授意。
可她潛意識裏,並不想離女主太近。
“姜姨娘,夫人差奴婢給您送些東西。”撫冬端着錦盒入內,語氣平和。
姜氏忙擠出一個柔順的笑容:“多謝夫人。”
“夫人說姜姨娘不必氣餒,侯爺常在軍中,性子是冷硬些。您若閒悶,可常去尋夫人說話解悶。”
“……是,我明白了。”
姜氏笑容有些僵硬。
呵,這是在敲打她吧?
說得好聽,其實心裏早就樂開了花吧?果然是林昭嫺的做派!
撫冬離開後,她立刻叫小丫鬟將林昭嫺送來的東西全都鎖起來,她一樣也不想看見。
接下來的一個月,姜氏禁足未出。
而林昭嫺卻也沒與顧晏衡更親近些——不知爲何,這個月皇帝頻頻傳顧晏衡入宮,似乎有什麼要緊事。
涉及朝政,林昭嫺並不能過問。
小說又是以林昭婉的視角描寫,大多是寫林昭婉怎麼躺贏的,只有後期才寫了林昭婉是如何幫三個兒子仕途亨通的。
所以她只能隔三差五派人去前院例行關心。
直到月末,顧晏衡才算空閒下來,拖着一身疲憊來到錦華院。
林昭嫺一眼就注意到了丈夫眼下青黑,立刻叫小廚房多添了幾道溫補的膳食。
“到底什麼樣的事,竟一個月都這麼忙。”林昭嫺遞了杯熱茶給他。
打開茶盞,一股不同往日的馨香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這月新買的胎菊,”林昭嫺溫聲道,“前日瞧你嘴角有些幹,知道你是爲宮裏的事着急。”
顧晏衡喝了一口茶,暖意卻在心底彌漫開來,“已經忙完了,倒也不必再瞞着你。”
他揮手屏退衆人,壓低聲音:“塵埃落定,陛下已下決斷,五皇子就要入主東宮。”
林昭嫺一愣。
五皇子!
她心中猛地一顫,險些打翻手中的茶壺。
……上輩子,女兒就是死在了已成爲太子的五皇子院中。
其餘幾個孩子也接連死於太子之手。
“怎麼了?”顧晏衡察覺到她的異樣。
“沒什麼,”林昭嫺強穩住心神,扯出一抹蒼白的笑,“我只是想到,二房的弘文似乎與五皇子一向交情不淺。”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
顧晏衡笑了一下,緩聲解釋道:“也正是這個原因,我才支持五皇子上位。”
“弘文雖是二房的,但始終姓顧,五皇子入主東宮,對顧府、對弘崢他們都是有好處的。”
“若年後弘淵能進錦衣衛,那便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何愁比不過弘文他們?”
不!
林昭嫺心中一片悲涼。
上輩子次子顧弘淵進錦衣衛後,爲了太子到處奔走,鞠躬盡瘁,卻在關鍵時刻被太子推出去頂罪。
後來顧弘文將身體病弱的清安送進東宮爲質,沒過多久,清安便不堪折磨香消玉殞。
顧弘朔忍辱負重多年,卻在太子登基的第一年就被清算。
如果說林昭婉一家是害得林昭嫺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那五皇子就是首要幫凶!
她若早知丈夫近日是在忙此事,拼死也要阻攔。
“你不高興?”顧晏衡注意到了妻子漸漸黯淡的神色,心口也跟着悶了起來,他握住妻子微涼的手,“此乃聖意,順勢而爲方是上策。”
“且五皇子母家沒落,我們顧家會是他最大的倚仗,他不敢不善待我們。”
顧晏衡望着她,語氣前所未有的柔軟:“告訴我,我怎樣做,你才能安心些?”
林昭嫺閉了閉眼,壓下眼底翻涌的酸楚。
她不得不承認,即使她是重生的,也有很多事無法控制。
就比如今時今日,五皇子成爲太子就是大勢所趨,誰也無法改變。
林昭嫺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輕靠着丈夫胸膛,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近來總是夢見我們的四個孩子因爲我的疏忽,不得善終……”
“日後夫君若對幾個孩子的前程有什麼安排,可否……與我商量後在做決斷?全當是爲了安我的心。”
顧晏衡握住妻子的手,覆在自己心口:“你是我的妻子,他們的娘親,我不與你商量又與誰商量?”
“說起來,弘淵前些日子還跟我提起,若是今年考試不中,他便打算進錦衣衛……”
林昭嫺心中一緊,這正是她所擔心的,便順着這個話題聊了下去。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用過晚膳才歇下。
林昭嫺卸下釵環,顧晏衡站在她身後,低下頭,語氣帶着些歉意的試探:“這些日子我沒好好陪你,你可怪我?”
林昭嫺嗔怪:“國事大於家事,我怎麼不知道這個道理?”
顧晏衡笑了一聲,“倒是我看輕你了。”
顧晏衡的灼熱氣息噴灑在林昭嫺耳畔,她微微側頭躲着,顧晏衡卻欺身壓近。
林昭嫺這才嗅到顧晏衡身上的清爽香氣,想是特意沐浴後才過來的。
她心尖一顫,鼓起勇氣,仰頭主動迎上顧晏衡的唇。
雙唇倏忽貼近的瞬間,她看到顧晏衡眼裏一閃而過的驚訝和無措。
林昭嫺眸光流轉,順勢勾住了他的後頸,生澀卻堅定地加深了這個吻。
呼吸交纏,衣衫將落之時,林昭嫺手抵着他胸膛退了些,氣息微亂,“燭火……”
話音未落,顧晏衡單手捻起妝匣中一枚珍珠,輕輕一彈,壓落燈芯。
只聽“啪”一聲輕響,室內驟然陷入一片溫暖的黑暗,唯餘彼此灼熱的呼吸與擂鼓般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