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吐出的黑血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小坑,坑裏的泥土迅速變黑、板結,散發出刺鼻的腥臭味。
李雲煙扶着他退後幾步,臉色凝重:“這是被無序污染了?”
“應該只是沾染了一縷氣息。”陸離喘息着說,“幸好我撤得快,要是再多停留幾息,意識可能就回不來了。”
他盤膝坐下,運轉《石壁訣》——金色的石膜在體內亮起,將滲入經脈的黑色氣息逼到指尖,然後一刀劃破指尖,黑血滴落。
三滴之後,血色恢復正常。
“那東西……到底是什麼樣的?”李雲煙問。
陸離閉上眼睛,回憶剛才看到的景象:
“一團不斷變化的黑暗,沒有固定形態。身上纏滿了符文鎖鏈,鎖鏈的另一端連接着陣法。它被困在那裏,被抽取力量,但……它還活着,而且有意識。”
“它在求救?”
“不完全是。”陸離搖頭,“它想引誘我打破封印,放它出來。它說我和它是‘同類’。”
“同類?”李雲煙皺眉,“什麼意思?”
“不知道。”陸離說,“也許是因爲我修煉了《石壁訣》,引動了地脈之氣?或者……因爲我體內的天靈根?”
他沒有說出符文宗的事,但李雲煙已經猜到了幾分。
“你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的還多。”她嘆了口氣,“但不管怎樣,我們必須離開悔過崖。如果那東西真的盯上你了,待在這裏太危險。”
“怎麼離開?”陸離看向百丈高的懸崖,“唯一的出口在上面,但守衛不會放我們走。”
“不是上面。”李雲煙說,“是下面。”
“下面?”
“悔過崖底下,有一條地下河。”李雲煙說,“三年前我下來時,曾經探索過。河水很深,流向不明,但肯定通往外界。只是……”
“只是什麼?”
“水裏有東西。”李雲煙臉色有些發白,“我試過一次,差點沒上來。”
“什麼東西?”
“一種白色的魚,巴掌大小,牙齒鋒利得能咬斷鐵索。它們成群活動,一旦聞到血腥味就會瘋狂攻擊。我當時腿上有個傷口,剛下水就被盯上了。”
陸離沉思片刻:“如果我們不流血呢?”
“那也未必安全。”李雲煙說,“那些魚對震動很敏感,只要有東西在水裏遊動,它們就會圍過來。”
這就麻煩了。
陸離站起身,走到溪流邊。
洞察印開啓。
十息。
他“看”到了溪流深處——水很清,能見度很高。水底鋪着鵝卵石,一些水草隨波搖曳。但沒有魚,至少這片水域沒有。
他收回目光,看向溪流下遊的方向。
溪流從悔過崖谷底流出,蜿蜒向南,最後消失在崖壁的一個洞口裏——那就是地下河的入口。
“洞口的寬度?”陸離問。
“大概兩丈寬,一丈高。”李雲煙回憶道,“但水位很高,離洞頂只有三尺空隙。要遊過去,必須潛泳。”
“潛多遠?”
“不知道,我上次只遊了十幾丈就退回來了。”李雲煙說,“裏面很黑,沒有光,而且水道很窄,有的地方只能側身通過。”
陸離皺眉。
在黑暗、狹窄、充滿未知危險的水道裏潛泳,確實很冒險。
但留在這裏更危險。
那個無序化身已經注意到他了,誰知道它會不會用什麼方法影響陣法,甚至……直接攻擊?
“我們得準備一下。”陸離最終說。
“怎麼準備?”
“首先,不能流血。”陸離說,“你的傷剛好,我的傷口也愈合了。下水前,用草藥汁液塗抹全身,掩蓋氣息。”
“其次,要有照明。”他看向洞外的月光,“找一些會發光的礦石或者植物。”
“谷底有一種‘夜光苔’,長在北側崖壁的背陰處。”李雲煙說,“白天看是灰綠色的,晚上會發出微弱的綠光。可以采一些,裝在竹筒裏。”
“好。”陸離點頭,“第三,要有武器。在水裏,劍和刀都不好用,我們需要尖銳的、能刺穿魚鱗的東西。”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
陰鱗蛇的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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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三天,兩人分頭準備。
李雲煙去采夜光苔和防水用的草藥。
陸離則去獵殺陰鱗蛇。
這不是容易的事。
陰鱗蛇雖然只是一階妖獸,但數量多,而且擅長隱匿。更重要的是,它們的毒液很危險,哪怕只是擦破皮,都可能致命。
但陸離有洞察印。
他能“看”到草叢裏蛇的位置、姿態、甚至下一步動作。
第一天,他用削尖的木棍配合驅獸粉,誘殺了三條陰鱗蛇。
第二天,他找到了蛇巢,用煙熏的方法逼出了剩下的五條,全部擊殺。
第三天,他開始處理蛇屍。
毒牙拔下來,打磨成三寸長的骨刺——尖端銳利,中間有血槽,尾部穿孔,可以用細繩綁在手腕上。
蛇皮剝下來,用草藥浸泡,增加韌性,準備用來做簡易的水靠。
蛇膽取出來,曬幹磨粉,是很好的解毒劑。
蛇肉……烤了吃,補充體力。
三天後,陸離有了十二根毒牙骨刺,兩件蛇皮水靠,一小瓶蛇膽粉。
李雲煙也采到了足夠的夜光苔——裝滿了四個竹筒,晚上能發出瑩瑩綠光,雖然不亮,但足夠看清周圍三尺的範圍。
“還需要繩子。”陸離檢查物資時說,“在水道裏,我們得綁在一起,防止失散。”
“用藤蔓編。”李雲煙說,“谷底有種‘鐵線藤’,韌性很好,泡水後更結實。”
兩人又花了一天時間,采集藤蔓,編織成一條十丈長的繩索。
第四天傍晚,一切準備就緒。
“明天一早出發。”陸離說。
“爲什麼是早上?”李雲煙問。
“早上光線好,我們能看清洞口的情況。”陸離說,“而且,早上是陰鱗蛇最不活躍的時候,水裏的白魚也可能在休息。”
李雲煙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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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天剛蒙蒙亮。
兩人來到地下河入口。
洞口比李雲煙描述的更小——寬約一丈五,高只有八尺。水位很高,離洞頂只有兩尺空隙,水流湍急,發出“轟隆”的響聲。
陸離將夜光苔竹筒分給李雲煙兩個,自己留兩個。
竹筒用蛇皮包裹,只露出兩端,既能防水,又能透光。
然後,兩人穿上蛇皮水靠——其實就是用蛇皮縫制的簡陋緊身衣,勉強能覆蓋軀幹和四肢。
李雲煙把毒牙骨刺綁在手腕和小腿上,總共六根。
陸離綁了八根。
最後,兩人用藤蔓繩將腰部綁在一起,中間留了三尺的活動空間。
“記住,”陸離說,“如果遇到危險,用力拽繩子三下,是求救;兩下,是往左;一下,是往右;連續快速拽,是後退。”
“明白。”李雲煙深吸一口氣,“走吧。”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躍入水中。
水很冷,刺骨的冷。
陸離運轉《石壁訣》,金色的石膜在體內亮起,寒意被驅散了大半。
李雲煙沒有修爲護體,凍得臉色發白,但咬牙堅持。
陸離遊在前面,一手舉着夜光苔竹筒,一手握着毒牙骨刺。
竹筒發出的綠光照亮了前方三尺——水道比想象的更窄,兩岸是光滑的岩壁,頭頂是低矮的洞頂,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低頭才能通過。
水流很急,推着他們向前。
遊了約莫二十丈,前方出現岔路。
左邊水道寬一些,但水流平緩;右邊水道窄,水流更急。
陸離停下,用洞察印觀察。
十息。
左邊水道深處,有大量白色的影子在遊動——是那種白魚,至少有上百條。
右邊水道,沒有活物,但水底散落着一些白骨。
“走右邊。”陸離低聲說。
兩人轉向右邊。
水道越來越窄,最窄處只能側身通過。岩壁溼滑,長滿了青苔,幾乎沒有着力點。
陸離用骨刺扎進岩壁,一點一點往前挪。
李雲煙跟在他後面,學着他的動作。
又前進了三十丈,前方突然開闊起來。
是一個地下湖。
湖面約莫十丈見方,水很清,能看見湖底鋪滿了白色的鵝卵石。湖中央,有一根石柱從水底伸出,高出水面三尺。
石柱頂端,放着一個木盒。
木盒很普通,但在這種地方出現,就顯得很不尋常。
“過去看看。”陸離說。
兩人遊到石柱邊,陸離爬上石柱,拿起木盒。
木盒沒有鎖,輕輕一掀就開了。
裏面是一卷獸皮。
陸離展開獸皮,上面用某種黑色顏料畫着一張地圖,旁邊還有幾行小字:
“後來者,若你能到此地,說明你已修煉《石壁訣》,並決心逃離青雲門。”
“此圖標記了一條地脈密道,可直通山外。但密道入口被陣法封鎖,需以《石壁訣》引動地脈之力,方能開啓。”
“切記,密道深處有危險,慎入。”
落款是:“張昭留”。
張昭!
那個在石壁上刻下《石壁訣》的前輩!
原來他當年不是死在悔過崖,而是找到了出路,逃了出去!
陸離心中激動,仔細看地圖。
地圖很簡略,但大致標出了悔過崖的位置,以及一條蜿蜒向西南的地脈路線。路線終點,畫着一扇門的圖案,旁邊標注:“出口”。
“有出路!”李雲煙也看到了,眼中燃起希望。
但陸離注意到,地圖上還有幾個紅色的叉號,分布在密道沿途。
旁邊用小字標注:
“此處有地火噴發,需快速通過。”
“此處有陰魂聚集,勿停留。”
“此處……”
最後一個叉號最大,旁邊寫着:
“此處有地脈異獸守護,繞行或擊殺。”
地脈異獸。
陸離不知道那是什麼,但能守護密道的,肯定不好對付。
“不管怎樣,總比回頭強。”李雲煙說,“我們繼續走。”
陸離合上地圖,收好木盒。
兩人再次下水,按照地圖指示,朝西南方向遊去。
又遊了約莫五十丈,前方出現一個水下洞口。
洞口被一層淡藍色的光膜封住——是陣法。
陸離遊到光膜前,運轉《石壁訣》。
金色的石膜在體表浮現,與光膜接觸的瞬間,光膜蕩漾開一圈漣漪,然後緩緩打開一個缺口。
正好夠一人通過。
兩人依次穿過。
身後,光膜重新閉合。
而前方,是一條更加幽深、更加黑暗的水道。
但這一次,他們有了方向。
也有了希望。
陸離握緊手中的毒牙骨刺,看向李雲煙:
“準備好了嗎?”
李雲煙點頭,眼中閃爍着決絕的光: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