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獅王國的風是燥熱的,帶着股粗糲的砂石味,刮在臉上像被人用幹硬的毛巾反復擦拭。這裏沒有北境那種透進骨頭裏的冷,只有這種無孔不入、讓人心煩意亂的熱。紅土路蜿蜒向前,像一條被剝了皮的巨蛇,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
希爾維亞坐在顛簸的貨車後鬥裏,頭上裹着一條從路邊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亞麻頭巾,只露出一雙半眯着的綠色眼睛。她背靠着一堆散發着辛辣氣味的幹貨麻袋,懷裏抱着那把用破布纏得像根燒火棍的“靜謐之月”。之前的貴族馬車太顯眼,她在吃完那只羊後就把車扔了,在路邊順手攔了這輛運送香料的商隊貨車。
趕車的老頭叫帕克,是個典型的紅獅國人,皮膚黝黑,嗓門大,一臉絡腮胡子裏總是沾着面包屑。他一邊揮舞鞭子抽打那兩頭瘦骨嶙峋的騾子,一邊回頭沖着後鬥喊:“喂!外鄉人!前面就是‘鐵砧鎮’了!那可是咱們這片最大的中轉站。要是沒有通行證,你可進不去王都,只能在那兒卸貨!”
希爾維亞換了個姿勢,把那條修長的腿從麻袋上放下來。靴底磕在木板上,震落一層紅灰。她沒說話,只是從懷裏摸出最後一塊從礦區帶出來的羊肉幹,塞進嘴裏用力咀嚼。肉幹很硬,跟嚼木頭差不多,但勝在有鹽味。她現在很窮。之前的戰利品大多不能直接當錢花,那塊樞機主教的令牌雖然好用,但太容易招來追兵,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亮出來。她需要錢,很多錢。畢竟在這個國家,連喝口涼水都要收兩個銅板的“杯子磨損費”。
“鐵砧鎮有什麼好吃的?”她咽下肉幹,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被風沙磨礪過。
“哈!你就知道吃!”帕克老頭大笑,露出一口缺了兩顆門牙的牙床,“鐵砧鎮可是傭兵和鐵匠的窩!那兒的‘鐵板燒’最有名!用燒紅的鐵鍬當鍋,撒上厚厚的胡椒和孜然,煎那種帶血的野牛肉!嘖嘖,一口下去,那叫一個帶勁!”
希爾維亞的喉嚨動了一下。她坐直了身體,原本有些渙散的眼神瞬間聚焦。
“停車。”
“啥?還沒到呢!”
“我走過去。快。”
她不想再忍受這輛慢吞吞的牛車了。她單手撐着車幫,身形一晃,輕巧地落在路面上。紅塵飛揚,沒沾上她的衣角。她隨手拋給老頭一枚從強盜手裏搶來的銀幣——那是她最後的積蓄。
“謝了。”
沒等老頭反應過來,她的身影已經化作一道灰色的殘影,消失在道路盡頭。帕克老頭愣愣地看着手裏的銀幣,又看了看遠處那道絕塵而去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見鬼,這娘們跑得比兔子還快,這是餓死鬼投胎嗎?”
鐵砧鎮果然如其名,隔着兩裏地都能聽見那震耳欲聾的打鐵聲。巨大的煙囪林立,黑煙和紅色的火光交織,空氣裏彌漫着煤炭燃燒和金屬冷卻的焦糊味。這裏的建築大多粗獷,用巨大的紅岩壘成,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結實和耐用。
街道擁擠不堪。傭兵、商人、鐵匠、小偷混雜在一起。汗臭味、劣質香水味、烤肉味攪成一鍋粥。希爾維亞壓低帽檐,在人群中穿梭。她像是一條遊入渾水的魚,沒有任何人能觸碰到她的身體。
她徑直走向鎮中心的一家招牌最大的店鋪——“金錘子商行”。她不傻,知道這種混亂的地方,只有最大的店才吃得下她手裏的“貨”。推開厚重的木門,風鈴叮當亂響。店裏倒是意外的涼快,角落裏放着幾盆巨大的冰塊,顯然老板是個有錢人。
“收東西?”櫃台後的夥計是個精瘦的年輕人,眼神像老鼠一樣精明,上下打量着希爾維亞這身寒酸的行頭,語氣不冷不熱,“咱這兒只收硬貨,破銅爛鐵出門左轉廢品站。”
希爾維亞沒廢話。她走到櫃台前,解下背包,從裏面掏出一塊巴掌大的黑色甲殼。那是她在烈焰峽谷順手撿的蟹王背甲碎片。她把甲殼往櫃台上一拍。
“啪。”
聲音不大,但那塊厚實的橡木櫃台竟然被震出了一道裂紋。
夥計嚇了一跳,剛要罵人,眼神落在那個甲殼上,卻突然直了。那甲殼雖然只有巴掌大,但通體漆黑,隱約可見暗金色的紋路在內部流轉,散發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熱量。周圍的空氣都因爲這股熱量而微微扭曲。
“這……這是……”夥計結巴了,伸手想摸又不敢摸。
“叫管事的。”希爾維亞冷冷地說,“你做不了主。”
五分鍾後,一個胖得像球一樣的地精老板從後面滾了出來。他戴着一副單片眼鏡,看見那塊甲殼的瞬間,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爆裂熔岩蟹的背甲?!還是王級的?!”地精尖叫,聲音刺耳,“這紋路!這色澤!完美的火元素導魔材料!我的天,哪怕是指甲蓋大的一塊都能做成高階法杖的核心!這東西只有烈焰峽谷深處才有,那可是禁區啊!”
他猛地抬頭看着希爾維亞,眼神裏的輕視瞬間變成了敬畏和貪婪。
“閣下,這東西您哪來的?”
“路邊撿的。”希爾維亞面無表情,“收不收?不收我換一家。”
說着她作勢要收回甲殼。
“收!收!必須收!”地精慌忙按住甲殼,也不怕燙手,“五百……不,八百金獅幣!”
希爾維亞雖然對這裏的物價不太敏感,但看地精那急切的樣子,就知道他在壓價。她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
“成交!”地精回答得太快,讓希爾維亞覺得自己好像還是虧了。
不過她不在乎。一千金幣,足夠她吃很久了。
拿着沉甸甸的錢袋走出商行,希爾維亞感覺腰杆都直了不少。她先去旁邊的成衣店買了一套本地常見的傭兵裝束:暗紅色的皮甲背心,透氣的燈籠褲,還有一雙結實的軟底靴。那一頭顯眼的銀發被她用染發劑暫時染成了不起眼的灰黑色,尖耳朵藏在頭巾下。現在,她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落魄劍士。
僞裝完畢,正事開始。
覓食。
她循着香味來到了一條名爲“油煙巷”的小街。這裏沒有大飯店,全是露天的小攤。爐火熊熊,鐵板滋滋作響。
“老板,來那個。”希爾維亞指着一個攤位。
那個攤主是個光着膀子的大漢,手裏拿着兩把巨大的鐵鏟,正在一塊燒紅的鐵板上翻炒着什麼。
“好嘞!特辣鐵板野牛排一份!”大漢吆喝一聲,抓起一塊足有兩斤重的鮮紅牛肉扔在鐵板上。
滋啦——!
白煙騰起。大漢熟練地揮舞鐵鏟,將牛肉切成方塊,撒上一大把紅色的辣椒粉和孜然粒。油脂在高溫下迅速析出,混合着香料的味道,霸道地鑽進鼻孔。
希爾維亞坐在油膩膩的小馬扎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鐵板。胃裏的“永恒之火”似乎感應到了這種熱辣的食物,歡快地跳動了兩下。
“給!小心燙!”
一大盤還在冒油的牛肉端了上來。
希爾維亞拿起叉子,叉起一塊送進嘴裏。
燙。
這是第一感覺。
辣。
這是第二感覺。
那種辣味不是單純的刺痛,而是一種混合了香料的爆裂感,瞬間點燃了口腔。緊接着是牛肉的鮮香,肉質雖然有些粗糙,很有嚼勁,但在油脂的潤滑下越嚼越香。
“唔。”
希爾維亞眯起眼睛,臉上因爲辣味而泛起紅暈。她飛快地吃着,一口接一口,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痛快。
這種粗獷的食物,比那些精致的宮廷菜更能填補戰鬥後的空虛。
就在她吃到一半的時候,那種熟悉的、被人窺視的感覺又來了。
不是殺氣。
是那種鬼鬼祟祟、帶着某種目的的視線。
希爾維亞沒有回頭,叉起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裏,嚼了兩下咽下去。然後她端起旁邊的劣質麥酒喝了一口,這才慢悠悠地把手伸向放在桌邊的錢袋。
錢袋不見了。
就在剛才她專注於牛肉的那幾秒鍾裏。
“呵。”
希爾維亞輕笑一聲。敢在老虎嘴邊搶食,這小賊膽子不小。
她站起身,沒有大聲嚷嚷,而是閉上眼睛,稍微感應了一下。
左前方,五十米,那個穿着破爛鬥篷的瘦小身影。正在人群中快速穿梭。
“抓到你了。”
她隨手丟下一枚銀幣在桌上,身形一閃。
那個小賊叫皮普,是個在鐵砧鎮混跡多年的慣偷。他今天運氣不錯,盯上了一個看起來傻乎乎的外鄉女傭兵。那錢袋的分量很足,夠他吃半年的。
他鑽進一條陰暗的小巷,這裏地形復雜,是他擺脫追蹤的老巢。
“發財了發財了……”皮普躲在垃圾堆後面,興奮地解開錢袋的繩子。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很涼,手指修長有力,像是鐵鉗一樣扣住了他的鎖骨。
“分我一半怎麼樣?”
一個冷淡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
皮普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就要拔出靴子裏的匕首反刺。
但他剛動,那只手就輕輕一捏。
“啊!”
半邊身子瞬間麻了。匕首掉在地上。
希爾維亞站在他身後,另一只手順勢拿回了自己的錢袋,掂了掂。
“手法不錯。但腳步太重。”
她鬆開手,一腳將皮普踹翻在地上。
皮普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滿臉污垢,眼神卻透着股狠勁。他知道遇到硬茬子了,也不求饒,死死地盯着希爾維亞。
“要殺要剮隨便!落在你手裏算我倒黴!”
希爾維亞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殺你?”她搖搖頭,“那會弄髒我的靴子。”
她從錢袋裏掏出一枚金幣,在手裏拋了拋。
“我缺個向導。”
皮普愣住了。
“去王都的路,這兒的規矩,還有……”希爾維亞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這附近哪裏還有好吃的。帶路,這枚金幣就是你的。”
皮普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女人腦子有病?
“你……你不送我去警備隊?”
“警備隊管飯嗎?”希爾維亞反問。
皮普搖搖頭。
“那不就結了。”希爾維亞把金幣扔給他,“起來。幹活。”
皮普手忙腳亂地接住金幣,咬了一口,是真的。他看着希爾維亞的眼神變了,從看肥羊變成了看大腿。
“成!大姐頭!這片我熟!你是要去王都參加‘美食祭’吧?”
“美食祭?”希爾維亞的眉毛挑了一下。
“對啊!還有三天就是紅獅王國的建國日,王都要舉辦一年一度的美食祭典!全大陸的廚子都會去!據說國王還會拿出珍藏的‘龍肉’作爲冠軍獎勵呢!”
希爾維亞的瞳孔瞬間放大。
龍肉。
埃爾裏克的筆記上,第三個食材好像就是……
“走。”
她一把拎起皮普的領子,把他像小雞一樣提了起來。
“去王都。現在。馬上。”
有了皮普這個地頭蛇,接下來的路順暢了許多。他帶着希爾維亞避開了那些專門宰客的黑車,走了一條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近道。
兩天後的黃昏,紅獅王都那宏偉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
那是一座建立在巨大火山口邊緣的城市。城牆通體由紅色的黑曜石砌成,高達百米,像是一頭盤踞的紅色巨獸。夕陽下,整座城市仿佛在燃燒。
“這就是獅心城。”皮普指着前方,“大姐頭,咱們怎麼進?正門查得很嚴,尤其是最近要辦慶典,沒有身份證明會被抓去挖礦的。”
希爾維亞看着那戒備森嚴的城門。每一輛馬車都要經過三重檢查,還有法師拿着探測水晶在掃描。
“有別的路嗎?”
“有是有……下水道。”皮普縮了縮脖子,“但是那裏頭全是變異老鼠,而且臭得要命。”
希爾維亞皺眉。下水道,那是絕對不行的。
她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了城門旁告示欄的一張巨大海報上。
海報上畫着一個拿着大勺子的廚師,下面寫着一行大字:
【美食祭外圍選拔賽——急招食材獵人!只要能提供高階食材,即可獲得入城特別通行證及決賽觀摩券!】
“食材獵人?”
希爾維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拍了拍背後的背包,那裏除了錢,還剩下一塊之前沒賣完的熔岩蟹鉗。
“走正門。”
她大步走向城門,那氣勢不像是個流浪傭兵,倒像是去視察領地的女王。
“哎?哎!大姐頭你瘋了?”皮普在後面追。
城門口,衛兵攔住了她。
“站住!身份證明!”
希爾維亞沒說話,直接把那只巨大的蟹鉗往桌子上一砸。
當!
桌子塌了。
蟹鉗那紅色的甲殼在夕陽下閃閃發光,散發着誘人的肉香(雖然是生的)。
衛兵看傻了。
“這……這是……”
“爆裂熔岩蟹的鉗子。”希爾維亞淡淡地說,“我是來參加選拔賽的食材獵人。夠資格嗎?”
衛兵還沒說話,旁邊一個戴着高帽的胖子突然沖了過來。他是負責登記的官員。
“夠!太夠了!”胖子激動得臉上的肉都在抖,“這種新鮮度的食材!您是哪位大師的專屬獵人?”
“自由人。”
“那更好了!”胖子迅速填好一張表格,雙手遞上一塊紅色的徽章,“這是您的特別通行證!請務必參加明天的初選!哦對了,這蟹鉗……”
“不賣。”希爾維亞把蟹鉗收回包裏,“這是我的晚飯。”
胖子:“……”
就這樣,希爾維亞帶着目瞪口呆的皮普,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獅心城。
城內的繁華遠超鐵砧鎮。這裏是紅獅王國的權力與財富中心,更是美食的聖地。
街道寬闊整潔,兩旁掛滿了彩色的旗幟。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煤煙味,而是各種食物的香氣:烤面包的麥香、燉肉的濃香、香料的辛香、還有水果的甜香。
希爾維亞感覺自己的鼻子不夠用了。
“大姐頭,咱們住哪?”皮普問,“這幾天客棧肯定都滿了,而且貴得離譜。”
“找個安靜點的。不要那種全是貴族的地方。”
皮普眼珠一轉。
“有了!去‘破鍋旅店’!那老板是個怪老太婆,脾氣臭得要命,做的菜也怪,沒人願意去。但是那裏幹淨,而且就在賽場後面。”
“帶路。”
破鍋旅店位於一條偏僻的小巷盡頭。招牌歪歪扭扭,確實畫着一口破鍋。
推門進去,大堂裏空蕩蕩的,只有幾張擦得發亮的舊桌子。一個滿頭白發、系着髒圍裙的老太婆正坐在櫃台後面打盹。
“住店?”老太婆眼皮都沒抬,“滿了。”
“明明一個人都沒有。”皮普小聲嘀咕。
老太婆睜開一只眼,眼神犀利如刀。
“我說滿了就是滿了。我不招待不懂吃的人。滾。”
希爾維亞走到櫃台前,鼻子動了動。
“你在燉什麼?”
老太婆愣了一下。
“‘地獄辣椒’燉‘臭鼬草’。”老太婆冷笑,“那是給豬吃的。怎麼,你想嚐嚐?”
那是一道黑暗料理。臭鼬草奇臭無比,地獄辣椒辣死人不償命。正常人聞一下都會吐。
但希爾維亞聞到的不僅僅是臭和辣。
她聞到了一股……層次感。
臭味之下,掩蓋着一種特殊的鮮甜;辣味之中,藏着一種提神的清香。
“來一碗。”她把一枚金幣拍在桌上。
老太婆睜大了眼睛,像看瘋子一樣看着她。
“你確定?吃死了我可不負責。”
“少廢話。”
五分鍾後,一碗黑乎乎、散發着詭異氣味的糊狀物端了上來。皮普捂着鼻子躲到了門外。
希爾維亞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進嘴裏。
沉默。
老太婆抱着手臂,等着看她嘔吐。
希爾維亞咽了下去。眉頭舒展。
“臭鼬草要在很多遍鹽水裏泡過才能去澀。辣椒是後放的,爲了激發草的甜味。很有想法。”
她放下勺子,評價道:
“雖然賣相很醜,但味道……有點意思。像是在吃榴蓮味的火藥。”
老太婆的表情從冷漠變成了震驚,最後變成了一種遇到知音的狂熱。
“你……你吃出來了?那可是我研究了三年的配方!”
老太婆一把抓住希爾維亞的手。
“房間有!二樓最好的那間!免費!只要你以後每天幫我試菜!”
希爾維亞抽回手。
“我不當小白鼠。不過,如果你能把這道菜裏的辣椒換成‘烈焰果’,我會考慮付雙倍房費。”
“成交!”
當晚,希爾維亞住進了破鍋旅店。
房間很簡陋,但床單有着陽光的味道。窗外就是熱鬧的王都夜景,燈火通明。
她坐在窗台上,借着月光擦拭着“靜謐之月”。
皮普在隔壁打呼嚕。
希爾維亞摸了摸肚子。那團火很安靜,正在消化剛才那碗黑暗料理的能量。
“龍肉麼……”
她看着遠處燈火輝煌的王宮方向。
“希望別太老。”
她收劍入鞘,躺在床上。
這一夜,沒有人來打擾。只有樓下廚房裏,那個怪老太婆還在叮叮當當得研究新菜。
這種充滿了煙火氣的聲音,比起戰場的廝殺聲,要悅耳得多。
希爾維亞閉上眼,在夢裏,她看到了一張巨大的餐桌,上面擺滿了全大陸的美食。
而她,手裏拿着勺子,正準備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