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秦如山喉結滾動,發出一聲低啞的呢喃。
他猛地低下頭,那一雙在那死人堆裏都沒眨過的眼,此刻卻死死盯着她試圖捂住自己耳朵的手,眼底翻涌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李香蓮身子猛地一顫,那聲驚呼還沒沖出嗓子眼,就被一只滿是老繭的大手給捂了回去。
“擋個球。”
秦如山呼出的熱氣噴在她發頂,帶着股子不講理的匪氣,“老子在部隊那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啥動靜沒聽過?倒是你,膽子只有針尖大,別聽髒了耳朵。”
他雖然嘴上凶,動作卻透着一股子強硬的保護欲。
此時兩人貼得極近,秦如山能清晰地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沒有脂粉氣,是一股子混着淡淡皂角香,還有被嚇出來的冷汗味。
這味道讓他那顆在戰場上早已冷硬的心,莫名躁動了幾分。
秦如山那雙總是黑沉沉的眼珠子暗了暗。
他像頭巡視領地的猛獸,視線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掃過,聲音壓得極低:“嫂子……別怕。”
李香蓮身子軟得厲害,要不是秦如山那條鐵鑄一樣的胳膊勒着她的腰,她早就順着牆根滑下去了。
她想推開他,手掌抵在他胸口,卻像是按在了一塊堅硬的岩石上。
“如山……別……”
她聲音細若遊絲,帶着哭腔,卻並不是抗拒,更像是一種不知所措的求助。
秦如山身形一僵,並沒有鬆開手,反而將她更緊地扣在懷裏,替她擋去周遭的寒意和隔壁不堪入耳的聲響。
兩人的身體隔着兩層單薄的布料緊緊相貼,李香蓮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身上滾燙的體溫,還有那胸膛裏有力而沉穩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強勁得讓人心慌。
村裏那些老娘們在井口洗裳子時總愛嚼舌根,說秦如山傷了身子,是個廢人,這輩子都只能是個病秧子。
可此時此刻,在這個昏暗的柴房裏,這個高大健碩、渾身散發着強烈荷爾蒙氣息的男人,哪裏有一點“廢”的樣子?
這分明就是一頭蟄伏的猛虎,充滿了力量與壓迫感。
李香蓮下意識抬起頭,那雙總是含着愁緒的眸子裏此刻全是震驚和慌亂,似乎對他此刻展現出的氣勢感到意外。
秦如山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又冷厲的弧度。
“怎麼?真信村裏那些碎嘴子的話?”
他低下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覺得老子是個廢人?是個沒用的太監?”
李香蓮被他看得心頭一跳,臉上火燒火燎,羞得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縫裏。
她並不是嫌棄他,只是……這姿勢太羞人了。
“你……你放開俺……”她小聲囁嚅着,扭着身子想躲。
“別動!”
秦如山低喝一聲,按住她亂動的身子,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軟玉溫香在懷,哪怕自制力再強也有些難熬。
“再動,要是弄出動靜驚動了隔壁,咱倆都得完。”
這話太有威懾力。
李香蓮嚇得立馬不敢動彈了,像只受驚的鵪鶉一樣縮在他懷裏。
秦如山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躁動。
這地兒不對,時機也不對,隔壁還有那對不知廉恥的人在。他不能在這嚇着她。
他稍微鬆了點力道,讓兩人之間隔開一點縫隙,不再緊緊相貼。
就在這時,隔壁那令人面紅耳赤的動靜終於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趙大娘的哼哼聲,還有孫老歪點煙的火柴聲。
“……冤家,你剛說那個消息,到底是啥?”
趙大娘的聲音慵懶,透着饜足後的沙啞,“別賣關子了,趕緊給俺說說,是不是能治那個小賤人的法子?”
柴房這邊的兩人瞬間屏住了呼吸。
秦如山眼底的情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肅殺。
他重新將耳朵貼近牆壁,那雙大手依舊護在李香蓮腰間,卻不再帶有任何旖旎的色彩。
李香蓮也豎起了耳朵,直覺告訴她,這個消息,恐怕是沖着她來的。
牆壁那邊傳來“嗤”的一聲輕響,那是火柴劃燃煙絲的聲音。緊接着,孫老歪那帶着濃重痰音的嗓子,壓得極低。
“翠芬啊,你那寶貝兒子趙剛,這回可是要有大出息了。”
孫老歪神神秘秘地說道,“俺這次去林城見到他了,你猜咋着?他那相好的,也就是供銷社財務科的閨女,肚子裏有了!去醫院查過,說是雙棒兒!兩個兒子!”
正屋裏死一般的寂靜,隨後爆發出一聲被捂在被子裏的尖叫。
趙大娘激動得聲音都在哆嗦:“真的?雙棒兒?俺老趙家要有後了?哎喲俺的列祖列宗保佑啊!”
“噓!你小點聲!”孫老歪趕緊喝住她,“這事兒要是讓隔壁那不下蛋的瘟雞聽見鬧起來,去縣裏一舉報,剛子的前程就全毀了。”
“怕啥!那個喪門星,俺早晚要把她掃地出門!”
趙大娘惡狠狠地啐了一口,“既然那邊的閨女有了身孕,那剛子肯定得跟這喪門星離婚!到時候把她往大街上一攆,讓她要去飯也要不到熱乎的!”
柴房裏,李香蓮的身子抖得像暴風雨裏的落葉。
雖然早就知道趙剛在外面有人,可親耳聽到“雙棒兒”這三個字,心裏那道舊傷疤還是被狠狠撕開了。
她嫁進趙家三年,趙剛連碰都沒碰過她,如今卻在外面兒女雙全,還要把生不出孩子的屎盆子扣在她頭上。
這世道,怎麼就這麼不公?
然而,孫老歪接下來的話,卻像是一道晴天霹靂,直接把李香蓮最後一點做人的尊嚴劈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