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占軍根本管不住他娘。
顧永平不得不把視線，轉向了養妹顧春苗。
“苗苗，你去勸勸你婆婆……”
顧春苗抿了抿唇：“你真要我勸？”
顧永平咬牙：“先讓你婆婆下來再說。”
顧春苗走過去，一板一眼的跟婆婆講道理：
“娘，您先下來，有委屈找政府，現在是新社會，不是舊社會了，沒做過的事情，誰也不能冤枉您。”
“我看顧團長是誤會您了，他不聽您解釋沒關系，大不了，我陪您去一趟部隊，到時候當着部隊領導的面，請領導給咱們調解一下就好了。”
李秀芬眼前一亮，鬆開麻繩，自己從板凳上跳了下來。
“對對對！我怎麼忘了，掃盲班教過的啊，有困難，找政府！”
“走走走，咱們今天就坐火車去京市！咱們去找政府，或者去部隊找領導，讓領導給咱評評理，要不要順路去省城報個公安？”
顧永平眉頭直跳：“一點家務事，報什麼警？再說政府也不會管這種小事……”
李秀芬嗖的一聲，把門框上的麻繩抽下來，卷了卷，掛在褲腰帶上。
“政府要是不管，我就去政府大院門口上吊！”
“反正是黑是白，今天必須搞清楚！”
顧永平嚇得頭皮都快炸開了。
真要讓李秀芬跑到部隊去鬧一場，甚至在軍區大院門口上吊，他們一家以後在大院還怎麼做人？
看着李秀芬和顧春苗毫不畏懼的樣子，顧永平心裏也泛起了一絲疑惑。
難道那些詆毀思思的信，真不是苗苗寫的？
可如果不是苗苗寫的，那是誰寫的？
一個近乎荒謬、但卻無限接近真相的猜測，在顧永平心裏緩緩升起。
他第一次拋開親哥哥的濾鏡，以一個團長的視角，審視着身邊的顧思思。
顧思思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哥~你、你看我幹啥？”
顧永平搖了搖頭：“沒啥，反正來都來了，苗苗婆家這邊，我們也沒來看過，剛好這次過來，我想在這邊住幾天，看看苗苗在這邊過得怎麼樣……”
顧思思臉色一白，怯生生的扯住了顧永平的袖口。
“大哥，你……你要把苗苗姐接回去嗎？”
顧永平語氣一頓，輕輕拍了拍顧思思的腦袋：“思思，現在大院那些人，都知道你才是爸媽親生的，是我顧永平的親妹妹，苗苗就算回去了，也不會對你造成什麼影響。”
顧思思垂着頭，低垂的劉海，遮住了眼中的怨恨和不甘，語氣乖順的對顧永平說：“大哥，我知道的，我從來沒想過要和苗苗姐搶什麼……是她不想看到我，總是在家裏針對我……”
顧永平張了張嘴，下意識的想要訓斥顧春苗，可眼角的餘光，掃到李秀芬手裏的上吊繩，腦子裏一個激靈，頓時像被人潑了一大盆涼水，一下子清醒過來。
他皺了皺眉：“思思，你說文工團那些針對你的信，都是苗苗寄回去的？那些信的信封還在不在？你拿給我看看。”
顧思思眼神一閃：“那些信都是別人拿給我看的，他們沒給我什麼信封，可能是拆的時候，順手丟了吧？”
顧永平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思思，我一直忘了問，你說的那些信，到底是誰給你的？你把名字寫給我，等我回去，我找他們問問……”
顧思思心裏一陣慌亂，低着頭，雙手緊緊揪着衣角，說話的語氣也帶着濃濃的哭腔：
“大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大哥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凡事都要講證據！”
“思思，你也看到了，現在不是我不願意相信你，而是苗苗的婆家，鬧着非要我們拿出證據來，不然他們就要去部隊鬧，說不定還會去你們文工團……”
“不行！不能讓他們去！”顧思思猛然抬起頭，雙眼赤紅，“哥！他們不就是一幫窮鄉下人嗎？咱爸可是部隊首長！他們要真敢到軍區大院鬧事，就讓公安把他們抓進去！或者送到農場去勞動改造！”
“閉嘴！顧思思你瘋了啊？那是你姐！再怎麼說，我們也是一家人，你怎麼能報警抓你姐？”
顧思思崩潰大叫：“她才不是我姐！是她！是顧春苗偷走了我的人生，要不是她，我從小就該在軍區大院長大，她現在的一切，都該是我的！”
說完，顧思思轉身就跑。
顧永平嚇得不敢再繼續追問，從兜裏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塞到顧春苗手裏。
“苗苗，我知道爸媽讓你下鄉，你心裏難過，可我們也是有苦衷的。”
“你也看到了，思思現在的情況，受不了一點刺激。”
“我先去追她！這些錢和票你拿着，都是媽讓我給你的……媽就是嘴硬，其實你下鄉那天，她就後悔了。”
“有時間的話，最好還是和占軍回去一趟，看看媽……”
顧春苗來不及拒絕，顧永平就已經跑遠了。
“娘，這些錢……怎麼辦？”顧春苗下意識看向李秀芬。
不知道爲什麼，她現在就願意聽婆婆的安排。
李秀芬想了想說：“你先放着吧，下回碰到他們了，再找機會還回去。”
“咱家是窮，但也沒到揭不開鍋的地步，這錢，咱不能用！用了，下回吵架都硬不起來。”
何占軍一聽老娘又要跟人吵架，忍不住勸了一句：“娘~咱文明點成不？你兒子我現在好歹也算個副營長了，您這動不動就扯根麻繩上吊，傳出去像什麼樣子？”
“你閉嘴！”顧春苗瞪了何占軍一眼，牢牢把婆婆護在身後。
“娘今天是替我出頭，我領情就行，關你什麼事？”
“再說了，吵架的時候，哪有文明的？打起來都有呢，娘只是上吊，又沒跟顧永平和顧思思打起來，已經很文明了。”
李秀芬心裏一陣熨帖，看着顧春苗的眼神，就跟親生的閨女沒兩樣。
李秀芬眼圈一熱：“苗苗，你不嫌棄娘？”
顧春苗依戀地攬着婆婆的胳膊：“我才不嫌棄。娘在我心裏，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婆婆！”
婆媳倆緊緊貼在一起，互相吹捧着。
何占軍手裏握着一把鋤頭，孤零零的站在旁邊。
不知道爲什麼，總感覺，自己好像被親媽和媳婦兒給孤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