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但方才流暢的思維停滯了一瞬。
他迅速調整呼吸,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沉穩,甚至比之前更加冷冽了幾分:“是否具備識別和撬動它的……杠杆。”
他接上了剛才停頓前的話,天衣無縫。
但冰冷語調下,是驟然升高的體溫。
她來了。
爲什麼?是爲他而來?
他難以平靜,而始作俑者,正坐在台下,用一種他渴望已久卻又憎惡,純粹的目光,平靜地注視着他。
台上的池硯舟,用驚人的意志力維持着演講的完美收尾。他的語調沉穩冷冽,剖析精準。但他的全部感官,都化作了無形的觸須,越過整個會場,死死纏繞在後排那個珍珠白色的身影上。
她來看他的演講。
姜孟黎坐在台下,姿態優雅,目光平靜地落在台上。她在審視着他的價值,衡量着他的鋒芒。
池硯舟能感覺到,她的打量純粹,不帶任何私人情感。
但即便這樣,他依舊渴望她的注視。
演講結束,掌聲響起。
池硯舟面無表情地微微頷首,步履沉穩地走下台。他走向主辦方安排的前排座位落座,位置很好,能清晰地看到整個舞台,但此刻,這成了他的刑場。
他能感覺到。
她的視線依舊落在他的背上,灼燒着他的西裝布料,穿透進去,燙在他的皮膚上,甚至更深的地方。
他目光專注地投向台上接下來的環節,但下頜線繃緊。
心髒在胸腔裏沉重而混亂地跳動。
她就在後面,隔着幾排座位,正看着他。
他強迫自己不要回頭,不能回頭。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需要集中全部的精神,才能壓制住體內那頭因她一個眼神就躁動不安的野獸。
台上的發言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的世界縮小到只剩下背後她的視線,和他內心瘋狂滋長的,想要靠近她的渴望。
中場休息的間隙,人群開始低聲交談、走動。
池硯舟依舊維持着端坐的姿態,微微垂着眼眸。
身旁的空位有人落座,帶來一絲極淡的冷香。
池硯舟的脊背幾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
姜孟黎調整了一下坐姿,自然地偏過頭,看向身側線條冷硬的男人。
她的聲音很輕:“池總,剛才的發言很精彩。”
池硯舟緩緩側過頭,目光與她相接,眼底是疏離和淡漠:“姜小姐。”
他微微頷首,算是回應,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短暫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姜孟黎並不在意他的冷淡,她唇角牽起一個極淡的弧度,切入正題:“我看了池總盤活FrostFlame的案例,同樣出色。”
她的話聽起來是純粹的贊賞,但池硯舟瞬間就捕捉到了她的試探意味。
FrostFlame,一個與瑾年處境相似的老牌珠寶。
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視線落在她臉上,他知道她去了瑾年,一個燙手山芋。
他不動聲色,聲音比剛才更沉:“姜小姐過獎。”
他不接她的試探。
姜孟黎視線收回,重新看向台上。
她對他有所求,但也不再接話。
池硯舟看着她冷靜自持的模樣,心底扭曲的火焰燒得更旺。他渴望看到她冷靜面具碎裂的樣子,渴望她流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弱勢。
可她偏偏沒有。
這種失控感,混合着對她近乎病態的渴望,讓他的眼神愈發幽深。
他身體微微後靠,重新拉開了那點過於靠近的距離,指尖在膝蓋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了一下。
“姜小姐是聰明人。”他的聲音低沉緩慢:“池氏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她的臉,最終定格在她那雙過分平靜的眼睛上,帶着一種隱晦的暗示。
他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聲音低沉:“姜小姐,總該讓我看到誠意。”
姜孟黎偏過頭重新看向他,在衡量他話裏的含義,很快,她眉眼彎了彎,微微頷首:“相信我,姜氏的誠意絕對會讓池總滿意。”
姜氏的誠意?
讓利?
池硯舟有些焦躁,他收回視線,面無表情,重新看向台上。
從國際金融中心回到鏡湖區,姜孟黎直接進了書房,去處理工作,直到天色暗下來,她才從書房走出來。
傅宴安已經在廚房。
她聽到動靜,站在廚房門口,偏着頭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走上前,從身後將他抱住。
傅宴安的動作頓了一下。
姜孟黎手臂環着他的腰腹,側臉緊貼在他寬闊的後背上,聲音有些悶:“我去見池硯舟了。”
傅宴安喉嚨發緊,將手中湯勺放下,轉過身,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姜孟黎仰着頭看向他,語速緩慢:“他不喜歡我。”
稍稍一頓,她又補充:“和小時候一樣,對我很冷淡。”
傅宴安下顎緊繃,聲音低啞:“那就不要去見他。”
姜孟黎雙手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口:“是因爲,我小時候欺負過他?”
傅宴安不出聲,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緩慢地收緊。
姜孟黎察覺到他瞬間緊繃地身體,微微抬眸,朝着他看過去:“可我現在,需要他。”
傅宴安在她的眼神中敗下陣來,他的視線落在她的唇瓣上,語氣發澀:“需要我做什麼?”
姜孟黎聽到他的話,想了想,給他答案:“讓他愛上我。”
愛會讓人失去理智,於是,是非顛倒,黑白相融。刻薄被解讀爲率真,傷害被供奉爲獨特的命運饋贈。
能看見所有真相,卻選擇點燃自己的理智。
傅宴安臉色發白,不出聲。
愛上姜孟黎,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即便姜孟黎很小的時候,確實對池硯舟做過很糟糕的事。
但他不想。
姜孟黎踮起腳,在傅宴安嘴角親了親,聲音裏帶着蠱惑:“你會幫我的,對吧?”
她需要他。
傅宴安閉上了眼,將所有情緒封印在黑暗中,然後,低聲開口:“好。”
他會的。
幫她。
實現她的一切願望。
即便,她現在的願望是——
讓池硯舟,愛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