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整,主臥與客房的門幾乎在同一瞬間被拉開。男人身着剪裁精致的墨色西裝,顯得肩寬腿長,氣場冷峻如出鞘利劍。女人則穿着一套淺米色羊絨家居服,長發隨意挽起,素淨的面龐上不見絲毫昨晚初至的局促。
兩人在寬敞如跑馬場的走廊裏迎面相遇。空氣瞬間凝固。
傅沉洲深邃的目光掠過她,未作絲毫停留,仿佛她只是走廊裏的一件名貴花瓶,徑直走向餐廳。那股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即便只是一個背影,也足以讓普通人屏息。
蘇晚晴腳步微頓,隨即面色如常地跟了上去。心底卻掠過一絲極淡的嘲諷:演技不錯,傅總。這視若無睹的冷漠,倒是替她省去了不少麻煩。
巨大的橢圓形餐桌光潔如鏡,映照着天花板上璀璨卻冰冷的水晶燈。桌上早已擺滿了精致的早餐,銀質餐具在晨光下閃爍着冷冽的光澤。
傅沉洲在主位坐下,長腿交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劃開平板,屏幕上迅速跳動着復雜的K線圖和財經快訊。他整個人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商業信息屏障所包裹,將外界徹底隔絕。
蘇晚晴則在他對面最遠端的位置落座。這個恰到好處的距離,既符合“同居”的設定,又清晰地劃定了界限。
侍立在旁的錢管家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卻暗自驚訝:這位新來的蘇小姐,竟然如此沉得住氣。尋常女子面對先生這等態度,恐怕早已感到委屈或不安了。
餐廳裏寂靜無聲,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只有傅沉洲偶爾滑動屏幕的細微聲響,以及銀質刀叉碰觸到骨瓷盤沿時,發出的極其輕微、卻格外清晰的“叮”聲。
蘇晚晴小口吃着煎蛋,動作優雅,速度不疾不徐。她甚至能感覺到對面男人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生人勿近”的低溫輻射。
荒謬感再次涌上心頭。
再過不久,他們就要在法律上成爲最親密的關系。而此刻,他們坐在同一張餐桌前,卻比平行線還要遙遠。這場景,若是被那位一心撮合的傅老夫人看見,不知會作何感想。
不過,她樂得清靜。
吃完盤中的食物,她拿起手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後從容地拿出手機。屏幕解鎖,映入眼簾的並非社交軟件的花哨界面,而是一份密密麻麻的專業論文PDF——《論宋代絹本繪畫的“返鉛”現象及修復對策》。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滑動,神情專注,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周遭的冰冷和沉默,反而成了她最好的閱讀環境。知識的世界,遠比眼前這個冷漠的男人要溫暖和有趣得多。
傅沉洲的目光似乎始終鎖定在平板上,但眼角的餘光,卻在不經意間掃過了對面。
他看到那個女人低垂着頭,側臉線條柔和卻透着一股韌勁。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清澈的瞳孔裏,那神情……不像是在刷無聊的八卦,倒像是在研讀什麼重要文件。
一種極其細微的違和感,掠過傅沉洲的心頭。但他並未深究,只歸結於她爲了在奶奶面前維持“有內涵”人設而做的功課。
終於,傅沉洲用完了早餐。他放下刀叉,拿起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卻帶着程序化的冷漠。隨即起身,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轉身離開餐廳,走向書房的方向,全程沒有看蘇晚晴一眼,更沒有留下一句話。
仿佛餐廳裏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
巨大的壓迫感隨着他的離開而消散。
蘇晚晴這才緩緩抬起頭,望着他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挺拔背影。她端起桌上那杯微涼的牛奶,湊到唇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完。
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淡、極輕的弧度。
很好。
互不幹擾,各自爲陣。這正是她目前最渴望的狀態。她輕輕放下空杯,對一旁的錢管家微微頷首,隨後起身離開了餐廳。背影筆直,步伐從容,仿佛剛才那頓令人窒息的早餐,不過是她日常生活中再尋常不過的一個片段。
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在這看似平靜的冰面之下,暗流早已悄然涌動。這場始於交易的婚姻,注定不會只是一場簡單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