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大學附屬醫院的隔離病房內,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平穩而規律。高橋雄一的眼皮輕輕顫動了一下,隨即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目的白色天花板。
“雄一!你醒了!”趴在床邊淺睡的高橋美惠猛地驚醒,看到丈夫睜開眼睛,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伸手就想去摸他的額頭,“燒退了!終於退了!你都昏迷兩天了,嚇死我了!”
張河的意識在高橋雄一的大腦中快速整合着信息。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碎片與病毒網絡的反饋交織在一起。
他能清晰地“讀取”到眼前這個女人是高橋雄一的妻子,結婚二十年,感情深厚——這是他必須維系的僞裝根基。
他模仿着記憶中高橋雄一的語氣,聲音帶着剛蘇醒的沙啞:“美惠……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說着,他嚐試着抬手,動作自然地覆在妻子的手背上,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溫柔笑意。
這具身體的神經中樞已被病毒完全替代。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動作,都在張河的精準操控之下。
他能感受到體溫已恢復正常,病毒網絡正安靜地潛伏在神經末梢,如同休眠的火山。
“沒事?怎麼可能沒事!”高橋美惠眼眶通紅,拿起一旁的水杯遞到他嘴邊。
“醫生說你高燒到四十度,腦部神經活動亂得像一團麻,卻查不出任何原因。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頭還疼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就是有點累,其他都挺好的。”張河小口喝着水,語氣平靜。
“醫院太悶了,我想今天就出院回家休息。”他必須盡快離開醫院,這裏的檢測設備雖無法識破病毒,但長時間停留難免夜長夢多。
“不行!絕對不行!”高橋美惠立刻反對,態度堅決。
“醫生說要觀察至少三天,確認沒有反復才能出院。你要是再突然發燒怎麼辦?聽話,再住兩天,等醫生確認沒事了咱們再走,好不好?”
她的語氣帶着懇求,手緊緊握着他的手腕,眼神裏滿是擔憂。
張河心中微動。他能感知到女人話語中的真切關切,這種人類的情感對他而言既陌生又復雜。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此刻強硬要求出院只會引起懷疑——高橋雄一向來疼愛妻子,不會在這種時候違背她的意願。
“好,聽你的。”他放緩語氣,輕輕拍了拍妻子的手背,“那就再觀察兩天,讓你安心。”
高橋美惠這才鬆了口氣,連忙按響床頭的呼叫鈴:“醫生!護士!我先生醒了!你們快來看看!”
幾分鍾後,主治醫生帶着兩名護士走進病房,手裏拿着厚厚的病歷本。
“高橋先生,感覺怎麼樣?”醫生一邊詢問,一邊示意護士爲高橋雄一測量血壓、心率。
“有沒有頭暈、惡心或者視物模糊的症狀?”
“還好,就是有點乏力。”張河配合着檢查,目光掃過醫生手中的病歷。
通過高橋雄一的記憶,他知道這位醫生是東京知名的神經科專家,這兩天爲他的病情愁得寢食難安。
血壓、心率、體溫都顯示正常。醫生又用手電筒檢查了他的瞳孔反應,眉頭微微舒展,卻又帶着一絲困惑。
“各項體征都正常,和昏迷時的狀態完全不同……這樣,我們再安排一次腦部掃描和血液檢測,確認一下沒有遺留問題。”
“麻煩您了,醫生。”張河點頭應下。
心中早已做好準備——病毒早已將自身僞裝成人體神經細胞的一部分,任何常規檢測都只會得到“正常”的結果。
與此同時,醫院行政樓的會議室裏,煙霧繚繞。
十幾位來自神經科、感染科、流行病學的專家圍坐在長桌旁,面前堆着厚厚的患者病歷和檢測報告。
“各位,情況越來越嚴峻了。”主持會議的院長清了清嗓子,臉色凝重。
“過去一周,僅東京市區就出現了八十七例類似病例,加上大阪、神戶、橫濱等地的報告,全國範圍內已超過三百例。”
他頓了頓,調出投影屏幕上的病例匯總:“這些患者的症狀高度相似——突發高燒、深度昏迷,部分患者伴隨神經紊亂,嚴重者甚至猝死。”
“但所有患者的常規檢測結果都顯示正常,沒有細菌、病毒感染的跡象,也排除了寄生蟲寄生的可能。”
感染科主任推了推眼鏡,起身發言。
“我們團隊對五十名患者的家屬進行了詳細問詢,發現了一個關鍵共性——這些患者在發病前三天內,都食用過生食海鮮,以金槍魚、三文魚等刺身爲主。”
“刺身?”神經科主任皺起眉頭。
“可我們檢測了患者的血液和消化道樣本,沒有發現任何常見的食源性致病菌或病毒,比如副溶血性弧菌、諾如病毒這些都沒有。”
“會不會是某種未知的病原體?”一位年輕專家提出疑問。
“或者是海鮮中殘留的某種毒素,常規檢測無法識別?”
“有這種可能。”院長點頭。
“從流行病學角度來看,共同的食物來源是最明確的線索。病因大概率出在生食海鮮上,可能是某種新型病毒、細菌,也可能是寄生蟲的變異體。”
經過近兩個小時的爭論,會議最終達成共識:將病因排查的核心方向鎖定在生食海鮮上。
“院長,我們建議立刻采取兩項措施。”感染科主任說道。
“第一,將我們的調查結果共享給全國所有醫院,重點排查患者的飲食史,同時上報厚生勞動省,建議發布生食海鮮食用預警;”
“第二,聯合水產廳和疾控中心,從各大生鮮市場、海鮮加工廠采集樣本,包括活魚、加工器具、運輸車輛等,進行全面的病原體檢測。”
“就這麼辦。”院長拍板決定。
“時間緊迫,必須盡快找到病因,否則一旦引發恐慌,後果不堪設想。”
會議結束後,一道道指令快速下發。
各地醫院立刻調整檢測方向,將重點放在海鮮相關的病原體排查上;
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員穿上防護服,進駐東京、大阪的大型生鮮市場,開始采集樣本;
部分醫院甚至直接從市場購買了金槍魚、三文魚等活魚,帶回實驗室進行隔離培養和病原體分離。
隔離病房裏,張河看着護士推着檢測儀器走進來,立刻收斂了思緒,全身心投入到僞裝狀態中。
他微微坐直身體,配合地伸出手臂讓護士綁上血壓計。
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儀器屏幕,注意力卻全在調整呼吸節奏上——高橋雄一的呼吸偏沉穩,不能因爲剛蘇醒就顯得急促慌亂。
神經中樞替換後的適配尚在關鍵階段,他所有的意識都用來校準身體反應,根本沒心思去留意醫院裏的其他動靜。
至於田中健太和山本一郎,他在意識網絡中預留的連接正傳來微弱的波動——兩人已從深度昏迷轉入淺昏迷,呼吸和心率逐漸平穩,顯然正逐步蘇醒。
這正是他預設的節奏。兩人的蘇醒不能早於他,更不能同時蘇醒,需錯開時間逐步恢復,這樣既能避免三人同時出事引發集中懷疑,也能讓他先以高橋雄一的身份穩定局面,再依次接應另外兩人。
對他來說,眼下的首要任務是通過醫院的層層檢查,以“毫無異常”的姿態出院。
畢竟只有回歸“海產興業社長”的身份,才能動用企業資源推動海鮮出口,讓病毒借貿易渠道滲透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