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一上午九點,錢江新城CBD,未央文化與初心資本的合資公司掛牌儀式在細雨中進行。

新公司取名“西湖記憶文化有限公司”,LOGO是林見清親自設計的——一把半開的油紙傘,傘面是沈未晴畫的西湖雨景,傘下是兩個相互依偎的“人”字,既是“從”(跟從),也是“人”(以人爲本)。字體用的是宋體,但做了圓角處理,剛柔並濟。

儀式很簡單,沒有請媒體,只有雙方團隊的核心成員參加。陳未央、初心資本的創始人陸明遠簡短致辭,然後揭牌,合影。整個過程不到半小時,但林見清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

“林總,以後多多關照。”陸明遠遞過名片,笑容溫和但眼神銳利。他四十出頭,穿着定制西裝,腕表是百達翡麗,典型的風投精英做派,但說話時語氣謙和,沒有那種常見的傲慢。

“陸總客氣,是我要多向您學習。”林見清接過名片,材質是少見的棉漿紙,質感溫潤。上面只有一個名字、一個電話,沒有頭銜,沒有公司名。簡潔,但彰顯身份。

“叫我明遠就好。”陸明遠拍拍他的肩,“我們是合作夥伴,不是上下級。初心資本的原則是‘投資先投人’,我投的是你這個人,相信你的眼光和能力。所以,日常運營你全權負責,我只在重大決策上提建議。”

話說得好聽,但林見清知道,資本的“建議”往往意味着必須執行的“要求”。他微笑點頭:“謝謝陸總的信任,我會盡力的。”

儀式結束,團隊轉移到新公司的會議室。辦公室是陸明遠幫忙找的,在錢江新城的頂級寫字樓,四十樓,全景落地窗,能俯瞰整個錢塘江。裝修是現代極簡風,但細節處有江南元素——竹制屏風、青瓷擺件、牆上的水墨畫。

沈未晴坐在會議室角落,有些局促。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種正式的商業場合,穿着蘇曉借給她的米白色套裝,頭發挽成發髻,化了淡妝,但還是掩不住眼神裏的不安。

“別緊張。”林見清走過去,遞給她一瓶水,“就當是普通的會。”

“這會議室比我工作室還大。”沈未晴小聲說,接過水但沒喝。

“習慣就好。”林見清在她旁邊坐下,“今天主要是認識一下團隊成員,明確分工。你不用發言,聽着就行。”

九點半,人到齊了。長條會議桌兩側,一邊是林見清帶來的原未央團隊:王超、趙小雨,還有新招的運營總監陳默;另一邊是初心資本派來的人:財務總監李文,市場總監張薇,以及一個讓林見清意想不到的人——程諾。

“介紹一下,程諾,程總,將擔任公司的戰略顧問。”陸明遠說,“程總在杭州文化投資圈有豐富的經驗和人脈,能幫我們快速打開局面。”

程諾站起身,向衆人點頭示意。他今天穿了深藍色西裝,搭配淺藍色襯衫,沒打領帶,看起來既正式又不失親和力。他的目光在林見清臉上停留了一秒,然後移開,落在沈未晴身上。

“沈老師,久仰。”他微笑,“您的畫我在上海看過,非常喜歡。希望以後有機會合作。”

沈未晴沒想到他會點名,愣了一下才說:“謝謝程總。”

林見清心裏一沉。程諾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他是初心資本的人,還是以個人身份加入?陸明遠事先沒提過,這意味着什麼?

會議開始。陸明遠先介紹了公司的發展規劃:第一階段,以“西湖雨記”爲核心IP,開發系列文創產品,建立線上銷售渠道;第二階段,拓展線下體驗空間,打造“西湖記憶”主題店;第三階段,進軍文旅地產,打造文化綜合體。

“我們的目標不是做一個文創品牌,而是打造一個文化生態系統。”陸明遠在白板上畫了一個圈,“IP是核心,產品是載體,體驗是延伸,地產是落地。四位一體,形成閉環。”

林見清聽着,眉頭越皺越緊。這個規劃太宏大了,遠遠超出他最初的設想。他做“西湖雨記”,是想做有溫度的文化產品,不是要打造一個商業帝國。

“陸總,我有個問題。”他舉手,“我們第一階段的目標是什麼?銷售額?用戶數?品牌影響力?”

“都要。”陸明遠說,“但最重要的是數據。我們需要在六個月內做出漂亮的增長曲線,才能啓動第二輪融資。所以,第一階段的核心指標是:銷售額突破一千萬,用戶數突破五十萬,線上渠道覆蓋率達到行業前五。”

會議室裏一陣低語。一千萬銷售額,六個億,對於剛成立的文化公司來說,幾乎是天方夜譚。

“能做到嗎?”陸明遠看向林見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林見清感到壓力像山一樣壓下來,但他強迫自己冷靜。

“有難度,但可以挑戰。”他說,“不過我們需要明確優先級。是追求銷售額的快速增長,還是先打好品牌基礎?這兩者有時候是矛盾的。”

“不矛盾。”程諾忽然開口,“品牌是手段,銷售是目的。好的品牌自然能帶動銷售。林總不用擔心,我會負責打通銷售渠道。杭州幾家大型商超、景區文創店,我都有合作資源。”

林見清看向他:“程總的意思是,我們要走渠道鋪貨的路線?”

“最快的變現方式。”程諾點頭,“把‘西湖雨記’的產品鋪進西湖沿線的所有文創店、旅遊紀念品店,配合景區流量,銷售額很快就能起來。”

“但那樣就變成了普通的旅遊紀念品。”沈未晴忽然說,聲音不大,但很清晰,“我的畫……不是用來印在廉價鑰匙扣上的。”

會議室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她。沈未晴的臉紅了,但沒有退縮,她看着程諾,又看看陸明遠。

“沈老師說得對。”林見清接過話頭,“‘西湖雨記’的核心價值是情感連接,是文化內涵。如果把它當成普通的旅遊紀念品來賣,就失去了獨特性,也辜負了沈老師的創作。”

程諾笑了,笑容裏有種居高臨下的寬容:“林總,沈老師,我理解你們的藝術追求。但商業是商業,情懷不能當飯吃。我們先讓產品賣出去,讓公司活下去,再談藝術追求,不好嗎?”

“不好。”林見清直視他,“如果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後面很難糾正。我們要做的是有品質的文化產品,不是廉價紀念品。價格可以親民,但品質不能降低,內涵不能丟。”

氣氛有些僵。陸明遠打圓場:“好了好了,方向可以慢慢討論。今天先確定組織架構和分工。林總負責整體運營和產品開發,程總負責渠道和銷售,李總負責財務,張總負責市場。大家各司其職,互相配合。”

會議繼續,討論具體的工作計劃。但林見清能感覺到,分歧已經種下。他和程諾,代表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理念——他要做品牌,程諾要做銷量;他要深耕,程諾要快跑;他要質,程諾要量。

會議結束,衆人散去。程諾走到林見清面前,伸出手:“林總,以後多多指教。”

林見清握住他的手,力道不輕不重:“互相學習。”

“關於產品方向,我們可以再溝通。”程諾說,“我不是反對藝術,只是更懂市場。畢竟,再好的藝術,賣不出去也是白搭。”

“賣得出去的藝術,不一定是好藝術。”林見清說,“但好藝術,一定能找到懂它的人。”

程諾笑了笑,沒再爭論,轉身離開。林見清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程諾的加入,絕不是巧合。

“見清。”沈未晴走到他身邊,小聲說,“那個程總……我感覺他不是真的懂藝術。”

“我知道。”林見清說,“但他懂商業,懂渠道,這是他的價值。未晴,你要有心理準備,以後在產品和銷售上,可能會有很多爭論。”

“我不怕爭論。”沈未晴說,“但我怕我的畫被糟蹋。見清,你一定要守住我們的底線。”

“我會的。”林見清看着她,“但你也可能需要做出一些妥協。商業合作,不可能完全按我們的想法來。”

沈未晴咬了下嘴唇:“只要不糟蹋我的畫,其他我可以妥協。”

“好。”林見清拍拍她的肩,“去忙吧。下午要開產品會,你需要準備一下新系列的草圖。”

沈未晴離開後,林見清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錢塘江。江水渾濁,奔流不息,像這個快速變化的時代,也像他此刻的心情。

手機震動,是周雨眠發來的消息:“新公司第一天,感覺如何?”

林見清苦笑,回復:“有點復雜。資本進場了,帶來資源,也帶來分歧。”

“正常。資本的本質是逐利,但你可以用資本做想做的事。關鍵是誰主導誰。”

“現在是我主導,但能主導多久,不知道。”

“相信你自己。你創造了一個成功的展覽,就能創造一個成功的公司。”

林見清看着這條消息,心裏一暖。周雨眠總是這樣,在他迷茫時給他信心,在他動搖時給他力量。

“你那邊呢?監察部門有結果了嗎?”

“有了。楊琳被停職,接受進一步調查。我的項目重新上線,數據在慢慢恢復。但王副總找我談話了,暗示我‘功高震主’。”

“他擔心你威脅到他的位置?”

“可能吧。大公司就是這樣,你越能幹,越遭人忌憚。不過無所謂,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林見清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那句話:“那你……考慮過來我們這邊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林見清以爲信號斷了。

“雨眠?”

“我在。”周雨眠的聲音很輕,“見清,我想去,真的。但我想把阿裏的項目做到一個階段,證明這條路是對的,然後再離開。這樣,無論是對團隊,還是對自己,都有一個交代。”

“我理解。”林見清說,“什麼時候想來,隨時歡迎。”

“謝謝。”周雨眠頓了頓,“對了,程諾是不是在你們公司?”

林見清心裏一緊:“你怎麼知道?”

“他昨天聯系我了,說在西湖記憶擔任戰略顧問,想請我吃飯,聊合作的事。”周雨眠說,“我拒絕了。但我覺得,你應該小心他。程諾……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我知道。”林見清說,“我會小心的。”

掛斷電話,林見清看着窗外。雨停了,雲層裂開一道縫,陽光像金色的劍,刺破灰暗的天空。但遠處,新的烏雲正在聚集。

資本進場,帶來了資金,帶來了資源,也帶來了程諾,帶來了未知的變數。他能駕馭這艘船嗎?能在理想和現實之間找到平衡嗎?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已經沒有退路。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只能往前走,披荊斬棘,乘風破浪。

下午兩點,產品會。

沈未晴把新系列的草圖投到大屏幕上。這次的主題是“西湖四時”,春、夏、秋、冬各四幅,共十六幅畫。但和傳統的西湖十景不同,她的視角很獨特——春天的蘇堤不是桃紅柳綠,是清晨環衛工人清掃落花的背影;夏天的曲院風荷不是接天蓮葉,是午後在荷葉下躲雨的小貓;秋天的平湖秋月不是皓月當空,是月下獨酌的老人;冬天的斷橋殘雪不是銀裝素裹,是雪中相擁取暖的情侶。

“我想表現的是,西湖不只是風景,更是生活。”沈未晴講解道,“每個季節,每個時刻,西湖都有不同的故事。這些故事的主角不是遊客,是生活在西湖邊的人,是和西湖有情感連接的人。”

會議室裏很安靜,大家都在看畫。程諾坐在林見清旁邊,手指輕輕敲擊桌面,這是他不耐煩時的習慣動作。

“沈老師,”他終於開口,“這些畫很美,很有意境。但問題是,它們不夠‘西湖’。”

沈未晴一愣:“不夠西湖?”

“對。”程諾站起身,走到屏幕前,指着那幅春天環衛工人的畫,“遊客來西湖,想看到的是桃紅柳綠,是經典的西湖十景。你畫一個掃地的工人,他們會買賬嗎?他們會覺得這和西湖有什麼關系?”

“這就是西湖啊。”沈未晴有些激動,“西湖不只是給遊客看的,它首先是一座城市的一部分,是杭州人生活的地方。這些掃地的工人,遛彎的老人,躲雨的小貓,都是西湖的一部分。”

“我理解你的藝術追求。”程諾的語氣很溫和,但話很尖銳,“但我們現在做的是商品,不是藝術品。商品要滿足消費者的需求,而消費者的需求很明確——我要買一個能代表西湖的東西,送給朋友,留作紀念。你的這些畫,能代表西湖嗎?”

沈未晴的臉漲紅了。她看向林見清,眼神裏有求助,也有委屈。

林見清清了清嗓子:“程總,我認爲沈老師的方向是對的。現在市面上不缺西湖十景的紀念品,缺的是有情感、有故事的西湖產品。我們做差異化,才能脫穎而出。”

“差異化也要建立在市場需求的基礎上。”程諾轉向他,“林總,我是做市場的,我比你更懂消費者要什麼。我們可以做有故事的產品,但故事的主角必須是西湖本身,不是這些邊邊角角的人物。”

“人物也是西湖的一部分……”

“但不是核心。”程諾打斷他,“林總,我們不要爭論。這樣,我們做A/B測試。沈老師這十六幅畫,我們選八幅做成產品,另外八幅,我讓設計團隊按傳統西湖十景的風格重新畫。同時上線,看市場反應。用數據說話,怎麼樣?”

這個提議很聰明,把爭論轉化爲可驗證的測試。林見清無法拒絕,但他看到沈未晴眼裏的光暗了下去。

“我不同意。”沈未晴忽然說,聲音不大,但很堅定,“我的畫是一個完整的系列,不能拆開。而且,我不接受別人重畫我的作品。”

“沈老師,這不是重畫,是改編……”

“就是重畫。”沈未晴站起來,眼裏有淚光,“程總,你不懂我的畫,也不懂西湖。西湖不是明信片上的風景,是活生生的,有溫度的,有故事的。如果你只想賣明信片,那對不起,我可能不適合這裏。”

她說完,轉身跑出會議室。門砰地關上,留下滿室尷尬的沉默。

林見清深吸一口氣,對衆人說:“會議暫停十分鍾。程總,我們單獨聊一下。”

兩人來到林見清的辦公室。關上門,林見清直接問:“程總,你是故意針對未晴嗎?”

“當然不是。”程諾一臉無辜,“林總,我只是從商業角度出發。沈老師是藝術家,有她的堅持,這我理解。但商業是商業,我們要對投資人的錢負責。如果產品賣不出去,什麼藝術都是空談。”

“但未晴是我們的核心競爭力。”林見清說,“沒有她的畫,‘西湖雨記’就失去了靈魂。我們可以引導她,但不能強迫她改變。”

“那如果她的畫賣不出去呢?”程諾問,“林總,你想過這個可能嗎?上海展覽的成功有偶然性,不能復制到日常銷售中。我們要做的是可持續的商業模式,不是一次性的藝術事件。”

林見清無法反駁。程諾說得有道理,商業是殘酷的,市場不會因爲你的藝術追求而買單。

“這樣吧,”他妥協道,“我們做折中。未晴的十六幅畫全部做成產品,但同時,我們也開發一些更大衆化的衍生品——比如印有西湖十景的膠帶、貼紙、手機殼。兩條線並行,滿足不同人群的需求。”

程諾想了想,點頭:“可以。但沈老師那邊,需要你去溝通。我看得出來,她很信任你。”

“我會的。”林見清說,“但程總,我希望以後在產品方向上,我們能多一些溝通,少一些沖突。畢竟,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把‘西湖記憶’做好。”

“當然。”程諾微笑,“我也希望公司好。林總,別把我當敵人,我們是合作夥伴。”

兩人握手,但林見清能感覺到,程諾的手勁很大,像在宣告什麼。

程諾離開後,林見清去找沈未晴。她在公司的露台上,背對着門,肩膀在微微抖動。

“未晴。”林見清走過去,遞給她一包紙巾。

沈未晴接過,沒擦眼淚,只是攥在手裏。“見清,我是不是很沒用?一點壓力都受不了。”

“不是。”林見清說,“是程總的方式有問題。他太直接,太商業,傷害了你的感情。”

“他說得對。”沈未晴轉過身,眼睛紅腫,“我的畫可能真的賣不出去。上海展覽是運氣好,有車禍,有故事,有話題。但日常銷售不一樣,人們要的是好看,是能代表西湖的東西,不是我的那些‘邊邊角角’。”

“不要妄自菲薄。”林見清認真地說,“你的畫有價值,只是需要時間來被接受。我們做兩條線,你的畫繼續做,同時開發一些大衆產品。兩條腿走路,更穩。”

沈未晴看着他:“你真的相信我的畫能賣出去嗎?”

“相信。”林見清毫不猶豫,“但我們要有耐心。藝術品的價值,不是用銷量來衡量的。你看梵高,生前一幅畫都賣不出去,現在呢?”

沈未晴笑了,帶着淚:“我又不是梵高。”

“但你有成爲梵高的可能。”林見清說,“未晴,記住,你是藝術家,不是畫工。你的價值在於你的獨特性,在於你看到別人看不到的西湖。不要因爲別人的幾句話就否定自己。”

沈未晴擦幹眼淚,用力點頭:“嗯,我知道了。對不起,剛才我太沖動了。”

“沒關系,有情緒是正常的。”林見清拍拍她的肩,“回去工作吧。下午把草圖完善一下,我們要開始打樣了。”

“好。”

沈未晴離開後,林見清獨自站在露台上。錢塘江在腳下奔流,江風很大,吹得他的襯衫獵獵作響。他想起周雨眠的話:“資本的本質是逐利,但你可以用資本做想做的事。關鍵是誰主導誰。”

現在,主導權還在他手裏。但能保持多久?他不知道。

手機響了,是陳未央。

“見清,聽說上午的會開得不愉快?”陳未央開門見山。

“有點小分歧,已經解決了。”林見清說。

“程諾這個人,你要小心。”陳未央提醒,“他不僅是初心資本的顧問,自己也在募集基金,想投資文化項目。他加入你們公司,可能不只是爲了那點顧問費。”

“你是說,他想控制公司?”

“不一定控制,但肯定想有更大的話語權。”陳未央說,“陸明遠是我同學,我了解他。他投資你們,是看好這個方向,但他也看重程諾的資源和人脈。所以,他讓程諾加入,是希望一加一大於二。但如果你們內鬥,那就一加一小於二了。”

“我明白了。”林見清說,“我會處理好和程總的關系。”

“還有,”陳未央頓了頓,“雨眠那邊,多多關心一下。我聽說她在阿裏不太好過。如果需要,未央這邊可以給她留個位置。”

“謝謝陳總,我會轉達。”

掛斷電話,林見清看着遠方的西湖。雨後的西湖籠罩在一層薄霧中,像一幅未幹的水墨畫,朦朧,但美。

他想起了周雨眠彈琴的樣子,想起了她在大雨中給他送傘的樣子,想起了她在深夜陪他加班的樣子。那個溫柔但堅韌的女人,此刻也在自己的戰場上戰鬥。

也許,他們都在走一條艱難的路。但至少,他們知道彼此在走,知道在路的盡頭,有人在等。

這就夠了。

林見清轉身,走回辦公室。下午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給整個空間鍍上一層金色。新的公司,新的開始,新的挑戰。

但他不怕。因爲他不是一個人。

他有他的團隊,有他的理想,有他想要守護的人和事。

資本已經入場,大幕已經拉開。接下來,是演出的時候了。

無論觀衆是誰,無論掌聲是否熱烈,他都要把這出戲演好。

因爲這是他的選擇,他的路。

傍晚,林見清回到柳浪閣時,天已經黑了。樓道裏的聲控燈應聲而亮,他走到三樓,聽見304傳來琴聲。不是古箏,是鋼琴,彈的是肖邦的《雨滴》。

他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周雨眠的琴技很好,情感處理細膩,每個音符都像雨滴,敲在心上。他想起她說過,不開心的時候會彈琴。

她今天不開心嗎?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敲了門。

琴聲停了。片刻,門開了。周雨眠站在門後,穿着家居服,頭發鬆鬆地挽着,臉上有疲憊,但看見他時,露出了笑容。

“回來了?新公司第一天,感覺如何?”她問。

“一言難盡。”林見清苦笑,“能進去說嗎?”

“當然,請進。”

周雨眠的家布置得很溫馨,不大,但處處透着主人的品味。客廳最顯眼的位置放着古箏,旁邊是鋼琴。牆上掛着字畫,書架上塞滿了書。空氣裏有淡淡的茉莉花香。

“喝茶還是咖啡?”周雨眠問。

“茶吧,謝謝。”

周雨眠泡了茶,兩人在沙發上坐下。林見清把今天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包括和程諾的沖突,沈未晴的情緒,以及陳未央的提醒。

周雨眠安靜地聽着,等他說完,才開口:“程諾加入,是陸明遠的意思?”

“應該是。陸明遠看重他在杭州的資源和人脈。”

“那你要小心了。”周雨眠說,“程諾不是甘居人下的人。他加入,要麼是想學經驗,以後自己做;要麼是想找機會,把公司控制在自己手裏。”

“我也這麼想。”林見清說,“但我現在沒有證據,只能提防。”

“防人之心不可無。”周雨眠頓了頓,“不過,你也別太緊張。只要公司在你手裏,只要你把業務做好,他就動不了你。資本最看重的是回報,誰能讓公司賺錢,誰就有話語權。”

“所以關鍵還是把產品做好,把銷售做起來。”

“對。”周雨眠點頭,“但你要想清楚,到底要做什麼樣的產品。是程諾說的那種大衆紀念品,還是你和未晴想做的有深度的文化產品。這兩條路,可能會越走越遠。”

林見清沉默。這正是他最糾結的地方。理論上,他可以兩條線並行,但實際上,資源是有限的,團隊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兩條線都做,可能兩條都做不好。

“你覺得呢?”他問周雨眠,“如果是你,會怎麼選?”

周雨眠想了想:“我會選有深度的路。雖然難,但一旦做成,壁壘很高,別人模仿不了。大衆紀念品誰都能做,你今天賣西湖十景,明天就有人賣西湖二十景,價格還比你低。最後就是價格戰,誰都沒錢賺。”

“但深度的路,需要時間,需要教育市場,需要……”

“需要堅持。”周雨眠接道,“我知道這很難。但見清,你想想你們做‘西湖雨記’的初心是什麼?是爲了賺錢,還是爲了做點不一樣的東西?”

林見清看着她的眼睛,那雙眼睛在燈光下很亮,很清澈,像能看透人心。

“爲了做點不一樣的東西。”他說。

“那就堅持。”周雨眠微笑,“錢可以慢慢賺,但初心丟了,就找不回來了。”

林見清心裏涌起一股暖流。每次和周雨眠聊天,他都能得到力量,找到方向。她像一座燈塔,在他迷茫時照亮前路。

“謝謝你,雨眠。”他由衷地說。

“不客氣。”周雨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其實,我也在堅持。楊琳雖然被停職了,但她的勢力還在,王副總對我也很忌憚。今天開會,他又暗示我不要太出風頭。”

“那你打算怎麼辦?”

“繼續做,做到他無話可說。”周雨眠說,“數據是最好的武器。只要我的項目數據好,能爲公司賺錢,他就動不了我。”

“如果數據不好呢?”

“那就證明我錯了,我認。”周雨眠放下茶杯,“但我相信我是對的。情感化設計是未來的方向,只是現在還沒被廣泛接受。就像你的‘西湖雨記’,剛開始也會被人質疑,但時間會證明一切。”

林見清看着她,忽然很想握住她的手。但他克制住了,只是說:“雨眠,你真的很堅強。”

“不堅強不行啊。”周雨眠笑了,笑容裏有苦澀,也有釋然,“在杭州,在北京,在上海,在哪裏都一樣。女人在職場上,總是要比男人更努力,才能得到認可。但我不怨,這就是現實。我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用實力說話。”

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又下雨了。杭州的秋天,雨總是下個不停。

“又下雨了。”周雨眠走到窗邊,看着窗外的雨絲,“你帶傘了嗎?”

“沒。”

“我借你一把。”周雨眠從門口拿了一把傘,遞給他,“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硬仗要打。”

林見清接過傘,傘是淡藍色的,上面畫着幾朵茉莉花。“謝謝。那你……也早點休息。”

“好。”周雨眠送他到門口,“晚安,見清。”

“晚安,雨眠。”

林見清走下樓梯,在二樓轉角處回頭看了一眼。周雨眠還站在門口,燈光從她身後照過來,給她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光暈。她微笑着,朝他揮手。

那一刻,林見清心裏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他想擁抱她,想告訴她,有她在,他什麼都不怕。

但他最終只是揮了揮手,轉身下樓。

雨還在下,打在傘面上,發出細密的聲響。林見清走在雨中,想着周雨眠的話,想着公司的未來,想着和程諾的博弈,想着沈未晴的堅持。

路還很長,很難。但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在走。

在這個雨夜,在這個城市,有一個人懂他,支持他,在他迷茫時給他方向,在他動搖時給他力量。

這就夠了。

傘面上的茉莉花在雨中更顯清麗,像周雨眠的笑容,溫柔,但堅韌。

林見清握緊傘柄,大步向前走去。

雨會停,天會晴。

而在那之前,他要做的,就是在雨中繼續前行,不被淋溼,也不被沖垮。

因爲前方,有他要守護的人,有他要實現的事,有他選擇的路。

而這條路,他要走下去,走到雨過天晴,走到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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