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黎明試金

黑暗仿佛凝固了。

時間在柴房裏失去了刻度,只有徐婉越來越滾燙的呼吸和斷續的囈語,像一把鈍鋸,反復拉扯着每個人緊繃的神經。寒冷穿透了每一層布料,直接啃噬着骨頭。胃部的空虛感已經轉化爲一種持續不斷的、帶着酸腐氣的鈍痛。

沒有人能真正睡着。偶爾有人調整姿勢,枯草發出窸窣的聲響,隨即又歸於死寂。門外看守的村民似乎換了班,隱約傳來壓低的交談和呵欠聲,然後又只剩下風聲。

夏銘靠牆坐着,眼睛在黑暗中睜着。他在腦海裏一遍遍推演天亮後的各種可能:接觸哪個村民成功率更高?拿出哪樣東西最可能被接受且不引起過度猜疑?如果交換失敗,下一步棋怎麼走?徐婉的病情惡化速度超出了他的預期,薛靜提出的“溫和嚐試”時間窗口正在急速關閉。他必須做好執行B方案的準備——哪怕那意味着與毛文瀚徹底決裂。

毛文瀚同樣沒合眼。他小心地調整着姿勢,盡量把身上那件還算厚實的工裝夾克多蓋一些在瑟瑟發抖的陳鋒身上。他聽着徐婉痛苦的呼吸,心裏像壓了塊石頭。夏銘的話像毒刺一樣扎在他心裏,但更讓他不安的是薛靜那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他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不能只是在這裏幹等。他借着破窗透進的一絲微不可察的天光,摸索着柴房裏散落的物件——幾根還算結實的木柴,一些散亂的草繩,一個破了一半的陶罐。手藝人本能開始活動,思考着如何用這些東西改善哪怕一點處境。

薛靜坐在徐婉身邊,絲巾已經反復浸溼又捂幹好幾次。她的指尖感受着徐婉額頭駭人的溫度,心中那點“溫和嚐試”的僥幸正在迅速蒸發。更讓她警惕的是徐婉的囈語,內容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指向明確。

“……新手保護期……過了嗎……”

“……生存點數……怎麼結算……”

“……隊友列表……爲什麼是灰色的……”

“……退出鍵……在哪裏……”

每一個詞,都像冰冷的代碼,砸在薛靜基於現實世界構建的認知框架上。這個女孩,要麼是驚嚇過度產生了極其特殊的譫妄,要麼……薛靜不敢深想那個“要麼”。但無論如何,徐婉的狀態本身,已經成了一個需要被重新評估的“變量”。她不動聲色地將徐婉的囈語碎片記在心裏。

張磊蜷縮在門邊,一方面是因爲這裏離可能的“出口”最近(盡管被鎖着),另一方面也是爲了盡可能聽清外面的動靜。他在腦中反復檢索着關於明代鄉村結構、基層管理(裏甲、糧長)以及疾病應對的碎片知識。瘧疾?傷寒?還是單純的重感冒引發肺炎?沒有抗生素的時代,任何一種都可能致命。他還記得《大明律》裏關於“庸醫殺人”的條文,但更可能的是,這個村子根本請不起正經郎中。

田嶽試圖用回憶昨晚酒桌上的笑話來驅散恐懼,卻發現那些喧鬧的記憶此刻顯得如此虛幻和遙遠。他看了看夏銘在黑暗中的輪廓,又看了看毛文瀚那邊。多年的友誼和職場默契,在生存的本能面前似乎正在悄然變質。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擅長的那些“搞定人”的技巧,在一個完全陌生、規則迥異、且生死攸關的環境裏,可能蒼白無力。

陳鋒在寒冷和恐懼中半昏半醒。他夢見了辦公室的暖氣,夢見了編譯成功的綠色提示符,然後畫面猛然跳轉到村民舉着鋤頭圍上來的猙獰面孔。他驚醒,冷汗瞬間變得冰涼。他下意識地朝毛文瀚的方向又縮了縮。在這個徹底失序的世界裏,毛哥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穩定和安全的錨點。

第一縷真正的曙光,不是來自窗戶,而是從門板粗糙的縫隙裏,吝嗇地擠進來幾絲灰白色的線條。

天,終於快亮了。

柴房裏的輪廓漸漸清晰。七張面孔上都寫滿了疲憊、焦慮和徹夜未眠的痕跡。徐婉的臉紅得不正常,嘴唇幹裂起皮,呼吸時胸腔發出輕微的拉風箱似的聲音。

“她……”張磊湊近看了看,臉色更加難看,“呼吸音很粗,可能……肺部有感染了。”

這句話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感染,在沒有抗菌藥物的時代,幾乎等同於死亡通知書。

“不能再等了。”夏銘的聲音因爲幹渴而沙啞,但異常堅決。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按照昨晚說的,嚐試接觸,交換必需品。重點是熱水、食物,以及……”他看了一眼徐婉,“打聽到哪裏有可能弄到草藥,哪怕是最土的辦法。”

“誰去?怎麼接觸?”毛文瀚也站起來,擋在門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夏銘,“還是說,你已經有了‘最優’的人選和方案?”話語裏帶着明顯的火藥味。

“我去。”薛靜平靜地開口,打斷了即將再次升起的對峙。她也站了起來,拍了拍沾滿草屑的褲子,整理了一下凌亂卻依舊能看出原本款式的針織衫,甚至用手指勉強梳理了一下頭發。“我是女性,看起來攻擊性最弱。而且,”她舉起手中的圓珠筆和化妝鏡,“我負責‘推銷’這些‘奇物’。”

田嶽連忙道:“我跟你一起,薛靜。兩個人有個照應,而且我……”他看了一眼夏銘,“我比較擅長跟人打交道。”

夏銘點了點頭,這符合他的計算。薛靜的冷靜和觀察力,加上田嶽的溝通技巧,是目前最優的對外組合。“可以。目標明確:換取實物的優先級最高。如果可能,試探性地詢問草藥和郎中的信息,但不要強求,避免引起過度警惕。”

“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去?”陳鋒小聲問。

仿佛回答他的問題,門外傳來開鎖的譁啦聲。破木門被推開,鐵柱那張黝黑、布滿不耐的臉出現在門口,手裏端着一個粗陶盆,裏面是看不清內容的、糊狀的東西,冒着微弱的熱氣。另一個年輕點的村民跟在他身後,手裏提着個舊木桶。

“吃飯!”鐵柱粗聲粗氣地把陶盆往地上一墩,裏面的糊狀物濺出來一些,看起來像是粗糙的粟米粥混着不知名的野菜,稀薄得很。年輕村民把木桶放下,裏面是渾濁的涼水。

“這位大哥,”田嶽立刻擠出一個殷勤卻難掩疲憊的笑容,上前一步,“多謝多謝!我們那位生病的女伴,實在是燒得厲害,您看能不能行個好,幫我們弄點熱水?或者……村裏有沒有哪位懂點草藥的大娘?”

鐵柱瞥了一眼角落裏的徐婉,皺了皺眉,甕聲甕氣地說:“熱水沒有!家家燒柴費事。草藥?劉嬸以前倒是會采點草頭藥治個頭疼腦熱,不過……”他頓了頓,眼神在七人身上掃過,尤其是他們怪異的衣着,“你們這些來歷不明的,誰敢亂給用藥?吃出毛病,誰擔得起?”

“我們有錢……不,我們有海外帶來的新奇物件,可以換!”薛靜適時上前,攤開手掌,露出那支塑料圓珠筆和亮晶晶的化妝鏡。

鐵柱和年輕村民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尤其是那面小巧的化妝鏡,在晨光下反射着清晰的人影,與常見的模糊銅鏡截然不同。年輕村民忍不住“咦”了一聲。

“這是何物?”鐵柱拿起圓珠筆,疑惑地按了按筆尾,筆芯“咔噠”一聲彈出,嚇了他一跳。

“此乃海外……異邦的書寫筆,不用蘸墨,攜帶方便。”薛靜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解釋,“這面小鏡,照人清晰無比。我們願以此二物,換一盆熱水,幾張幹淨的粗布,若能有哪怕一點常見的、退熱的草藥,更是感激不盡。”她的姿態放得很低,語氣誠懇。

鐵柱把玩着圓珠筆,又對着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粗糙的臉,明顯心動了。但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年輕村民,又露出猶豫的神色:“這事……我做不了主。得問裏正叔。”

“裏正叔一早去鎮上了。”年輕村民小聲提醒。

“那……”鐵柱想了想,“熱水……我婆娘早上燒了一鍋,勻你們一瓢也行。布……我家有舊的。但這草藥,劉嬸那人倔,我可說不動。”

“有熱水和布就太好了!”田嶽連忙接話,“至於劉嬸,能否請大哥幫忙指個路,或者帶個話?我們親自去求,絕不連累大哥。”

鐵柱掂量了一下手裏的兩樣新奇玩意,終於點了點頭:“成吧。熱水和布,我去拿。劉嬸家就在村西頭,門口有棵老槐樹的就是。不過你們自己去說,她給不給,看你們造化。”說完,他把圓珠筆和鏡子揣進懷裏,轉身走了。年輕村民也跟着離開,門再次被關上,但這次沒鎖死。

第一步,竟然出乎意料地順利。柴房裏的氣氛爲之一鬆。

“太好了!”陳鋒低聲歡呼。

毛文瀚的臉色也緩和了些,但依舊警惕:“別高興太早,東西還沒到手。”

夏銘則若有所思:“這個‘劉嬸’,是關鍵。如果她能提供草藥,哪怕只是些土方,徐婉就有一線希望。薛靜,田嶽,你們去的時候,注意觀察她的性格、家境,還有她可能的需求。我們的‘奇物’不多了,要用在刀刃上。”

不多時,鐵柱回來了,端來一瓢溫熱的水和幾塊雖然陳舊但還算幹淨的粗麻布。薛靜和田嶽連聲道謝,立刻用布蘸了溫水,給徐婉擦拭額頭、脖頸和手心,進行物理降溫。徐婉在溫熱的刺激下微微動了動,但並未清醒。

喝了幾口溫水,七人分食了那盆稀薄的菜粥,雖然遠遠不夠,但至少緩解了胃部的灼燒感。

“我們現在就去劉嬸家?”田嶽問。

“去吧。”夏銘點頭,“毛哥,你留在這裏照看陳鋒和徐婉。張磊,你跟我一起,在附近轉轉,看看環境,也聽聽動靜。”他需要更多信息來修正自己的生存模型。

張磊點頭同意。

薛靜將剩下的那塊粗布疊好,又檢查了一下身上,除了那支已經送出的圓珠筆和鏡子,她還有一枚金屬發卡和一小盒口香糖(包裝完好)。田嶽身上則有一個Zippo打火機(沒油了,但機身是金屬的)和一把多功能小軍刀(主刀被村民收走了,但還有一些小工具)。

兩人深吸一口氣,推開並未鎖死的柴房門,走了出去。

清晨的村落完全蘇醒了。雞鳴狗吠,炊煙嫋嫋。土路上有挑水的人,有扛着農具準備下田的人。看到薛靜和田嶽走出來,村民們都停下動作,好奇而警惕地打量着他們,指指點點,但沒有人上前阻攔或驅趕——鐵柱顯然已經打了招呼。

按照鐵柱所指,他們很快找到了村西頭那棵高大的老槐樹,以及樹下一間略顯破敗但收拾得還算整齊的土坯房。院子裏曬着一些草藥,一個頭發花白、身形幹瘦、約莫五十多歲的婦人正在低頭翻撿。

“請問,是劉嬸嗎?”田嶽站在院門外,盡量用溫和恭敬的語氣問道。

婦人抬起頭,臉上皺紋深刻,眼神卻銳利。她打量了一下門外的兩個“怪人”,尤其是薛靜那身與本地婦人截然不同的打扮,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臉上露出明顯的排斥。

“你們就是鐵柱說的,那些海外來的?”劉嬸的聲音幹啞,帶着濃濃的不信任,“找我做甚?”

“劉嬸,打擾了。”薛靜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語氣柔和卻清晰,“我們有個妹妹,病得很重,高燒不退,聽說您懂些草藥,萬望您發發慈悲,指點一二,或者……勻我們一些退熱的草藥。我們願意用東西換。”她說着,拿出了那枚金屬發卡,陽光下,發卡閃着微光。

劉嬸瞥了一眼發卡,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反而冷笑一聲:“海外來的?我看你們衣着古怪,口音更是聞所未聞,誰知道是吉是凶?我這草藥,是祖上傳下來救人性命的,豈能胡亂給來歷不明的人用?萬一治壞了,或者你們本身帶晦氣,我這老婆子擔待不起!走吧!”說完,她竟直接轉身,拿起簸箕就要回屋。

“劉嬸!劉嬸請留步!”田嶽急了,連忙喊道,“我們真的是遇難之人,那妹妹才二十出頭,再不退燒恐怕……您行行好!我們可以多換!或者您需要什麼,我們想辦法!”

劉嬸腳步停住,回頭,眼神更加冷淡:“我需要什麼?我需要清淨!你們這些外鄉人,突然跑到我們村裏來,誰知道會招來什麼麻煩?前些年鬧倭寇,也是從海上來的!”她的話語裏充滿了對“外來者”根深蒂固的恐懼和排斥,“趕緊走!再不走,我叫人了!”

“砰”的一聲,破舊的木門被從裏面關上,還傳來了上門閂的聲音。

薛靜和田嶽僵在院門外,心涼了半截。他們沒想到,最大的阻力並非來自價格或物品,而是來自這種深入骨髓的不信任與恐懼。在這個封閉的鄉村社會,他們這些“異類”本身就是最大的原罪。

交換,失敗了。

而且,是徹徹底底的、沒有任何回旋餘地的失敗。

田嶽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絕望的神情。薛靜握着那枚發卡,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她抬起頭,看向那扇緊閉的破木門,又看了看院子裏那些曬着的、可能能救徐婉命的草藥,眼神深處,某種冰冷堅硬的東西,正在悄然凝結。

希望的第一扇門,剛剛打開一條縫,就被無情地關死了。

而此刻,在村裏另一條小路上,夏銘和張磊的“偵察”也同樣不容樂觀。他們看到了村民眼中毫不掩飾的疏離,聽到了壓低的、充滿猜疑的議論,更看到了村口方向,幾個似乎穿着號衣、公差模樣的人,正朝着村裏走來。

張磊的臉色瞬間煞白,他拉了拉夏銘的袖子,聲音發顫:“夏總……那是……官差?”

夏銘的心猛地一沉。他計算過官府的反應速度,但沒想到會這麼快。是因爲他們形跡過於可疑,還是村裏有人連夜去報了信?

時間,似乎比他們預想的,流逝得更快。

壓力,正從四面八方,以更凶猛的速度,合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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