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旋轉木馬的歌聲順着夜風飄過來時,陸凜正低頭給餅幹盒系繩結。盒子裏的照片和小玩意兒撞出細碎的聲響,像極了剛才過山車頂端少年哽咽的尾音。沈硯走在他旁邊,匕首鞘敲着掌心,發出“嗒嗒”的輕響,聽着就跟他這人一樣,看着漫不經心,實則半點沒放鬆警惕。

“這歌聽得人頭皮發麻。”沈硯嘖了一聲,偏頭看向密林深處,暖黃色的燈光正從樹影裏漏出來,一圈圈晃得人眼睛發花,“說是搖籃曲吧,調子拐得跟哭似的;說是哭吧,又透着點甜膩膩的味兒,跟糖果屋那股子怪味差不離。”

陸凜嗯了一聲,把系好的餅幹盒揣進懷裏,指尖蹭到盒面的溫度,心裏踏實了幾分。他抬頭望去,旋轉木馬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那是一座漆成粉白色的雙層木馬,頂端的尖塔歪歪扭扭,掛着一串破破爛爛的彩色燈籠,燈籠上的顏料掉了大半,露出底下鏽跡斑斑的鐵絲。木馬的底座周圍纏着發黑的藤蔓,藤蔓上開着些血紅色的小花,花瓣邊緣卷着,看着像極了小孩子哭腫的眼睛。

歌聲就是從木馬上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像是老舊的留聲機卡了殼:“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說,乖寶寶……吃糖……”

“得,又是糖。”沈硯翻了個白眼,腳步頓了頓,“這墨淵怕不是個制糖廠老板轉世?逮着糖不放了。”

陸凜被他逗得勾了勾嘴角,剛想說話,就見旋轉木馬的燈光突然亮了起來,暖黃色的光暈瞬間鋪滿了周圍的草地。緊接着,木馬底座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那些原本靜止的木馬,竟然緩緩轉動了起來。

最外層的一匹白色木馬背上,坐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兩人對視一眼,都放慢了腳步。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色背帶褲,頭發軟軟的,臉頰圓圓的。他手裏攥着一顆紅色的糖果,卻沒吃,只是低着頭,用手指摳着木馬的耳朵。

“喂,小朋友。”沈硯的聲音放輕了些,生怕嚇着他,“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小男孩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眼睛很大,卻沒什麼神采。他看了看沈硯,又看了看陸凜,沒說話,只是把手裏的紅糖果往身後藏了藏。

陸凜蹲下身,視線和小男孩平齊,他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白色的奶糖——這是從糖果屋帶出來的,沒沾黑氣的那種。他把奶糖遞過去,聲音放得溫柔:“叔叔這裏有白糖,不苦,要不要嚐嚐?”

小男孩的目光落在奶糖上,咽了咽口水,卻還是搖了搖頭,小聲說道:“不能吃……墨淵叔叔說,只能吃紅色的糖……吃了白色的糖,會被扔進熔爐裏的。”

陸凜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安安說過的話,想起那些被關在鐵籠裏的孩子,指尖的奶糖似乎都變得沉甸甸的。

“墨淵叔叔在哪兒?”陸凜問道。

小男孩指了指旋轉木馬的頂端,那裏有一個小小的平台,掛着一盞最大的燈籠,燈籠上畫着一個猙獰的小醜臉。“他在那裏……他說,等木馬轉夠一百圈,就把我們都變成糖果……”

小男孩的話音剛落,旋轉木馬的歌聲突然變了調子,變得尖銳起來,像是無數個孩子在尖叫。那些轉動的木馬,速度越來越快,馬眼裏的紅光也越來越亮,像是要滴出血來。

“不好!”陸凜低喝一聲,剛想站起身,就感覺一股強大的吸力從木馬底座傳來,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要把他往裏面拽。

沈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陸凜的胳膊,將他拽了起來。兩人同時後退幾步,才站穩腳跟。

“這玩意兒不對勁。”沈硯盯着旋轉木馬的底座,眉頭皺得緊緊的,“你看那些藤蔓,在動。”

陸凜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那些纏在底座上的黑色藤蔓,正在緩緩蠕動,像是一條條毒蛇,朝着他們的方向爬來。藤蔓上的血紅色小花,也開始一張一合,像是在呼吸。

“原路返回者生,貪戀過往者死。”陸凜突然想起了過山車軌道旁的指示牌,“這旋轉木馬的規則,怕是和過山車差不多。”

“那過往指的是什麼?”沈硯挑眉,“總不能是讓我們坐木馬吧?這破玩意兒轉得這麼快,坐上去不得被甩飛?”

陸凜沒說話,他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小男孩正低着頭,小聲地哼着歌,就是剛才那首變調的搖籃曲。他的手指,一直在摳着木馬耳朵上的一個小洞。

陸凜的眼睛亮了亮。他注意到,小男孩摳的那個位置,有一個小小的凹槽,形狀像是……一把鑰匙。

“小朋友,你摳這裏幹什麼呀?”陸凜指了指木馬的耳朵。

小男孩抬起頭,看了看那個凹槽,小聲說道:“這裏……有聲音……每次木馬轉起來,這裏就會有聲音……像媽媽在唱歌。”

媽媽在唱歌?

陸凜和沈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一絲了然。

“沈硯,你有沒有覺得,這歌聲有點奇怪?”陸凜問道。

沈硯仔細聽了聽,眉頭皺得更緊了:“是有點……像是很多人的聲音混在一起,但是……又像是只有一個人的聲音。”

“不止。”陸凜的聲音沉了沉,“你仔細聽,歌聲裏藏着另一個調子。”

沈硯屏住呼吸,仔細聽了起來。果然,在那尖銳的歌聲下面,還藏着一個溫柔的調子,很輕,很淡,像是媽媽在哄孩子睡覺。

“這是……”沈硯的瞳孔微微一縮。

“是執念殘影。”陸凜說道,“和過山車那個少年一樣,這旋轉木馬上,也藏着一個執念殘影。而且,這個殘影,應該就是這個小男孩的媽媽。”

“那規則就說得通了。”沈硯恍然大悟,“原路返回者生,貪戀過往者死。這裏的過往,指的就是媽媽的歌聲。如果我們沉浸在歌聲裏,就會被藤蔓拖進底座,變成養料。”

“不止。”陸凜搖了搖頭,“你看那個小男孩,他一直在摳那個凹槽。我猜,那個凹槽裏,藏着解開這個關卡的鑰匙。但是,要拿到鑰匙,必須先讓歌聲停下來。”

“怎麼停?”沈硯問道,“總不能把木馬砸了吧?這玩意兒這麼大,砸起來得費不少勁。”

陸凜沒說話,他再次看向小男孩,指了指他手裏的紅糖果:“小朋友,你爲什麼不吃這個糖呀?”

小男孩看了看手裏的紅糖果,眼圈紅了:“媽媽說……紅色的糖不好吃……媽媽說,等我長大了,就帶我去吃世界上最好吃的白巧克力……可是媽媽不見了……”

小男孩的話音剛落,旋轉木馬的歌聲突然變得更加尖銳,那些藤蔓蠕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已經爬到了他們的腳邊。

“這玩意兒還會催進度?”沈硯低罵一聲,一腳踹開纏上來的藤蔓,“陸凜,快想辦法!再不想辦法,我們就得被這破藤蔓拖去喂熔爐了!”

陸凜沒理會他的吐槽,他看着小男孩,眼神裏充滿了篤定:“小朋友,你想不想聽媽媽唱歌?”

小男孩愣了愣,點了點頭:“想……”

“那你把手裏的紅糖果扔掉,好不好?”陸凜說道,“扔掉紅糖果,媽媽就會出來唱歌給你聽了。”

小男孩猶豫了,他看了看手裏的紅糖果,又看了看陸凜,小臉皺成了一團:“可是……墨淵叔叔說,扔掉紅糖果,會被懲罰的……”

“不會的。”陸凜搖了搖頭,他指了指旋轉木馬頂端的燈籠,“你看,墨淵叔叔不在那裏。他騙你的。”

小男孩抬頭看了看頂端的燈籠,果然沒看到墨淵的身影。他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決心,猛地把手裏的紅糖果扔在了地上。

紅糖果落在地上的瞬間,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緊接着,旋轉木馬的歌聲,突然停了下來。

那些轉動的木馬,也緩緩停了下來。馬眼裏的紅光,漸漸黯淡下去。

那些蠕動的藤蔓,也停止了蠕動,慢慢縮回了底座。

小男孩看着地上的紅糖果,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媽媽……我要媽媽……”

就在這時,一陣溫柔的歌聲,突然從木馬的耳朵裏傳了出來。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說,乖寶寶,睡覺覺……”

歌聲很輕,很柔,像是春風拂過水面。

小男孩的哭聲,漸漸停了下來。他抬起頭,看向木馬的耳朵,眼裏充滿了驚喜。

陸凜和沈硯同時看向那個凹槽。只見凹槽裏,緩緩升起了一把小小的銀色鑰匙,鑰匙上刻着纏枝蓮紋。

“找到了!”沈硯眼睛一亮,剛想伸手去拿,就被陸凜攔住了。

“等等。”陸凜說道,“你看小男孩。”

沈硯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小男孩正朝着木馬的耳朵伸出手,嘴裏喃喃自語:“媽媽……媽媽……”

就在小男孩的手指觸碰到鑰匙的瞬間,一道白色的虛影,從木馬的耳朵裏飄了出來。

那是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人,長發披肩,面容溫柔。她走到小男孩身邊,輕輕抱住了他。

“寶寶,媽媽在這裏。”女人的聲音很柔,和剛才的歌聲一模一樣。

小男孩愣了愣,然後伸出小手,抱住了女人的脖子,哭得更凶了:“媽媽!我好想你!我再也不吃紅色的糖了!我要吃白巧克力!”

“好,媽媽帶你去吃。”女人溫柔地撫摸着小男孩的頭發,“寶寶乖,媽媽帶你回家。”

女人抱着小男孩,緩緩飄了起來。她朝着陸凜和沈硯的方向,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然後,兩人的身影,漸漸化作兩道白光,消散在空氣裏。

那把小小的銀色鑰匙,緩緩落在了地上。

陸凜彎腰撿起鑰匙,放在手心。鑰匙很輕,卻像是承載着千斤的重量。

“這墨淵,真是該死。”沈硯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怒意,“利用小孩子的執念,把他們困在這裏,簡直不是人。”

陸凜沒說話,他把鑰匙放進懷裏,和餅幹盒放在一起。他看着空蕩蕩的旋轉木馬,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慌。

就在這時,旋轉木馬的頂端,突然亮起了一道紅光。紅光裏,出現了墨淵的聲音,帶着冰冷的笑意:“不錯,不錯……又過了一關。看來你們的本事,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

墨淵的聲音頓了頓,變得更加陰冷:“不過,這才只是開始。接下來的關卡,會越來越難。我會讓你們親眼看着,自己最珍視的東西,一點點被毀掉。”

“下一關,鬼屋驚魂。我在那裏,等着你們。”

墨淵的聲音消失了,紅光也隨之黯淡下去。

旋轉木馬的燈光,也漸漸熄滅了,只剩下一片黑暗。

“鬼屋驚魂?”沈硯嗤笑一聲,“這名字聽着就沒什麼新意。合着這遊樂園的關卡,都是照着小孩子的噩夢來的?”

陸凜笑了笑,沒說話。他抬頭看向遠處的鬼屋方向,那裏一片漆黑,像是一頭蟄伏的巨獸,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走吧。”陸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去會會那個鬼屋。”

沈硯點了點頭,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並肩走在漆黑的草地上,夜風卷着旋轉木馬的歌聲殘響,吹得人心裏發慌。

突然,沈硯像是想起了什麼,偏頭看向陸凜:“哎,剛才你怎麼知道,扔掉紅糖果就能讓歌聲停下來?”

陸凜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猜的。”

“猜的?”沈硯瞪大了眼睛,“你就不怕猜錯了,我們倆都得被藤蔓拖去喂熔爐?”

“怕啊。”陸凜聳了聳肩,“可是,我更相信,一個孩子的執念,從來都不是什麼紅色的糖果,而是媽媽的歌聲。”

沈硯愣了愣,然後笑了,笑得很燦爛:“行啊你,陸凜。看不出來,你還挺懂小孩子的。”

陸凜沒說話,只是加快了腳步。

沈硯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漸漸斂去,眼裏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握緊了手裏的匕首,快步跟了上去。

遠處的鬼屋,傳來一陣陰森的風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裏面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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