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黃昏的金輝堪堪漫過院牆的飛檐,就被驟然翻涌的灰霧無情吞噬,天地間瞬間蒙上了一層壓抑的鉛灰色。風卷着殘葉在空蕩蕩的院子裏打着旋,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誰在低聲啜泣。被黑氣徹底裹住的陳望懸浮在半空中,黑袍翻飛如鴉翼,散亂的長發根根倒豎,像是淬了毒的鋼針。他喉嚨裏發出的嘶吼聲不似人聲,更像是野獸瀕死前的咆哮,那聲音裏裹挾着的瘋狂執念,幾乎要凝成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那些原本墜落在地的銅鈴碎片,竟在黑氣的牽引下,重新凝聚成一只只完整的銅鈴,叮鈴哐當地在半空中盤旋,鈴身縈繞的黑氣,比之前濃鬱了數倍不止。

沈硯側身躲過一枚呼嘯而來的銅鈴,手腕猛地一翻,匕首在掌心轉了個漂亮的花,穩穩握住。銅鈴擦着他的耳畔飛過,撞在身後的廊柱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脆響,濺起的銅屑擦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血,嘴角勾起一抹桀驁的笑,眼底卻沒半點笑意,反而透着幾分凝重。他瞥了一眼身旁臉色蒼白的陸凜,壓低聲音問道:“陸策展人,你剛才從那老東西嘴裏撬出什麼有用的沒?晚娘到底是不是病死的?這纏在他身上的黑氣,看着可不像是尋常執念,倒像是有人故意種下的東西。”

陸凜退到廂房門口,後背輕輕抵着冰冷的門板,攥着那支缺角梅花簪的指尖微微泛白,簪身冰涼的觸感透過皮膚,傳到四肢百骸,稍稍壓下了幾分執念反噬帶來的鈍痛。他的目光死死鎖在被黑氣包裹的陳望身上,看着那團黑氣如同活物般在陳望周身翻涌、遊走,眼底閃過一絲沉凝:“他只來得及說半句‘晚娘不是病死的’,就被黑氣堵住了嘴。這黑氣不只是增強他的執念那麼簡單,更像是一道封印,專門鎖着晚娘死亡的真相。我能感覺到,黑氣裏藏着一股不屬於陳望的意識,那意識很陰冷,帶着極強的惡意,陳望的執念,恐怕只是它用來滋養自身的養料。”

“封印真相?還有別的意識?”沈硯嗤笑一聲,腳下猛地發力,側身躲過陳望抓來的枯瘦手掌。那手掌帶着刺骨的寒意,掌風掃過他的臉頰,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與此同時,他抬腳狠狠踹開一個突然從廂房陰影裏撲出來的虛影——那是個穿着粗布衣裳的丫鬟,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無神,發髻散亂,身上的衣服還沾着點點泥污,應該是這座宅子裏的舊人,死後執念不散,被困在了這裏。“有意思,這副本的水,比我想象中深多了。我還以爲只是個簡單的‘癡情男守着亡妻’的狗血故事,沒想到裏面還藏着這麼多貓膩。”

陸凜的目光掃過院子裏那株半死不活的西梅樹,又落回虛掩着的廂房門口。剛才光顧着拿那支梅花簪,梳妝台上那個倒扣的木匣子,還有旁邊那盒見底的胭脂,都還沒來得及細看。他總覺得,廂房裏藏着的線索,遠不止這些。鼻尖縈繞着的那股若有若無的潮溼黴味,也讓他心裏隱隱有了個猜測。

“天黑前必須找到更多線索。”陸凜的聲音沉了沉,目光落在天邊越來越濃的灰霧上,夕陽的最後一點金輝也被徹底吞沒,天地間的光線迅速黯淡下來,“陳望的執念裏藏着關於黃昏的記憶,黃昏是這黑氣力量最強的時候,到時候他的實力會翻倍,我們倆加起來,都未必是他的對手。而且我能感覺到,這院子裏不止陳望一個被黑氣影響的虛影,剛才那個丫鬟只是個開始,接下來,恐怕會有更多的東西冒出來。”

“去哪找線索?”沈硯一邊問,一邊揮起匕首,精準地劃破一個撲來的丫鬟虛影的脖頸。那虛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裏,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瞥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有些疑惑地挑眉,“這院子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廂房裏的東西你不是都翻過了?難不成線索還能藏在地裏不成?”

“還真讓你說對了。”陸凜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廂房牆角的一塊青石板上。那塊石板的顏色比周圍的地面要深上一些,紋路也格格不入,邊緣處還刻着一個極小的梅花圖案,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要不是他天生對執念和印記敏感,恐怕也會忽略過去,“剛才我進廂房時,聞到了一股潮溼的黴味,那味道不是從屋裏的家具或者灰塵裏來的,是從地下。這院子裏,應該有個地窖。”

沈硯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一亮,快步走到那塊青石板前,抬腳就往上面踹。誰知那石板看着普通,卻異常堅固,一腳下去只發出沉悶的響聲,連條裂縫都沒崩出來,反而震得他腳尖發麻。他揉了揉發麻的腳尖,嘖了一聲:“好家夥,這石板是澆了鋼筋水泥還是咋的?這麼結實。”

“別用蠻力。”陸凜走上前,蹲下身,手指輕輕拂過青石板邊緣的梅花圖案。那圖案刻得很淺,卻很精致,和梅花簪上的紋路一模一樣,顯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這石板是和晚娘有關的機關,得用對應的東西才能打開。蠻力只會觸發裏面的禁制,到時候麻煩更大。”

他說着,舉起手裏的梅花簪,將簪尖對準那個梅花圖案,輕輕插了進去。

“咔噠——”

一聲清脆的輕響,像是鎖芯轉動的聲音。青石板緩緩往下沉,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潮溼的黴味夾雜着一絲淡淡的藥味,撲面而來,嗆得人忍不住咳嗽。洞口邊緣,還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是晚娘的筆跡:“晚娘親啓,藏於地下,待有緣人。”

“可以啊陸策展人,觀察力夠細致的。”沈硯吹了聲口哨,率先彎腰鑽進洞口,還不忘回頭叮囑一句,“我先下去探探路,你跟在我後面,小心點。這地窖裏指不定藏着什麼東西,別被暗箭或者陷阱陰了。”

陸凜嗯了一聲,緊隨其後。

地窖裏比想象中要寬敞得多,足有半個院子大小,四周的牆壁是用青磚砌成的,有些地方的青磚已經剝落,露出裏面的黃土。牆壁上嵌着幾盞用油紙包裹着的油燈,昏黃的光線搖曳不定,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在地上晃來晃去,像是鬼魅。地窖的角落裏,擺着一排排紫檀木打造的藥櫃,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卻依舊沒有腐爛,只是積了厚厚的灰塵,藥櫃上的抽屜都貼着泛黃的標籤,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看樣子是有些年頭了。

最裏面的位置,擺着一張寬大的木桌,桌上放着一個厚厚的藍皮賬本,還有一疊泛黃的藥方,旁邊還放着一個小小的陶制藥爐,藥爐裏還殘留着一些黑色的藥渣,散發着淡淡的苦味。

陸凜走到桌前,拿起最上面的一張藥方,借着油燈昏黃的光線細細打量。藥方上的字跡是女子的簪花小楷,娟秀清麗,是晚娘的手筆,上面寫着幾味尋常的藥材——當歸、黃芪、白術,都是些調理身體的溫補藥材,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可當他翻到第二張藥方時,臉色卻猛地變了。

這張藥方上的藥材,大多是性寒的毒物——附子、朱砂、鶴頂紅,赫然在列。劑量不大,卻足夠日積月累,慢慢掏空一個人的身體。藥方上的字跡,同樣是簪花小楷,卻和晚娘的筆跡有着細微的差別——晚娘的字跡娟秀中帶着一絲飄逸,筆畫之間有着自然的連筆,而這張藥方上的字跡,卻顯得僵硬刻板,每個字都像是硬生生描出來的,明顯是有人刻意模仿的。

“這是……”沈硯湊過來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藥方上那幾味毒藥的名字上,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他伸手點了點“鶴頂紅”三個字,聲音沉了下來,“這是毒藥?難不成是晚娘自己尋短見,寫了這張藥方?”

“不是。”陸凜的手指輕輕拂過藥方上的字跡,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聲音沉得像一潭深水,“這字跡是模仿的,筆畫僵硬,和梅花簪上的小字完全不同。而且你看——”

他指着藥方的角落,那裏有一個極淡的墨痕,像是一個人的名字縮寫,仔細辨認,能看出是“林安”兩個字的草寫,“這是有人故意模仿晚娘的筆跡,寫了這張毒藥方。目的,就是爲了悄無聲息地害死晚娘。”

“林安?”沈硯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這名字聽起來像是個男人的名字。難道是陳望的仇人?或者是……和晚娘有什麼恩怨的人?”

“不一定。”陸凜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賬本翻了起來。賬本的封面已經磨損得不成樣子,邊角都卷了起來,裏面的字跡是陳望的,一筆一劃,寫得十分工整,帶着幾分文人的秀氣。賬本裏詳細記錄了他每天給晚娘抓藥、煎藥的過程,從記錄來看,晚娘喝了整整三個月的藥,身體卻一天比一天差,從最開始的偶爾咳嗽,到後來的臥床不起,油盡燈枯,撒手人寰。

“三個月……”陸凜的指尖劃過賬本上的一行字,上面寫着“今日煎藥三碗,晚娘喝後,咳嗽不止,夜半咳血,心痛難忍”,聲音裏帶着一絲寒意,“陳望每天都會親自煎藥,親自看着晚娘喝下去。他不可能不知道藥方有問題。除非……”

“除非他知道,但是沒辦法。”沈硯接過話頭,眼底閃過一絲猜測,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藥爐,輕輕晃了晃,藥渣簌簌落下,“或許是有人用什麼東西威脅他,比如用他的命,或者用晚娘的命;或許是他被人蒙蔽了,根本分不清藥方的真假;又或許……這背後還藏着更大的陰謀,大到讓他不得不妥協。”

陸凜的心猛地一跳,他低頭繼續翻看賬本。賬本的前半部分,記錄的都是晚娘的病情和煎藥的過程,字跡工整,條理清晰。可翻到後半部分,字跡卻變得潦草起來,筆畫之間帶着幾分癲狂,裏面的內容也從煎藥,變成了一些奇怪的符號和數字,像是某種密碼,又像是某種祭祀的咒語。而在賬本的最後一頁,用朱砂寫着一行字,字跡猩紅刺眼,透着一股濃烈的恨意和決絕,像是用鮮血寫就的一般:

晚娘,等我。我會讓所有害你的人,都給你陪葬。

朱砂的顏色,像是幹涸的血,在昏黃的油燈下,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就在這時,地窖的入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伴隨着陳望瘋狂的嘶吼聲,還有碎石滾落的聲音。緊接着,一股濃鬱的黑氣順着洞口涌了進來,所過之處,油燈的光線劇烈地搖晃起來,藥櫃上的抽屜“哐當哐當”地響着,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裏面鑽出來。整個地窖都在微微顫抖,頭頂的黃土簌簌落下,砸在兩人的肩膀上。

“他們……找到這裏來了……”

一個微弱的、帶着哭腔的聲音,突然從藥櫃後面傳來。那聲音細細軟軟的,像是個小姑娘,帶着濃濃的恐懼。

陸凜和沈硯對視一眼,同時握緊了手裏的武器,朝着藥櫃的方向看去。油燈的光線搖曳不定,照亮了藥櫃後面的小小身影——那是個穿着粉色襦裙的丫鬟,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梳着雙丫髻,發髻上還插着一支廉價的銀簪,臉色慘白如紙,眼神裏滿是恐懼,身體微微透明,像是隨時都會消散。正是剛才被沈硯劃破脖頸的那個丫鬟虛影。

只是這一次,她的眼神裏,多了一絲清明。

“救救我……”小丫鬟的聲音帶着哭腔,朝着兩人伸出手,她的指尖穿過沈硯的匕首,帶起一陣淡淡的青煙,“夫人她……是被管家害死的!管家叫林安!是他模仿夫人的筆跡,寫了毒藥方!夫人喝了三個月的毒藥,身體越來越差,最後……最後就去了!黑氣……是管家引來的……他要害死老爺……他要霸占陳家的家產……”

“林安?管家?”陸凜抓住了關鍵詞,快步走上前,想要問更多的信息,“林安爲什麼要害死晚娘?他現在在哪裏?陳望知道這件事嗎?”

小丫鬟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一股濃鬱的黑氣猛地從地窖入口涌進來,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吞沒了小丫鬟的身影。小丫鬟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裏,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想知道真相?那就給我留下來吧!”

一個陰冷的、帶着幾分戲謔的聲音,從黑氣裏傳來,伴隨着陳望瘋狂的嘶吼聲。那聲音不是陳望的,卻像是從陳望的喉嚨裏發出來的,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油燈的光線劇烈地搖晃了幾下,徹底熄滅。

地窖裏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陳望的嘶吼聲,越來越近。

而賬本的最後一頁,不知被什麼東西掀起,露出了藏在裏面的一張小小的紙條。紙條上,畫着一個詭異的圖案——一個黑色的骷髏頭,骷髏頭的眼睛裏,嵌着兩顆紅色的珠子,像是鮮血凝成的。圖案下面,寫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字跡裏帶着幾分邪氣:“執念熔爐,萬物皆焚。”

黑暗中,陸凜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黑氣正在迅速蔓延,帶着刺骨的寒意,朝着他和沈硯的方向,緩緩逼近。而藥櫃的深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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