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雍朝風氣開放，未出閣的女子在外拋頭露面也是常事。
但大婚當日還未過門就被堵在夫家，終究是件難堪的事。
更何況是被東王這般位高權重的人物撞見，此事若傳出去，怕是要在朝堂掀起風浪。
葉睿淵臉色凝重，與沈修明交換了一個眼神。
多年的朝堂默契讓二人瞬間達成共識。
“瑜兒。”
“雲兒。”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轉向各自的子女。
“夫人，帶他們先去後堂。”葉睿淵對夫人吩咐道。
“葉大人這是在躲着本王？”
塗靖辰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清朗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葉睿淵心頭一緊，沒料到東王竟會直接闖進來。
“東王殿下恕罪，臣不敢。”他連忙躬身行禮。
堂內衆人紛紛起身行禮，一時間場面有些混亂。
塗靖辰大步走進屋內。
他頭戴束發金冠，身披獸面鎧甲，雖年只二十，卻極爲穩重。
他眉眼澄明，唇角微勾，俊朗的容顏更添幾分冷峻，不似皇子，倒像一位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他自幼隨外祖父蕭大將軍在邊關長大，武藝超群，在邊城是能讓小兒止啼的存在。
待看清堂內衆人，塗靖辰也是一愣。
“沈尚書也在？莫非......”
話未說完，他的目光落在戴着鬥笠的沈懷瑜身上，眼中閃過一絲玩味：“這倒是有趣......”
塗靖辰今日特意提早前來，正是爲了葉府這場婚事。
他與弟弟塗靖燁爭奪太子之位已到關鍵時候，葉睿淵這位當朝首輔自然是他極力拉攏的對象。
比起自幼在盛京長大的弟弟，他與這些朝臣並不熟絡，想要拉攏更是難上加難。
更何況葉睿淵與沈修明向來不參與黨爭，是皇上的人，找個機會聊天都很困難。
今日他本是得了條重要消息，想來賣葉家一個人情，卻沒料到沈修明也在。
這消息正與沈家有關，準確地說，是與今日待嫁的沈懷瑜有關。
前幾日，他的暗探在煙花之地聽到一個書生口出狂言，自稱與兵部尚書之女沈懷瑜有染。
原本這等狂生之言他並不在意，但暗探尾隨此人，發現他竟真住在兵部尚書府。
塗靖辰這才上了心。
經過兩日查探，他得知這狂生名叫秦星澤，還在青樓買了春藥。
按秦星澤的說法，是要與沈小姐助興。
但他清楚沈府即將與葉府聯姻，若讓這等不貞不潔的女子嫁入葉府，豈不是玷污了葉府門楣？
這種事本就難以查證，他思慮再三，才決定在大婚當日前來提醒。
葉首輔領不領情另說，但若日後發現兒媳並非完璧之身，想起他今日之言，多少會對他心生好感。
可當他看到沈修明及他身後戴鬥笠的女子時，饒是見慣風浪的塗靖辰，也有些措手不及。
葉睿淵見東王盯着自己未來兒媳，一時也不知所措。
“東王殿下，沈大人正在與下官商議今日小兒的婚事，讓您見笑了。“葉睿淵拱手道。
按常理，話說到這個份上，塗靖辰該識趣地去賓客處等候了。
葉睿淵正想引他離開，誰知塗靖辰竟不理他，徑直走到主位坐下。
他就這麼坐下了！
葉睿淵頓時不悅。
雖說塗靖辰貴爲東王，但他好歹是當朝首輔，對方不過是個親王，連太子都不是，總該給他幾分薄面。
“正好，本王一向敬重葉大人與沈尚書，也想聽聽二位商議婚事，不妨事吧？”
這一出讓葉睿淵和沈修明都愣在當場，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承蒙東王殿下厚愛，學生倍感榮幸。”
葉逸雲在國子監讀書，面對東王稱學生，倒也恰當。
他本就生的極好，身材高大，如修竹青鬆。
雖未換婚服，卻也穿着一身月白杭綢直裰，透出幾分不經意的貴氣。
面容清雋，眉宇疏朗，一雙眸子澄澈溫和，顧盼間自帶一股詩書傳家的朗朗正氣。
鴉羽般的長發僅用一根青玉簪鬆鬆挽住，幾縷墨發垂落額前，添得幾分閒適風雅。
他素有急智，自塗靖辰進來後，就一直暗中觀察。
他發現塗靖辰看沈懷瑜的眼神很奇怪，好似帶着幾分戲謔。
於是他直接開口，想試探東王到底意欲何爲。
見葉家父子都已表態，沈修明也不好再多言，只得再次拱手落座。
沈懷瑜心中暗惱，不知塗靖辰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前世她與這人並無交集，大婚後再未見過，今日他這般態度實在令人費解。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今日還有更要緊的事。
她站起身，向沈修明和葉睿淵盈盈一禮，朗聲道：“葉大人，小女子本不該對婚事多言，實在是事出有因。”
她緩緩撩起一截衣袖，露出嫩藕般的小臂，上面點點紅斑觸目驚心。
衆人探頭看去，皆倒吸一口涼氣。
“這......莫非是紅斑病？”葉睿淵最先認出。
這紅斑病曾在盛京肆虐三月之久，還是他親自派人撲滅的。
“正是。”沈懷瑜語氣平靜，內心卻莫名緊張。
“哦？讓本王瞧瞧。”塗靖辰也來了興致，起身走近兩步。
就在他還要再往前時，沈懷瑜迅速放下衣袖。
“東王殿下，男女授受不親......”
塗靖辰若有所思地冷笑一聲，坐了回去。
葉逸雲卻顧不得母親的眼神阻止，快步走到沈懷瑜身邊。
“瑜兒妹妹，你這......可要緊？”
沈懷瑜甚至能感受到葉逸雲呼出的熱氣。
隔着紗簾，他焦急的神色不似作僞，讓她不由一怔，想起前世葉逸雲待她的種種。
他是真心愛着她的，可惜前世她從未真正領會。
見沈懷瑜愣神，葉逸雲以爲她是害羞了，連忙拱手退開，眼中滿是關切。
“這麼說，沈尚書是來退婚的？”塗靖辰的聲音再次響起。
“呃......只是推遲婚期。”沈修明連忙拱手解釋。
“既然如此，沒什麼好戲看了，本王告辭。”
塗靖辰忽然興致缺缺，起身就要離開。
這話讓葉睿淵和沈修明都有些惱火，不知東王究竟想看什麼好戲。
就在塗靖辰經過沈懷瑜身邊時，他突然停下，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這不是紅斑病，本王清楚。不過你既然還知道羞恥，本王也不屑揭穿你。從今往後，離葉家遠點！”
說罷揚長而去，留下沈懷瑜一臉震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