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蘇老太氣得渾身發抖,卻又不敢真的上前。
就在這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個蒼老而有力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
“都給我住手!”
衆人回頭,只見一個頭發花白,拄着拐杖的老者,在幾個村民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大河村的裏正,趙大山。
裏正一進屋,看到蘇淺淺脖子上的血,眉頭就緊緊地皺了起來。
“淺淺丫頭,你這是做什麼!快把東西放下!”
“裏正大伯,”蘇淺淺看到他,眼睛更紅了,聲音裏卻帶着一絲鎮定,“您來得正好,今天,您得爲我們姐弟幾個做主!”
蘇老太一見裏正來了,立刻換了副嘴臉,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開始嚎。
“裏正啊!你可要爲我這老婆子做主啊!我這孫女,被鬼上身了,要逼死我啊!”
蘇蓮兒也趕緊上前,扶住裏正的胳膊,哭着說:“裏正爺爺,您快勸勸妹妹吧,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說親事……”
“都給我閉嘴!”裏正被吵得頭疼,拐杖在地上重重一跺。
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裏正走到蘇淺淺面前,放緩了語氣:“丫頭,有話好好說,先把東西放下,傷了自己可怎麼辦?”
“裏正大伯,”蘇淺淺搖了搖頭,脖子上的瓷片依舊沒有移開分毫,“今天這字據不立,這東西我就不放下。”
“什麼字據?”
“分家的字據!”蘇淺淺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爹沒了,娘也沒了,這二十兩撫恤銀,是我爹拿命換來給我們姐弟活命的,如今錢被奶拿走了,我們姐弟幾個也快活不下去了,我求您,給我們做個見證,我們分家!從此和老宅一刀兩斷!”
裏正聽完,沉默了。
蘇家的這些破事,他作爲裏正,多少也知道一些。
他看向蘇老太,臉色沉了下來:“蘇家的,淺淺丫頭說的可是真的?老二的撫恤銀,你真的一分沒給孩子們留?”
蘇老太眼神躲閃,嘴硬道:“那是我兒子的錢,我給他孫子孫女攢着,有什麼不對?”
“攢着?”蘇淺淺冷笑,“攢到我們都餓死了,再去地下給我們燒紙嗎?”
“你!”
“行了!”裏正打斷了蘇老太的撒潑,“蘇家的,我看這事,不分家是過不去了。你今天就給個話,這日子是打算讓孩子們過下去,還是非要逼出一條人命來?”
裏正的話說得很重。
村裏要是出了人命,他這個裏正也脫不了幹系。
蘇老太被裏正這句話噎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一張老臉憋成了醬紫色。
裏正的話在村裏是有分量的。
他不是在商量,他是在下最後通牒。
蘇淺淺知道,機會來了。
她脖子上的瓷片沒有半分挪開,鮮血還在慢慢往外滲,染紅了她破舊的衣襟。
“裏正大伯,口說無憑。”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今天,必須立下字據!白紙黑字寫清楚,我們分家!還有,我爹那二十兩撫恤銀,必須一文不少地還給我們!”
這話一出,院子裏又是一陣騷動。
“這丫頭是真敢啊!”
“可不是嘛,都逼到這份上了,不分家是活不下去了。”
“蘇老太也真是,把孩子逼成這樣。”
裏正重重地點了點頭,看向身邊一個年輕人:“狗蛋,快,去我家把筆墨紙硯拿來!再把你蘇大爺請過來!就說家裏要出人命了!”
“好嘞!”那年輕人應了一聲,拔腿就跑。
“不能分!”蘇老太一聽要來真的,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去搶裏正的拐杖。
“裏正,你不能聽這死丫頭胡說!她是我們老蘇家的人,死了也是我們老蘇家的鬼!哪有孫女跟爺奶分家的道理!”
蘇淺淺冷眼看着她撒潑,手裏的瓷片又往下壓了一分。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這手就抖了。”
蘇老太的叫罵聲瞬間卡在喉嚨裏,她驚恐地看着蘇淺淺脖子上那道越來越深的血口子,嚇得連連後退,一句話都不敢再說了。
這丫頭,是真不要命了!
屋子裏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只剩下蘇淺淺弟弟妹妹們壓抑的抽泣聲。
沒過多久,村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身形高大、面容黝黑的老頭,背着手,一臉怒氣地走了進來,正是蘇家的當家人,蘇淺淺的爺爺,蘇老頭。
他身後跟着剛才跑走的狗蛋,狗蛋懷裏抱着筆墨紙硯。
蘇老頭一進院子,看到這副對峙的場面,尤其是看到蘇淺淺脖子上的血,臉色頓時黑得像鍋底。
“胡鬧!成何體統!”
他中氣十足地一聲怒喝,震得屋頂的灰都往下掉。
“蘇淺淺!你個不孝女!還不快把東西放下!你想把我們老蘇家的臉都丟盡嗎?”
蘇蓮兒一見蘇老頭來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哭着撲過去。
“爺爺!您快管管妹妹吧!她……她要尋死啊!”
蘇老頭看都沒看她一眼,一雙渾濁卻精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蘇淺淺,那眼神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跟我回家!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家?”蘇淺淺笑了,笑聲裏滿是譏諷。
“哪個家?是那個搶走我爹賣命錢,眼睜睜看着我們姐弟幾個餓死的家嗎?”
她搖了搖頭,目光直視着蘇老頭,沒有半點退縮。
“我不回,今天,要麼分家立字據,把錢還給我們,要麼,我就死在這兒,讓我爹去下面問問你,他的兒女就是這麼被你作踐的!”
蘇老頭的胸口劇烈起伏着,顯然氣得不輕。
他活了六十多年,在大河村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何曾被一個孫女輩的丫頭這麼指着鼻子頂撞過?
裏正把筆墨紙硯在院裏一張破舊的方桌上鋪開,親自研了墨。
“蘇老頭,你也看見了,這事今天不解決,怕是真要出人命,你就按個手印,把錢還給孩子們,讓他們自己過,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蘇老頭鐵青着臉,一言不發。
蘇老太在一旁小聲攛掇:“老頭子,你可不能答應啊!這要是分了,以後村裏人怎麼看我們?這死丫頭就是存心要我們死啊!”
蘇老頭深吸一口氣,猛地一拍桌子。
“我蘇家的事,還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
他指着蘇淺淺,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絕不會按這個手印!你是我的孫女,生是我蘇家的人,死是我蘇家的鬼!你想分家?除非我死了!”
他以爲,他這番話能鎮住蘇淺淺。
畢竟,在這個時代,孝道大如天,長輩的話就是聖旨。
然而,他算錯了一件事。
眼前的蘇淺淺,芯子裏已經換了一個來自人人平等時代的靈魂。
更何況,這是一個已經被逼到絕路,連死都不怕的人。
聽到蘇老頭這番話,蘇淺淺突然笑了。
那笑聲,又輕又冷,在這壓抑的院子裏,顯得格外瘮人。
“好啊。”
她輕輕吐出兩個字。
“既然你不讓我們活,那咱們就都別活了。”
話音未落,只見她身形一晃,快得像一道閃電!
所有人都以爲她要對自己下狠手,卻見她手腕一轉,那塊鋒利的瓷片,竟直直地朝着癱坐在地上的蘇老太的脖子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