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他指着想想，
喉嚨裏像是卡了一塊炭，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想想看着他，
小腦袋歪了歪。
她不認識這個人，但不知道爲什麼，
她覺得這個院子，這棵大槐樹，
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個溫柔的女人抱着她，
也坐在這棵樹下，輕輕地哼着歌。
她奶聲奶氣地、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問狼王：
“大……狗狗，這……這裏，是……是家嗎？”
她這一開口，
更是像一道天雷，
直直地劈在了張建國的天靈蓋上！
這張臉！
這張和她媽媽年輕時有七八分相像的小臉！
不會錯的！
就是她！
她回來了！
她騎着狼回來索命了！
“鬼……鬼啊！！！”
張建國連滾帶爬地從凳子上摔下來，
手腳並用地往屋裏爬，
嘴裏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
他媳婦聽到動靜，
從廚房裏沖出來，
看到院門口的狼王和張建國那副魂飛魄散的樣子，
也跟着尖叫起來。
整個院子，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張建國那聲淒厲的“鬼啊”，
像一塊石頭砸進了平靜的池塘，
整個村子瞬間炸開了鍋。
“咋回事啊建國家？”
“我好像聽見狼叫了！”
“快！抄家夥！村裏進狼了！可別傷了人！”
一時間，男人們扔下飯碗，
扛起了鋤頭、鐵鍬，
甚至還有人拿起了糞叉子；
女人們則抱着自家的娃，
或者站在遠處探頭探腦，
臉上寫滿了驚恐和好奇。
一大群人呼啦啦地朝着村東頭的張家大院圍了過來。
當他們看到堵在張家門口那頭銀灰色巨狼時，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紛紛停下腳步，不敢再上前。
就在這時，
張家屋裏沖出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她穿着一身幹淨的碎花布衣裳，
扎着兩個漂亮的羊角辮，
正是張建國的女兒，
那個頂替了想想身份的“張想”。
她大概是被外面的尖叫聲嚇到了，
又或許是仗着人多膽子大，
一出來就叉着腰，
指着趴在狼王背上的想想，
尖聲嚷道：
“你誰啊！哪裏來的野孩子！
又髒又臭的，快從我們家門口滾開！”
她看到想想那一身破爛不堪、沾滿泥土的衣服，
和那亂蓬蓬的頭發，
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在她眼裏，
想想就像個從山裏跑出來的小乞丐。
想想被她指着鼻子罵，
小身子瑟縮了一下。
她不懂“滾開”是什麼意思，
但她能感覺到那個漂亮小姑娘話裏的不友好。
她咬着嘴唇，兩只小手把狼王的毛揪得更緊了。
【她……她爲什麼不喜歡我？】
村裏人越聚越多，
把張家院子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已經從地上爬起來、躲在屋門口的張建國，
看到這麼多村民給自己撐腰，
膽氣頓時壯了不少。
他定了定神，指着狼背上的想想，
對着圍觀的村民們聲嘶力竭地喊道：
“大夥兒都看見了！
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丫頭，
就是個妖女！她能指使狼！
她要害我們家！快！快把她們趕走！”
他必須先下手爲強，把想想定義成一個“妖怪”，
這樣不管她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了。
村民們搞不清狀況，
但“妖女”和“能指使狼”這兩個說法，
在這個淳樸而又迷信的小山村裏，
無疑是極具煽動性的。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大家看想想的眼神都變了，
從最初的驚奇變成了恐懼和排斥。
“天哪，這娃子能使喚狼？”
“怪不得這狼不咬她……”
“離遠點，別被妖氣沾上了！”
一句句議論像針一樣扎在想想的耳朵裏。
她不明白，她只是想找爸爸媽媽，
爲什麼這些人要這樣說她？
狼王感受到了背上小主人的顫抖和不安。
它緩緩地轉過頭，
金藍異色的雙瞳冷冷地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凡是被它目光掃到的人，
都覺得後脖頸子一陣發涼，
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然後，它低下頭，
用只有想想能聽懂的、類似精神感應的方式，
傳遞給想想一個清晰無比的念頭：
【他，是你的親人。這個氣味，和你血脈相連。】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一般，
在想想小小的腦海裏炸開。
她猛地抬起頭，
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個指着自己鼻子罵“妖女”的男人。
【他……是我的……家人？】
這個認知讓想想徹底蒙了。
她從被拋棄的那一刻起，
就日思夜想地盼着能找到家人。
在她小小的世界裏，
“家”和“家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最美好的詞。
家人應該會像狼王一樣保護她，
會給她最好吃的果子，
會在她冷的時候抱着她。
可是，爲什麼？
爲什麼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
會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看着她？
會罵她是“妖女”？
會讓她“滾開”？
她的小腦袋想不明白這中間的道理，
巨大的委屈和困惑像潮水一樣淹沒了她。
她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裏迅速蓄滿了水汽，
霧蒙蒙的一片。
“爲……爲什麼呀？”
她帶着濃濃的哭腔，聲音不大，
但在嘈雜的人群中卻格外清晰。
她看着張建國，
小嘴一癟，金豆子就斷了線似的往下掉，
“你……你是我……的家人……爲什麼要……罵我？”
“我……我沒有……害你……”
“我就是……想找……爸爸……媽媽……”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肩膀不停地抖動。
那副傷心欲絕、無助又委屈的模樣，
讓在場的一些婦女神色動容，
心裏不由得軟了一下。
這孩子看着可憐巴巴的，哪裏像什麼妖女。
張建國的心髒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色厲內荏地吼道：
“你胡說八道什麼！誰是你家人！
我弟弟就一個女兒，
就是我家這個！
你個來路不明的野種，少在這裏攀親戚！
趕緊滾！再不滾，我們就打死你和你這頭畜生！”
“畜生”兩個字，徹底激怒了狼王。
它喉嚨裏發出雷鳴般的低吼，
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露出雪白鋒利的獠牙，
一股凶悍暴戾的氣息瞬間席卷了整個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