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住的靜谷院,無論是位置還是景致,均爲府中之上乘。
“夫人,人已帶到。”
青山在主屋門口通報一聲,兩旁丫鬟掀起門簾,他引領着江知婉步入屋內。
正中央的夫人服飾華貴的婦人,頭戴金釵,身穿錦繡,氣質高雅。
顧玄燁便坐在她的左側,手中捧着一杯茶,似乎已在此等候多時。
江知晚偷偷瞥了一眼,旋即垂下頭。
宋氏望了望穆媽媽,目光又落在被打得筋疲力盡的江知晚身上,眉頭微微一蹙。
穆媽媽趕緊恭恭敬敬地對宋氏回話:“夫人,是院子裏有個丫頭不守規矩,老奴正在教訓她。”
宋氏聽了,眉頭一皺,本想細問,但瞥見兒子顧玄燁還坐在旁邊,便沒立刻開口——她向來不願當着兒子的面多談後宅這些雜事。
宋氏目光轉向知晚,帶着居高臨下的審視,那眼神仿佛在說:在宋家這樣的高門大戶眼裏,你不過就像只隨便就能被踩進土裏的螞蟻。
“玄燁,你說的那個丫頭,就是她?”宋氏問道。
顧玄燁喝了口茶,語氣平淡地接話:“是,兒子想把她要到身邊去伺候,還請母親成全。”
宋氏還沒說話,一旁的穆媽媽臉都嚇白了。
“你怎麼了?”宋氏注意到她臉色不對,轉頭問道。
穆媽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夫人!老奴實在不知道……不知道江知晚是大少爺看上的人啊!是那個叫月兒的丫頭舉報,說她跟男人私通,老奴才動手教訓的……”
“私通?”
宋氏一聽這兩個字,眼神瞬間變了,她猛地轉頭,看向顧玄燁。
“玄燁,這怎麼回事?”她帶着疑問叫了兒子一聲。
可顧玄燁依舊一臉平靜,什麼也沒解釋。
看着兒子這般神情,宋夫人心中已然有了幾分明了。
素日裏,顧玄燁除了例行請安,幾乎不踏入靜谷院半步。
今日居然破例主動前來,難道真的只是想索要一名丫鬟?
“你先回去吧。她身上有傷,待清洗幹淨後再讓你帶走。”宋夫人握緊了扶手,語氣平靜地示意顧玄燁退下。
顧玄燁輕放茶盞,點頭行禮,隨即轉身離去。
他的目光深沉,早已不見了前一晚的激情。
從頭至尾,他未曾多瞥江知晚一眼。
待顧玄燁與青山身影遠去,宋夫人才細細打量起跪伏在地的江知晚。
這丫鬟容貌確實出衆,身姿曼妙,難怪能讓她素來不近女色的兒子破了例。
“我記得,你入府已滿三年。”宋夫人緩緩呼出一口氣,語氣平和地發問。
江知晚急忙點頭回應:“夫人,奴婢確在您身邊服侍了整整三年。”
“如此甚好,省得我再去大少爺房中安排他人。你有才情,往後只要安守本分,我自然不會虧待於你。”
宋夫人語氣突變,冷冽起來:“但你要記住,切勿因幾分容貌而輕佻自持,若是大少爺因你而誤入歧途——”
她微微傾身,字字鏗鏘:“若讓我發現你有絲毫逾矩,定會將你亂棍擊斃,丟出門外喂狗。”
宋氏話語中蘊含的警示之意顯而易見,江知晚哪敢多言,只是連連點頭應諾:“奴婢必定精心伺候大少爺。”
見到她那副戰戰兢兢、如驚弓之鳥的模樣,宋氏也無意繼續責備,隨意揮了揮手:“穆媽媽,帶她去清洗一番,換上潔淨的衣裳,以免大少爺見之不悅。”
此女性格柔弱,易於掌控,將來即便宴之迎娶正室,她也不會構成妨礙。
若運氣得當,能誕下子嗣,對她而言將是莫大的幸運。
江知晚跪地再拜,向宋氏磕頭後,才跟隨穆媽媽緩緩退下。
三年來,她在宋氏身邊服侍,深知夫人最忌憚哪種女子——那些過於出色、心機深沉的,若被送至大少爺身邊,定會引發後院風波。
因此,她必須表現得溫順謙卑,任人擺布。
唯有如此,才能在顧府中安身立命,慢慢積攢銀兩,期待着有朝一日能離開此處。
她並無宏偉抱負,亦不做攀龍附鳳之夢。
然而,那個名叫月兒的丫頭,卻不能輕易放過。
念頭至此,江知晚加快步伐與穆媽媽並肩,輕握她的手,悄悄將腕上的銀鐲褪至她手中:
“穆媽媽今日亦是被月兒所欺,險些遭夫人責罰。”
“她常在後院挑撥離間,不知日後還會引發何種風波……”
銀鐲子悄無聲息地從江知晚腕間滑入穆媽媽手中。
她低頭斂目,言語雖輕,意味卻深長。
穆媽媽立時明白了她的用意。
看着江知晚嶄露頭角卻仍舊謙遜有禮,穆媽媽心中自然是喜出望外,樂於施以援手。
“姑娘的未來定然不可限量。那些胡言亂語的仆人,我絕不可能讓她們繼續留在府中。”
江知晚微微點頭,隨即順着話題對穆媽媽贊譽有加。
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顧玄燁早已悄無聲息地抵達靜谷院,並對她遭受的打擊一清二楚。
他的行爲顯然是別有用心——那一番打擊,正是他對她的懲處。
懲她不守本分,使用權謀爬上了他的床榻。
江知晚手提簡便的行囊踏入墨香苑,行囊中僅有一些換洗衣物與必需的日用品。
她將三年積蓄悉數存入錢莊,隨身攜帶,畢竟存放身邊總是讓人不安。
不料剛抵達苑門,便遭遇守門仆役的阻攔。
“這位兄台,我乃大夫人遣來服侍大少爺的,名喚江知晚。”她含笑表明身份。
然而,即便如此,那仆役依舊阻擋去路,不放行。
“你就是江知晚?”仆役的目光在她面上反復審視,那眼神令江知晚感到極不自在。
在他眼中,她好似一件可供隨意品評、衡量的物品。
江知晚微微低頭,輕聲應道:“正是。”
“模樣倒也過得去,怪不得能……”仆役話語未畢,便是一聲輕蔑的嗤笑,那目光讓江知晚感到厭惡。
她清楚顧玄燁此刻就在苑內,只能硬生生忍下這份屈辱。
顧玄燁認定她動機不純,主動接近,若要在其身邊留下,她便不得不隱藏鋒芒,裝作乖順的丫鬟。
“我卻未曾聽主子有過此交代。不如,江知晚姑娘自行前去詢問主子的意思?”仆役斜倚門旁,言語中盡顯故意刁難之意。
江知晚抬頭,目光穿透仆役,望見廊下立着一個身着青衣的丫鬟。
那丫鬟容貌清新脫俗,美麗非常,眼中卻難掩嫉妒之色。
江知晚默默收回目光,不再多加注視。
江知晚見狀便不再堅持,轉身準備離去:“既已至此,我須得先去告知夫人一聲,然後再請穆媽媽一同前來。”
她方欲邁步,卻被一名青衣丫鬟攔下:“小武,這是何種緣由?”
那被稱爲小武的仆役一聽這聲音,立刻換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青蘿姐姐,您怎麼親自來了?”
“特來引路入內。”青蘿聲音清脆悅耳,宛如黃鶯出谷。
走近細看,她容貌甚佳,清麗脫俗,這般姿容即便是作爲普通家庭的正室也綽綽有餘。
江知晚僅是匆匆一瞥,便收回了目光——顯然,適才小武的故意刁難,是爲了給青蘿出一口惡氣。
“你就是江知晚?隨我前來。”青蘿微微抬眸,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
的確容貌俏麗,又深受大夫人青睞,這下想要公然對她不利便不那麼容易了。
江知晚微微低頭,一副柔順的姿態,靜靜地隨着青蘿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