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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時間須臾而過。
後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飯桌上,我率先打破沉默。
“媽媽,後天是我的生日,可以給我買個生日蛋糕嗎?”
她明顯愣了一下。
和爸爸對視一眼,包含太多我不願看到的東西。
“啊......”她抿了抿唇,“後天啊......”
我拿着筷子的手漸漸泛白。
“不方便嗎?”
爸爸輕咳一聲,急忙開口,“方便,買個蛋糕有什麼不方便的。”
妹妹想說什麼。
卻在爸媽警告的眼神下,只沖我冷哼了一聲,透着得意。
後天,爲什麼不方便?
我不願深想,身體又開始痛了。
沒有化療,我越來越虛弱,有時候連喘息都覺得很累。
我裝作沒看見,越來越空蕩蕩的家。
裝作沒聽見,鄰居阿姨說,我要去國外享福了。
我不停的麻痹和說服自己。
媽媽和爸爸是愛我的。
傍晚,新聞插播了一條緊急新聞。
「未來三天,將有強降雨,部分地區或有洪澇災害,請市民做好防汛工作。」
爸媽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安。
兩人在臥室裏商量。
“要不要改籤提前走,反正籤證都已經辦好了。”
爸爸皺着眉,有些擔憂,“我怕不走,後面強降雨,飛機都起飛不了。”
媽媽沉默片刻。
“可是後天就是茵茵的生日了,我想......”
爸爸打斷她。
“不能想,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兩年,一百多萬,一半的家底沒了。”
“再耗下去,你要念念的未來怎麼辦?”
見媽媽有些猶豫,他嘆息一聲。
“總不能爲了一個將死之人,把我們一家人都賠進去!”
好半晌,她重重點頭。
“好,我們改籤,明天就走。”
半夜,在我熟睡之際,爸媽帶着念念收拾好了最後的行李。
將一個生日蛋糕放在餐桌上。
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家,毫不猶豫關上了門。
而此時,在夢裏。
我夢見了小時候還沒有生病時,媽媽總會抱着我唱搖籃曲,哄我入睡。
我總能聞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沉沉睡去。
爸爸也總說,我是他的小公主。
出門在外,路都不讓我走,叫我騎在他的脖子上,說。
“有爸爸在,爸爸托舉我們茵茵看得更高。”
夢裏很美好,美好得我想哭。
次日醒來,我打開門,覺得有點不對勁,卻並未深想。
“爸爸?”
“媽媽?”
回應我的,是一份寂靜。
走到餐桌前,我看到了一個生日蛋糕,是我最喜歡的巧克力。
我抿了抿唇,有些開心。
可是下一秒,一旁的賀卡吸引的我的視線。
「茵茵,以後一個人好好生活,媽媽在你床頭櫃留了兩萬塊錢,夠你用到......」
我渾身一震,刺骨的寒風瞬間灌入四肢百骸。
那沒寫完的話,是,夠用到我死嗎?
我幾乎慌亂推開主臥的門。
看到的,卻只有空蕩蕩的衣櫃和化妝台。
嗡的一聲。
我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雙腿一軟,我扶着牆走到妹妹的房間。
入目,同樣是空蕩蕩的一片。
不。
不會的......
我拿起座機給媽媽打電話,紅着眼,雙手不停地抖。
接電話啊媽媽......
拜托,不要丟下我......
可是上天沒聽到我的乞求,電話對面傳來的,只有冰冷的機械音。
轟隆!
窗外雷聲轟鳴,閃電映照出我蒼白到極致的臉。
我癱坐在地上,目光有些茫然。
半晌,我將臉埋在膝蓋裏,肩膀顫抖着,泣不成聲。
“爲什麼不要我,爲什麼......”
“媽媽,你說過會陪我過生日的。”
我想跪下來,求媽媽回來。
可寂靜的房間裏,只有我壓抑的啜泣聲回蕩。
身體越來越疼了。
咳!
雪白的地毯被一口黑血染紅,我靠在沙發上,靜靜等待死亡。
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爬到餐桌邊。
將蛋糕打開。
上面的「祝茵茵十一歲生日快樂,愛你的媽媽」在此刻,顯得多麼諷刺。
忽然,樓道裏有人大喊一聲。
“決堤了!洪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