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泠月凝,江南大學大三學生,廣告學專業。在寸土寸金的大學城旁邊,和另外三個女生合租了一套老破小的四居室。我的房間最小,租金最便宜,但勝在有個朝南的小陽台,能曬到太陽。
我的三位室友:
一號房林薇薇,藝術系,富二代,日常精致,早出晚歸,和我們交流不多,但人不錯,偶爾會帶昂貴的點心回來分享。
二號房蘇曉,和我同系,學霸兼打工狂人,性格開朗,是我們這個小團體的粘合劑。
三號房,也就是我對面那間,陳默。
陳默,男,和我們同校,經管學院,比我們大一屆,今年大四。當初租房子時,房東明確說了是男女混租,我們三個女生看了好幾處都不滿意,要麼太貴,要麼太偏。最後看到這裏,雖然舊,但幹淨,位置絕佳,關鍵是四個獨立房間帶獨立鎖。見面時,陳默也在,高高瘦瘦,穿着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格子襯衫,話很少,眼神有點躲閃,看起來就是最常見的那種家境普通、性格內向的理工男。蘇曉大大咧咧說沒問題,林薇薇皺了皺眉但沒反對,我……考慮到錢包,也默許了。
合租大半年,相安無事。陳默的存在感低得像空氣。他作息極其規律,早出晚歸,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打工。公共區域幾乎看不到他的東西,衛生倒是經常默默打掃。我們三個女生偶爾在客廳聊天吃零食,他如果碰巧回來,會低着頭快速穿過客廳回自己房間,像個影子。我們叫他一起吃點東西,他總是搖頭,低聲說“不用了,謝謝”,然後飛快地關上門。
典型的,沉默的,有些孤僻的貧困優等生形象。這是我們所有人對他的共識。
直到三個月前,一些細微的變化開始發生。
先是他的作息。不再那麼規律,有時很晚才回來,身上帶着淡淡的、陌生的氣味,不是煙酒,有點像……高級皮革和很淡的香水混合的味道?有幾次甚至是凌晨才聽見他開門的聲音。
然後是他的穿着。某天早晨,我在公共衛生間洗漱,他匆匆進來拿遺忘的剃須刀。我瞥見他脫下的睡衣下,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戴着一塊表。我對表沒研究,但那表盤在昏暗晨光裏反射出的光澤,以及那種精密復雜的質感,絕不是我認知中陳默會擁有的東西。他以前戴的是一塊黑色的電子表,塑料表帶都開裂了。
還有一次,我半夜口渴起來倒水,看見他房間門縫下還透出光,隱約聽到他壓低了聲音在打電話,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冷靜,甚至帶着一絲命令的口吻:“……資金沒問題,按計劃推進。另外,查一下‘天成資本’趙天成的底,特別是最近半年的資金流水和境外關聯。”
天成資本?趙天成?這聽起來像是財經新聞或者商戰劇裏的名字。陳默一個還沒畢業、天天打工的窮學生,怎麼會用這種語氣談論這些?
我心裏咯噔一下,水杯差點沒拿穩。
最詭異的是他的精神狀態。以前的陳默,總是帶着一種被生活重擔壓着的疲憊和陰鬱。但這幾個月,雖然他依舊沉默,眉宇間那股鬱氣卻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藏的銳利和從容。偶爾在樓道碰見,他的眼神掃過來,不再是躲閃,而是平靜的、快速的審視,讓人無端感到一股壓力。
我開始留心觀察。
我發現他不再去圖書館了。打工似乎也停了(以前周末他總要去做家教或促銷)。他的外賣檔次明顯提升,從以前的沙縣小吃、黃燜雞米飯,變成了某幾家很貴但包裝低調的私房菜。垃圾袋裏偶爾會出現一些我認不出logo但質地極好的衣物標籤。
直到上周,那個雨夜。
我因爲趕一個廣告策劃案,在學院機房熬到晚上十一點多。雨下得很大,我沒帶傘,用書包頂着頭沖進雨裏,跑到最近的公交站。衣服溼了大半,瑟瑟發抖地等夜班車。
然後,我看見了他。
馬路對面,一家霓虹閃爍的高級會員制酒吧門口,陳默從一輛亮黃色的、造型極其誇張低矮的跑車上下來。他穿着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沒打傘,雨絲落在他身上,他毫不在意。一個穿着制服的門童恭敬地爲他拉開門,他微微頷首,走了進去。
跑車的車燈在雨幕中劃過凌厲的光,引擎低沉地咆哮了一聲,緩緩駛入旁邊的地下車庫。即使我對車再不敏感,也認得那個標志——一頭充滿力量的公牛。
蘭博基尼。
我的大腦當時就宕機了。雨水順着發梢流進眼睛,又澀又疼。我死死盯着酒吧那扇沉重的、將我隔絕在另一個世界之外的門。
那是陳默?那個和我們合租在老舊小區、月租八百、天天吃食堂、沉默寡言的陳默?
他開蘭博基尼?進出那種看起來我一輩子都不會踏足的地方?
公交車來了,我渾渾噩噩地上去,渾渾噩噩地回到合租屋。他的房間黑着,還沒回來。
那一夜,我失眠了。無數疑問和猜測在腦海裏翻騰。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個蹩腳的偵探,試圖拼湊線索。
我“無意中”問蘇曉:“曉曉,你最近看到陳默了嗎?他好像很少回來。”
蘇曉正對着電腦趕作業,頭也不抬:“啊?陳默?好像是啊,好久沒碰見了。可能忙着畢業實習或者找工作吧?大四了都。”
林薇薇敷着面膜從房間出來,聞言輕笑一聲:“找工作?我看未必。前幾天我在國金中心好像看到他了,在‘傑尼亞’店裏,不過隔得遠,不確定。”
傑尼亞?那個西裝死貴的意大利牌子?
我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
昨天下午,我沒課,在客廳用筆記本看資料。陳默難得地在白天回來了。他手裏拿着一個厚厚的、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文件夾,邊走邊低頭看着,眉頭微鎖,完全沒注意到客廳的我。
“陳默。”我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他腳步一頓,抬起頭。看到我,眼神裏飛快地掠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平靜,點了點頭:“泠月凝。”聲音比記憶裏低沉了些,也穩了些。
“最近很忙啊?”我假裝隨意地問。
“嗯,有點事。”他含糊應道,目光掃過我攤在茶幾上的廣告學教材和案例分析。
“要畢業了,工作找得怎麼樣了?”我繼續試探。
“還在看。”他顯然不想多說,目光重新落回文件夾上,“沒事的話,我先回房了。”
“哎,等等。”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指了指他手裏的文件夾,“這什麼呀?神神秘秘的。”
他手指微微收緊,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沒什麼情緒,卻讓我心裏莫名一緊。
“一些資料。”他簡短地說,不再停留,轉身進了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我坐在沙發上,心跳有點快。剛才他低頭時,我眼尖地看到,他西裝裏面襯衫的袖口,露出一截精致的 cufflinks(袖扣),是某種深藍色的寶石,切割得很漂亮,在光線下一閃而過。
一個可怕的、荒誕的、卻越來越清晰的念頭,在我腦海中浮現。
這家夥……該不會是那種都市小說裏寫的,隱藏身份體驗生活的豪門公子?或者更離譜點……是什麼神秘組織的特工?退役兵王?
不不不,冷靜,泠月凝。你廣告策劃案做多了,腦子都戲劇化了。
可是,那些細節怎麼解釋?蘭博基尼?高級西裝?袖扣?半夜用命令語氣打關於“資本”和“底細”的電話?
還有他整個人的氣質變化。以前的陳默是收着的,瑟縮的。現在的陳默,哪怕他極力表現得普通,但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眼神和姿態,都透着一股……掌控感。就像一頭暫時收攏了爪牙的猛獸。
我越想越覺得驚悚。和我同住一個屋檐下大半年、我甚至曾因爲他主動多交了垃圾清運費而覺得這是個老實好人的室友,可能有一個驚天大秘密!
今天,我決定再試探一下。
下午,蘇曉去打工了,林薇薇有約會。我在客廳沙發上“看書”,耳朵卻豎着,留意着對面的動靜。
陳默的房間一直很安靜。
直到傍晚,他房間的門開了。他換了一身休閒裝,但質地依然很好,手裏拿着車鑰匙——不是以前那串叮當作響的普通鑰匙,而是一個造型很特別的、帶有公牛標志的鑰匙扣。
“出去啊?”我故作自然地打招呼。
“嗯。”他應了一聲,走到玄關換鞋。
“那個……”我放下書,走到他旁邊,裝作好奇地看他手裏的鑰匙扣,“你這鑰匙扣挺別致的,蘭博基尼?模型吧?做得真像。”
他換鞋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然後淡淡地說:“朋友送的,仿的。”
朋友送的?仿的?哪個朋友會送這麼逼真的仿制品鑰匙扣?而且,那天晚上雨中的蘭博基尼,難道是幻覺?
我正想再問,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微蹙,對我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轉身走到陽台去接電話。
陽台門沒關嚴,他壓低了聲音,但我離得近,斷斷續續聽到幾個詞:
“……老碼頭……七號倉庫……一個人……我媽……”
他的語氣,不再是平靜,而是一種冰冷到極致的森然。
“……告訴他們,我會到。但動我家人,後果他們承擔不起。”
電話掛斷。他站在陽台,背對着我,背影緊繃,像一張拉滿的弓。傍晚的光線給他周身鍍上一層晦暗的金邊,卻驅不散那股驟然彌漫開的、令人心悸的低氣壓。
過了幾秒鍾,他緩緩轉過身。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平靜,甚至對我勉強扯出一個極淡的、不達眼底的笑:“我有點急事,先走了。”
然後,他拉開門,快步走了出去。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迅速遠去。
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剛才那通電話……那些詞語……那種語氣……
老碼頭?七號倉庫?一個人?動家人?
這聽起來怎麼像黑幫電影裏的橋段?!
陳默他……到底惹上了什麼人?他要一個人去那種地方?
擔憂和後怕混雜着巨大的好奇,幾乎將我淹沒。我沖回自己房間,關上門,背靠着門板,心髒狂跳。
不行,泠月凝,你不能卷進去。這水太深了,誰知道陳默到底是什麼人,在幹什麼?萬一是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情呢?
可是……萬一他真的有危險呢?雖然我們現在覺得他很神秘,甚至有點可怕,但合租這麼久,他從來沒給我們添過麻煩,甚至默默承擔了很多公共事務。本質上,他並沒有傷害過我們任何人。
而且,剛才他提到“我媽”時,那一瞬間泄露出的緊張和憤怒,不像假的。那是關乎至親安危的真實情緒。
我糾結得要死。在房間裏踱了幾圈,我猛地抓起手機,打開搜索引擎,輸入“江南市 老碼頭 七號倉庫”。
跳出來的信息很少,大多是幾年前的城市規劃舊聞,說老碼頭那片區域早就廢棄了,倉庫也基本都空了,治安不太好,偶爾有流浪漢聚集。
一個廢棄碼頭,空倉庫,約人單獨見面……這怎麼看都不像正經事。
我坐立難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快到晚上七點。
最終,我一咬牙,做了個可能是這輩子最大膽也可能是最愚蠢的決定。
我換了一身深色的、不起眼的運動服,把長發扎成丸子頭,戴上一頂鴨舌帽和一個口罩。拿上手機、充電寶,還有一支小巧但強光的手電筒——去年買來防身的,一直沒用上。
我要去老碼頭看看。
不靠近,就在遠處,躲着看一眼。如果沒事最好,如果真有危險……我就報警。
對,報警。不管陳默是誰,如果他遇到違法犯罪的事情,報警總是對的。
我給自己打氣,悄悄出了門。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老碼頭離大學城很遠,在城西江邊。我坐地鐵,又換乘公交,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附近。這裏果然很偏僻,路燈昏暗,很多都壞了。道路兩旁是破舊的廠房和廢棄的倉庫,雜草叢生,幾乎看不到行人。江風很大,吹得廢棄的鐵皮譁啦作響,更添幾分陰森。
我打開手機地圖,按照導航,小心翼翼地朝着七號倉庫的方向摸去。心髒在胸腔裏擂鼓,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我汗毛倒豎。
終於,在一片漆黑中,我看到遠處有一點微弱的光。那是從一個巨大的、黑黢黢的倉庫輪廓裏透出來的。
應該就是那裏了。
我躲在一堆廢棄的水泥管後面,離倉庫大概有五六十米遠,這個距離,能模糊看到倉庫門口的情況,但聽不清聲音,也不太容易被發現。
倉庫門口的空地上,停着兩三輛黑色的面包車。借着倉庫裏透出的光,能看到幾個穿着黑色緊身T恤、身材魁梧、留着板寸的男人靠在車邊抽煙,火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他們不時朝着倉庫裏張望,姿態鬆散,但給人一種很不好惹的感覺。
真的有問題!這怎麼看都不像好人!
我屏住呼吸,手心全是汗。陳默在裏面嗎?他怎麼樣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秒都格外漫長。倉庫裏很安靜,沒什麼動靜。外面那幾個男人也一直等在那裏。
就在我猶豫着是不是該偷偷報警時,倉庫裏突然傳來“砰”一聲悶響!像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緊接着,一陣短促而激烈的打鬥聲、悶哼聲、怒罵聲傳來!雖然隔着距離聽不真切,但那種搏鬥的凶狠感,隔着夜色都能感受到!
外面抽煙的幾個男人臉色一變,扔了煙頭,從車裏抽出鋼管、棒球棍之類的東西,罵罵咧咧地就要往倉庫裏沖!
完了!打起來了!陳默一個人對付這麼多?
我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手指哆嗦着按下了“1-1-0”……
還沒等我按下撥號鍵,倉庫門口的情況陡然生變!
只見一個身影從倉庫裏面猛地竄了出來!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正是陳默!
他看起來有些狼狽,西裝外套不見了,白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上面似乎沾了深色的污漬。但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駭人,像捕食前的猛獸。
門口那幾個持械的男人立刻吼叫着圍了上去!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徹底顛覆了我的認知。
陳默沒有後退,反而迎着最先沖上來的那人沖了過去!在對方鋼管砸下的瞬間,他側身、抬手,動作精準得不可思議,一把扣住對方的手腕,順勢一擰!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清晰傳來!
那人慘叫一聲,鋼管脫手。陳默另一只手接住下落的鋼管,反手就掄在另一人砸來的棒球棍上!
“鐺!”金鐵交鳴的巨響在夜空中炸開!
陳默的力量大得驚人,竟然將那人連人帶棍震得踉蹌後退!他毫不停歇,手中的鋼管化作一片模糊的黑影,或砸或掃或戳,動作簡潔、狠辣、高效,沒有一絲多餘的花哨,每一次擊打都伴隨着一聲悶哼或慘叫!
那五六個手持器械、看上去凶狠強壯的男子,在他面前竟然像紙糊的一樣,不到一分鍾,全部躺倒在地,抱着手臂、腿或者肚子痛苦呻吟,失去了戰鬥力。
陳默將沾了些許血跡的鋼管隨手扔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他微微喘息着,彎腰從一個倒地男子口袋裏摸出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支,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滅,映亮他半邊冷峻的側臉。
他站在那裏,腳下是橫七豎八呻吟的軀體,背後是黑暗的巨大倉庫,江風吹動他額前散落的黑發和染了污漬的襯衫。
那一瞬間,我腦海中所有關於“都市龍王”、“退役兵王”、“隱藏大佬”的荒誕揣測,似乎都找到了最殘酷、最真實的注腳。
這根本不是普通學生!這是……殺神!
我捂住嘴,生怕自己發出一點聲音,身體因爲恐懼和震驚而微微發抖。
陳默抽了半支煙,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劉隊,老碼頭,七號倉庫。人抓住了,背後可能涉及楊氏集團非法拘禁、暴力威脅,還有,他們查到了我媽的地址。證據我留了一些,你們過來處理吧。嗯,低調點。”
他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場一對多的碾壓性打鬥,只是隨手扔了個垃圾。
掛掉電話,他扔掉煙頭,用腳尖碾滅。然後,他忽然轉過頭,目光如電,直直地射向我藏身的水泥管堆!
我魂飛天外,瞬間僵硬,血液都涼了!他看到我了?怎麼可能?!這麼遠,這麼黑!
他的目光在我這個方向停留了兩三秒。那目光冰冷,銳利,帶着審視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然後,他移開了視線,仿佛只是隨意一掃。他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襯衫,走到路邊,那裏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款式普通,但線條流暢。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無聲地啓動,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直到車子尾燈完全看不見,我才癱軟下來,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夜風吹過,我打了個寒顫。
遠處,隱約傳來了警笛聲,由遠及近。
我連滾爬爬地從藏身處出來,頭也不回地朝着來路拼命跑去。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離開這裏!立刻!馬上!
陳默他……到底是什麼人?!
回到合租屋,已經快十一點了。我反鎖上房門,癱坐在地上,半天緩不過神來。今晚看到的一切,像一場荒誕恐怖的電影,卻又真實得讓人心悸。
陳默最後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他到底發現我沒有?
如果他發現了,爲什麼什麼都沒說?沒做?
如果他沒發現……那他到底是什麼人?一個能輕易放倒多個持械歹徒、一個電話就能叫來警察“劉隊”低調處理、開得起蘭博基尼、又住在我們這種老舊合租屋的大四學生?
無數疑問和恐懼交織,讓我一夜無眠。
第二天是周末。我一整天都縮在房間裏,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蘇曉和林薇薇都出去了,屋子裏很安靜。
直到下午,我才聽到對面房門打開的聲音。是陳默回來了。
我心跳瞬間加速,貼在門後,屏息傾聽。
他的腳步聲在客廳停頓了一下,然後,我聽到他走到我房門口。
“叩、叩。”
他敲了我的門。
我渾身汗毛倒豎,差點叫出來。
“泠月凝,”門外傳來他平靜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你在嗎?”
我捂着嘴,不敢出聲。
停頓了幾秒,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很輕,卻清晰地穿過門板:
“昨晚,謝謝。”
“還有,別怕。”
“另外,你廣告策劃案裏關於‘江景房沉浸式體驗’的切入點,有點意思,但數據支撐不夠。書桌左邊抽屜裏,有我之前收集的一些市場調研數據和案例分析,你可以參考。用完放回去就行。”
說完,腳步聲響起,他回了自己房間。
我呆立在門後,大腦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他不僅知道昨晚我在老碼頭,還知道我在做那個江景房的廣告策劃案?他什麼時候看到的?他還……謝謝我?讓我別怕?
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分享資料?示好?還是……封口費?
我腿一軟,順着門板滑坐在地上。
這個室友,太可怕了。
他像一團行走的迷霧,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看到什麼,是致命的危險,還是……看似平常的援手?
我該怎麼辦?
搬走?可我籤了一年合同,押金和租金都不是小數目。而且,如果他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貿然搬走,會不會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剛才那句“別怕”,是安慰,還是警告?
不搬?繼續和這樣一個身份成謎、身手恐怖、可能卷入黑幫糾紛的人同住一個屋檐下?
我抱住膝蓋,把臉埋進去。
泠月凝啊泠月凝,你只是想安安靜靜讀個大學,找個好工作,怎麼就這麼難呢?
還有,他抽屜裏那些市場數據……我看,還是不看?
(泠月凝視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