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被世子喚至書房那短暫的一見,如同在蘭心沉寂的生活裏投下了一顆小石子。她不確定漣漪能擴散多遠,只能更加謹言慎行。
然而,她低估了國公夫人對世子子嗣的關切,也低估了這深宅內院消息傳遞的速度。
翌日清晨,她剛做完分內的灑掃,老夫人身邊的陳嬤嬤便來了,臉上依舊沒什麼笑模樣,眼神卻比平日多了幾分審視。
“蘭心,老夫人傳你過去問話。仔細着些,莫要失了規矩。”陳嬤嬤的語氣帶着慣常的冷硬。
蘭心心頭一凜,面上卻愈發恭順:“是,謝嬤嬤提點。”
跟在陳嬤嬤身後,穿過層層疊疊的抄手遊廊,走向國公夫人所居的芳寧院。蘭心心中快速盤算:老夫人召見,必然與昨日世子見她有關。
芳寧院比聽瀾居更顯雍容華貴,仆婦丫鬟們規矩森嚴,悄無聲息。正堂內,國公夫人端坐主位,手邊放着一盞熱氣騰騰的香茗,張嬤嬤靜立一旁。
“奴婢蘭心,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萬福。”蘭心跪下,行了大禮。
“起來吧。”國公夫人的聲音平和,卻自帶威嚴,“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蘭心依言抬頭,目光依舊謙卑地垂下。老夫人打量着她,目光銳利,仿佛要透過皮囊看清她的內裏。
“昨日,世子喚你過去了?”老夫人抿了口茶,狀似隨意地問道。
“回老夫人,是。世子爺教誨奴婢要安分守己,恪守規矩。”蘭心答得滴水不漏。
“嗯。”老夫人放下茶盞,語氣聽不出喜怒,“只是……說了幾句話?”
蘭心心知肚明老夫人真正想問的是什麼。她臉上適時地泛起一絲恰到好處的紅暈,帶着窘迫和難堪,低聲道:“是……世子爺問過話,便讓奴婢退下了。”
這便是明確告知老夫人,尚未侍寢。
國公夫人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兒子對女色不上心,她知曉,但子嗣大事,豈能如此拖延?
“景珩忙於外務,性子是冷了些。”老夫人語氣放緩了些,帶着一絲勸導,“你既到了他身邊,便該主動些,悉心伺候,早日爲府上開枝散葉,才是你的本分和福氣。”
“奴婢明白,奴婢定當盡力。”蘭心聲音細弱,帶着惶恐與順從。
老夫人對她的態度似乎還算滿意,又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蘭心一一謹慎作答,言語間不忘強調自己的感恩與本分。
問話接近尾聲,國公夫人沉吟片刻,對陳嬤嬤使了個眼色,然後對蘭心道:“罷了,指望他自己想起來是不成了。陳嬤嬤,你親自帶她去世子的正房,就說是我的意思,從今日起,撥她到世子正房伺候,專司茶水和書房筆墨整理。”
陳嬤嬤隨即躬身應下。
對於蘭心而言,這簡直是平地驚雷!
從一個被扔在後頭耳房、近乎透明的通房,一步踏入世子起居的核心區域——正房!這已不是簡單的提拔,而是國公夫人親手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蘭心,”老夫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帶着不容置疑的重量,“這是給你的機會,也是給你的責任。用心伺候世子,盡你應盡的本分,我自不會虧待你。但若……”
老夫人話語未盡,但那未盡的威脅,比明說更令人膽寒。
“奴婢叩謝老夫人天恩!”蘭心立刻跪伏在地,聲音帶着激動與惶恐交織的顫抖,“奴婢定當竭盡全力,伺候好世子爺,絕不敢有負老夫人厚望!”
這一刻,她是真的心驚。機遇來得太快,伴隨的風險也呈倍數增長。她將成爲少夫人的眼中釘。
陳嬤嬤領着恍如在夢中的蘭心退出芳寧院。路上,陳嬤嬤難得地提點了一句:“老夫人這是給你臉面,也是給世子爺壓力。往後在聽瀾居,眼睛放亮些,手腳勤快些,不該碰的別碰,不該說的別說。”
“謝嬤嬤教誨,蘭心銘記在心。”蘭心感激地道謝。
當陳嬤嬤親自將蘭心帶到聽瀾居正房,當着肅安和幾個大丫鬟的面,宣布了老夫人的決定時,整個正房的氣氛都變得微妙起來。
肅安面色不變,恭敬領命。而那幾個大丫鬟,尤其是少夫人安排過來的,眼神瞬間就冷了下去。
陳嬤嬤交代完畢便離開了。蘭心站在寬敞明亮、陳設雅致的正房裏,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誤入猛獸領地的小鹿。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再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