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辰的監視像一張無形卻堅韌的網,將沈微牢牢困在那座華麗的牢籠裏。手機信號似乎總是不穩定,家裏的座機也偶爾會出現雜音,她甚至懷疑臥室裏是否被安裝了不該有的東西。每一次出門,那兩輛黑色轎車都會如影隨形,司機和保鏢“恭敬”的態度下,是寸步不離的緊盯。
她像一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鳥,困在鍍金的籠中,連呼吸都感到壓抑。
然而,比外部的禁錮更讓她焦灼的,是身體內部悄然發生的變化。孕吐反應毫無征兆地加劇了。
起初只是清晨有些惡心,但很快,任何細微的氣味——廚房飄來的油煙、傭人擦拭家具的清潔劑味道、甚至是陸寒辰身上那慣有的雪鬆冷香——都能輕易觸發她胃裏翻江倒海。
她開始頻繁地借口不舒服,躲在臥室裏,抱着馬桶幹嘔,吐到眼淚直流,渾身虛脫。爲了不引起懷疑,她強迫自己在人前進食,但往往沒吃幾口,就不得不匆匆離席,跑到最近的洗手間壓抑那洶涌而上的惡心感。
這種時刻提心吊膽、拼命掩飾的感覺,幾乎要將她逼瘋。
這天晚上,陸寒辰難得在家,卻並非爲了她。陸家的幾位長輩從海外回來,要在主宅舉辦一場小型家庭聚會。作爲名義上的女主人,沈微必須出席。
她選了一條高領的米色羊絨長裙,試圖用柔軟的布料包裹住自己的不安和日漸明顯的憔悴。坐在梳妝台前,她看着鏡中那個臉色蒼白、眼下帶着濃重青黑的自己,用力拍了拍臉頰,試圖激起一絲血色,最終卻只能放棄,淡淡掃了點腮紅,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太過病態。
宴會廳裏燈火輝煌,衣香鬢影。陸家的親戚們舉止優雅,談笑風生,但投向沈微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帶着一絲審視和不易察覺的輕慢。誰都知道,這位陸太太,不過是憑着一張相似的臉,才得以坐在這個位置上。
陸寒辰穿梭在賓客之間,從容應酬,偶爾與長輩低語,神態恭敬卻不失威嚴。他甚至沒有多看沈微一眼,仿佛她只是角落裏一個無關緊要的擺設。
沈微努力維持着嘴角僵硬的微笑,扮演着溫順得體的花瓶角色。侍者端着一盤盤精致的餐點走過,烤肉的油脂香氣、海鮮的腥氣、甜膩的奶油味……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像一只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她的胃。
她感到一陣陣眩暈,冷汗從額角滲出。
“微微,你臉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嗎?”一位看似和善的姑媽關切地問道。
“沒……沒有,只是有點累。”沈微勉強笑着回答,端起面前的檸檬水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非但沒有壓下惡心,反而激得她胃裏一陣抽搐。
她必須離開這裏,立刻,馬上!
“失陪一下。”她幾乎是倉促地站起身,也顧不得禮不禮貌,捂着嘴,快步朝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身後似乎傳來幾聲低低的議論,但她已經無暇顧及。
走廊仿佛變得無比漫長。她強忍着喉嚨口不斷上涌的酸水,跌跌撞撞地沖進主臥套房附帶的洗手間,“砰”地一聲關上門,反鎖,隨即撲到盥洗池邊,再也控制不住地劇烈幹嘔起來。
“嘔……咳咳……”她吐得撕心裂肺,因爲沒吃多少東西,只能吐出一些酸水和膽汁,灼燒着她的食道和喉嚨。眼淚生理性地涌出,模糊了視線。她雙手死死撐着冰冷的大理石台面,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幹,只剩下這具被妊娠反應折磨得痛苦不堪的軀殼。
爲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就在她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拍打着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時——
“叩、叩、叩。”
輕柔的敲門聲響起,像毒蛇吐信,帶着一種故作關懷的甜膩。
“微微?你在裏面嗎?你還好吧?”是蘇雨晴的聲音。
沈微渾身一僵,心髒驟然停止了跳動!她怎麼會跟過來?!
她迅速扯過紙巾擦幹臉上的水漬,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休息一下就好。”
門外安靜了一瞬。
隨即,蘇雨晴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近了些,仿佛就貼在門板上,那甜美的語調裏,裹挾着一絲難以掩飾的惡毒和探究:
“頭暈嗎?可是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在裏面吐得很厲害呢。”
沈微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
“哎呀,”蘇雨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語氣變得誇張而意味深長,“微微,你該不會是……有了吧?”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欣賞門內沈微的驚恐和絕望,然後才慢悠悠地,帶着一種掌控一切的優越感,輕聲問道:
“寒辰他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