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城區槐安路77號的“忘川書屋”，藏在一排待拆遷的老式建築中。晚上九點，街道上行人稀少，路燈年久失修，光線昏暗。陳冬按照指示繞到後巷，找到一扇不起眼的綠色鐵門。門半掩着，透出昏黃的光。
他握了握口袋裏的鏡子，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門後是一條狹窄的過道，堆滿發黴的紙箱和舊書，空氣中彌漫着灰塵和紙張腐朽的味道。過道盡頭是一道簾子，後面隱約傳來對話聲。
陳冬掀開簾子。眼前的景象讓他微微一怔。
這是一間比想象中寬敞得多的內室，約莫四五十平米，高聳的書架幾乎頂到天花板，上面塞滿了各種裝幀的書籍——有些是現代的平裝書，有些是線裝古籍，甚至還有羊皮卷和竹簡。房間中央擺着一張厚重的實木長桌，周圍坐着三個人。
坐在主位的，正是那天在咖啡館見過的風衣男人。他此時摘下了鴨舌帽，露出一張約莫四十歲、輪廓分明的臉，戴着一副無框眼鏡，眼神溫和但銳利。他穿着簡單的灰色毛衣，氣質更像學者而非戰士。
“陳醫生，準時。”他微笑着點頭，“請坐。我是收藏家，這兩位是‘藥師’和‘鐵匠’。”
被稱作“藥師”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性，短發，面容清秀，但眉眼間帶着揮之不去的疲憊，手指上有常年接觸藥物留下的淡淡痕跡。她穿着米色風衣，對陳冬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鐵匠”則是個壯碩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手掌粗大，穿着工裝夾克，沉默寡言，只是抬起眼皮看了陳冬一眼，眼神像在評估一塊材料。
陳冬在空位上坐下，謹慎地觀察着環境。他的“自我認知之鏡”在口袋裏微微發燙，仿佛在警示或共鳴。
“放鬆，這裏暫時是安全的。”收藏家開口，“忘川書屋是一個‘中立點’，用特殊道具固化過，能屏蔽低階詭異的感知，也能幹擾普通玩家之間的感應道具。當然，維持它需要代價，所以我們長話短說。”
陳冬注意到房間的四角各點着一支黑色蠟燭，燭火穩定，但燃燒時幾乎不產生煙，反而散發出一種類似檀香又帶着鐵鏽的古怪氣味。
“我先解答你可能的一些疑問。”收藏家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首先，關於‘遊戲’的本質——我們不知道它從何而來，爲何存在。目前普遍接受的理論是，它是一個與現實重疊的‘異維度’或‘規則集合體’，有自己的運行邏輯。我們稱它爲‘詭域’。”
“‘劇本’是詭域生成的考驗場景，基於現實或傳說中的恐怖模板構建。完成任務，你能暫時回歸，並獲得‘詭能’強化自身，以及可能獲得道具。失敗，則死亡或被永遠困在劇本中，成爲它的一部分。”
“玩家被動或主動進入劇本。被動進入是隨機的，可能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通過任何‘媒介’——鏡子、水面、特定的陰影區域等等。主動進入則需要特定的‘門票’或儀式，以及付出代價，比如……生命力，或者記憶。”
“每個玩家每月至少經歷一次劇本，這是強制性的。如果到期未主動進入，詭域會隨機拉取，通常那種劇本會更危險。”
陳冬消化着這些信息：“道具和序列號是怎麼回事？”
“道具是劇本世界的產出，具有各種超自然功能。”這次回答的是藥師，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序列號道具是其中特殊的一類，它們往往有成長性或組合性。比如你的0-0-1‘自我認知之鏡’，屬於‘認知’序列的起始。集齊同序列的道具，可能會引發質變，獲得難以想象的能力。但序列道具極其稀有，且……容易被覬覦。”
鐵匠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如悶雷：“獵人專搶序列起始道具。你的鏡子，是目標。”
收藏家點點頭：“這也是我找你合作的原因之一。新手獲得序列道具卻不自知，是獵人最喜歡的獵物。我可以提供一定保護，以及教導你如何隱藏道具波動。”
“代價是什麼？”陳冬直截了當。
“聰明的問題。”收藏家笑了，“代價是信息共享，以及在可能的情況下，在劇本中協作。我不要求你服從，只希望建立一種基於共同利益的鬆散聯盟。另外，如果你未來獲得重復的或你不需要的序列道具碎片，我有優先交易權——當然，會給你公平的報酬。”
“你怎麼知道我的鏡子是序列起始？”
“0-0-1的編號就是標志。第二位第三位是0，代表它是該序列的第一件，也是核心錨點。”收藏家解釋道，“不同序列有不同偏向，‘認知’序列偏向精神、洞察、自我把控，很適合你的背景。但它也是高危序列——過度深入自我認知，在詭域裏可能會讓你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或者……讓不該醒來的東西醒來。”
陳冬想起探索鏡子時看到的黑暗中的眼睛，心中一凜。
“關於下次劇本，你有什麼情報？”陳冬問。
收藏家從桌下取出一個老舊的文件袋，推給陳冬。“這是我收集到的，關於下個月可能出現的劇本類型分析。基於過往記錄和近期現實世界的‘同步波動’，下次劇本有較高概率是‘西式古典恐怖’主題，可能涉及古堡、詛咒、家族秘辛一類。參與人數可能在4-6人，屬於小型多人劇本。”
陳冬打開文件袋，裏面是幾份打印資料，有模糊的照片、手繪的地圖片段，以及一些英文、法文、拉丁文的零散記載。
“這些是‘現實映射’。”藥師補充道，“詭域會取材於現實中的恐怖傳說或發生過大量死亡、強烈情緒的地方。最近歐洲有幾個古堡景點傳出遊客失蹤和幻覺報告，可能就是在爲劇本生成‘素材’。”
“劇本有規律可循嗎？”陳冬邊看資料邊問。
“有，但不多。”收藏家說，“每個劇本都有核心‘規則’和‘生路’。找到並利用規則，避開‘即死flag’，找到生路，是存活的關鍵。但規則往往隱藏在細節中，或者本身就是陷阱。此外，劇本中存在‘詭異本體’，它們的行爲也受規則限制，但會利用規則殺人。”
鐵匠突然插話：“別信任何人。劇本裏，隊友可能比鬼更早殺你。”
房間裏陷入短暫的沉默。燭火搖曳了一下。
“除了合作，你們還提供什麼？”陳冬看向收藏家。
“訓練。”收藏家說，“針對你下次可能面臨的劇本類型，進行一些基礎訓練。比如，識別西式詛咒的常見符號，基礎拉丁文禱詞或驅魔語句的發音——不一定有用，但有時一個正確的發音能救命。還有，如何快速觀察環境尋找線索，如何控制恐懼保持理智。詭域裏，理智值是一個隱形指標，掉光會發生很糟糕的事。”
“你的精神分裂症，”藥師忽然看向陳冬，“在詭域裏，它可能讓你更易受到精神污染，但也可能……讓你看到別人看不到的‘真實’。關鍵在於控制。鏡子或許能幫你。”
陳冬感覺到口袋裏的鏡子又熱了一下。
“訓練什麼時候開始？在哪裏？”
“如果你同意，明天晚上開始，就在這裏。每次兩小時，持續到你進入劇本前。”收藏家說，“作爲誠意，第一次訓練免費。之後，如果你決定加入我們的信息網絡，每次訓練需要支付‘點數’或等價物。”
“點數？”
“完成劇本後，除了道具，你還會獲得‘詭能點數’，可以在玩家之間交易，也可以用來向某些‘中立存在’兌換情報或服務。”收藏家解釋道，“當然，新手第一次正式劇本後才會開啓點數系統。”
陳冬思考着。對方的提議有風險，但確實提供了他現在最需要的東西：信息和指導。獨自摸索的代價可能太高。
“我同意暫時合作和接受訓練。”陳冬最終說，“但保留隨時退出的權利。另外，我想知道，除了你們，還有哪些玩家組織或勢力？”
收藏家和藥師交換了一個眼神。
“玩家群體很鬆散，但有幾個公認的‘標籤’。”收藏家緩緩說道，“像我們這樣的小型互助團體很多。大型組織也有，比如‘燈塔會’——他們主張玩家團結，共享信息，試圖找出詭域的真相甚至對抗它；‘血色盛宴’——激進派，認爲應該擁抱詭域力量，弱肉強食，甚至主張在現實中使用力量；‘隱修會’——神秘主義團體，研究儀式和古老知識，試圖與詭域背後的存在溝通……還有官方背景的疑似組織，但非常隱蔽。”
“獵人通常獨來獨往，或者依附於‘血色盛宴’那樣的組織。”藥師補充，“他們身上往往有濃重的血腥味和詛咒殘留，感應道具能大致辨別。遇到那種人，盡量避開。”
就在這時，房間角落裏的一支黑燭火焰突然劇烈晃動，顏色從橙黃轉爲詭異的幽綠色。
鐵匠猛地站起，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黝黑的短柄錘，錘頭上刻滿細密的符文。
收藏家臉色微變：“有東西在附近‘嗅探’，不是玩家……是遊蕩的詭異。級別不高，但被它纏上會很麻煩。”
陳冬感到口袋裏的鏡子劇烈震動起來，燙得驚人。他下意識地握住它。
鏡子傳遞來一種冰冷的“視感”——並非通過眼睛，而是直接映在腦海裏：通過房間牆壁的“視角”，他看到書屋外的後巷裏，一個扭曲的人形正貼着牆緩慢移動。它沒有臉，身體像是由潮溼的報紙和污泥胡亂拼湊而成，所過之處，牆壁上留下黏膩的水漬。
是那個“清潔工”！
它怎麼會找到這裏？是跟蹤自己來的？
“從正門走，分開離開。”收藏家迅速做出決斷，從抽屜裏拿出幾個小巧的護符分給衆人，“貼在身上，能暫時幹擾它的追蹤。明天同一時間，如果沒出事，老地方見。”
藥師和鐵匠顯然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情況，迅速接過護符，鐵匠低喝一聲“走”，便帶頭掀開通往前店的簾子。
陳冬將護符握在手中——那是一小塊溫潤的玉石，刻着一個扭曲的符號。他將護符按在胸口，冰涼的感覺滲透進去。
四人快速穿過堆滿書籍的前店，從正門來到槐安路。街道空蕩，遠處有醉漢的含糊歌聲。
“分頭，保持警惕。”收藏家說完，便轉身朝東快步走去，身影很快沒入陰影。
藥師朝陳冬點了點頭，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鐵匠看了陳冬一眼，粗聲道：“別直接回家。繞路，去人多的地方待半小時。”說罷，他也大步流星地走了。
陳冬握緊口袋裏的鏡子，選擇了第四個方向。他腳步加快，但努力不顯得慌亂。鏡子持續傳遞着那種冰冷的“視感”，他能“感覺”到，那個無臉的扭曲人形，似乎遲疑了片刻，然後……朝着他離開的方向，開始移動了。
它果然在追蹤自己！
陳冬的心髒狂跳。他穿過一條小巷，來到稍顯熱鬧的夜市邊緣。攤販的吆喝聲、食物的香氣、嘈雜的人聲涌來，讓他稍微鬆了口氣。他在一個賣餛飩的攤子前坐下，要了一碗，假裝低頭吃東西，實則用餘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鏡子裏的“視感”中，那個扭曲人形停在了夜市入口的陰影裏，似乎在猶豫。它討厭人多的地方？還是人氣能幹擾它？
過了約莫二十分鍾，鏡子傳遞的“視感”中，那個人形緩緩後退，最終消失在黑暗裏。鏡子的震動和灼熱感也逐漸平息。
陳冬慢慢吃完那碗已然涼透的餛飩，付了錢，起身離開。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了一大圈，換乘了兩次公交，最後在距離公寓還有兩站路的地方下車，步行回去。
回到公寓樓下時，已經接近午夜。他特意看了看綠化帶和周圍陰影，沒有發現異常。樓道裏的聲控燈有些接觸不良，忽明忽滅。
陳冬快步上樓，打開房門，反鎖，又拉上了所有窗簾。他靠在門上，長長吐出一口氣，冷汗這才後知後覺地浸溼了內衣。
他掏出“自我認知之鏡”。鏡面在燈光下反射着微光，肩膀上的重影依舊存在，但似乎……比之前更靠近他的脖子了。
這不是錯覺。重影的輪廓清晰了一點點。
是因爲今天使用了它的能力？還是因爲接觸了其他玩家和詭異？
陳冬想起藥師的話：鏡子或許能幫你，但過度深入自我認知也可能喚醒不該醒來的東西。
他將鏡子放在床頭櫃上，去沖了個澡。溫熱的水流沖刷着身體，卻沖不走心底的寒意。
那個“清潔工”詭異，能追蹤到“忘川書屋”那樣的中立點附近，說明它的追蹤能力很強，或者……它與自己的聯系比想象中更深。是因爲自己第一個劇本是《鏡中人》，而它似乎也與“倒影”、“水面”相關？
擦幹身體，陳冬坐在書桌前，打開收藏家給的文件袋，開始仔細閱讀那些關於“西式古典恐怖”的資料。
資料雜亂，有關於某中歐古堡“黑石堡”的傳說，提到家族詛咒、鏡中幽靈、夜半歌聲；有關於維多利亞時期某個小鎮的瘟疫和活埋記載；還有幾頁像是從古老日記上撕下來的紙，上面用花體英文寫着支離破碎的句子，提及“地下墓穴的祭祀”、“不該被喚醒的古老存在”、“七重封印”等。
陳冬用手機查詢着資料中提到的地名和關鍵詞，發現有些地方確實存在，但旅遊介紹和傳說與資料中的恐怖版本大相徑庭。這就是“現實映射”嗎？將現實的影子扭曲成恐怖的劇本？
他學習到深夜，直到眼皮沉重。臨睡前，他看了一眼鏡子，鏡中的自己眼神疲憊，肩膀上的重影似乎在……對他眨眼？
陳冬猛地搖頭，關掉台燈，強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診所工作照常。但陳冬的注意力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那些可能成爲“媒介”的反光物。午休時，他接到一個陌生來電，接起後對方卻不說話，只有細微的、仿佛液體滴落的背景音，持續了十幾秒後掛斷。
是騷擾電話？還是……
下午，一位新患者引起了陳冬的注意。那是個年輕男人，自稱頻繁做噩夢，夢見自己在一座巨大的迷宮中奔跑，身後有東西追趕。他描述迷宮牆壁是肉質的，在蠕動，還能聽到心跳聲。
“最近有沒有接觸過什麼特別的東西？或者去過特別的地方？”陳冬例行詢問。
男人眼神閃爍：“沒、沒有……就是普通的噩夢吧醫生。”
陳冬的“自我認知之鏡”在口袋裏毫無反應。但憑借醫生的直覺，他覺得男人在隱瞞什麼。他記下了男人的聯系方式和描述的特征。
傍晚，陳冬提前結束工作，再次前往槐安路77號。
後巷的綠色鐵門關着。陳冬敲了敲，門內傳來收藏家的聲音：“口令。”
陳冬一愣，昨天沒說過口令。
“昨天的燭火顏色。”收藏家提示道。
“幽綠色。”陳冬回答。
門開了。收藏家站在門後，神色如常。“警惕性不錯。進來吧，藥師和鐵匠還沒到，我們先開始一些基礎內容。”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收藏家向陳冬灌輸了許多關於“西式古典恐怖”劇本的常識：常見詛咒載體（肖像畫、家族首飾、舊信件）、可能遇到的詭異類型（幽靈、活屍、詛咒造物）、需要注意的符號（倒五角星、銜尾蛇、某些拉丁文詞組）、以及最重要的——保持“理性”的方法。
“恐懼是詭域的食糧，也是它擊垮你的武器。”收藏家嚴肅地說，“許多詭異本身並不直接殺人，而是通過制造恐懼、幻覺、絕望，讓你自己崩潰或做出錯誤選擇。你是心理醫生，應該比常人更懂得如何調節情緒、識別不合理的思維。利用好這一點。”
陳冬認真地記着筆記。這比他大學時上任何一門課都要專注，因爲知識直接關系到生死。
藥師和鐵匠稍晚些到了，也分享了一些他們的經驗。藥師提到她曾在一個瘟疫主題的劇本中，通過識別草藥和疾病症狀找到了解毒的關鍵；鐵匠則簡單粗暴地展示了他那把符文錘的威力——錘子砸在鐵砧上，發出的聲音居然讓陳冬感到一陣短暫的心悸和安寧感，仿佛能驅散陰霾。
“道具要常使用，熟悉它，建立聯系。”鐵匠悶聲道，“生死關頭，遲疑一秒就是死。”
訓練結束時，收藏家給了陳冬一個小筆記本，裏面是他整理的一些基礎拉丁文詞匯和短句的發音標注，以及幾個簡單的、據說能暫時安撫精神的冥想圖案。
“下次訓練在後天。另外，”收藏家看着陳冬，“你被什麼東西標記了。昨天那個遊蕩詭異，不是偶然路過。它在你身上留下了‘氣息’。”
陳冬心頭一緊：“能清除嗎？”
“我可以試試，但需要代價。”收藏家說，“一份你的血液，以及……你下次劇本獲得的點數，我要抽取百分之十。”
陳冬沉默。血液的代價聽起來有些邪異，但如果不處理，那個“清潔工”可能會一直糾纏，甚至在劇本中引來麻煩。
“血液用來做什麼？”
“制作一個誤導性的‘誘餌’，結合我的道具，將標記轉移或掩蓋。”收藏家坦誠道，“這是相對安全的方法。更直接的方法是找到並消滅那個詭異本體，但以你現在的實力，風險太高。”
陳冬權衡利弊，最終點了點頭。“我同意。”
收藏家取出一個銀質小碗和一枚造型古樸的刺針。陳冬刺破指尖，將幾滴血液滴入碗中。收藏家低聲念誦着什麼，碗中的血液居然像有生命般蠕動起來，形成一個復雜的符號，然後迅速幹涸、變黑，最後化爲灰燼。
與此同時，陳冬感到身上某種無形的、冰冷的附着感消失了。口袋裏的鏡子也停止了微微的震顫。
“暫時解決了。”收藏家收起碗，“但它可能還會通過其他方式找到你。自己小心。”
離開忘川書屋，陳冬感到一絲輕鬆，但更多的是緊迫感。時間一天天過去，距離強制劇本越來越近。
在隨後幾天的訓練和日常工作中，陳冬持續學習、觀察、準備。他發現自己對周圍環境的感知變得敏銳了，尤其是對那些“不對勁”的細節：辦公室裏一盆植物突然枯萎；夜間路燈下影子不自然地拉長；路過水窪時，倒影總慢上半拍……
現實，確實在變得越來越“稀薄”。
一周後的一天深夜，陳冬正在公寓裏練習收藏家教的冥想圖案，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
不是來電，不是短信。是那部“詭域”專用的、接收任務通知的手機！
他拿起手機，屏幕自動亮起，黑色的背景上，血紅色的文字緩緩浮現：
劇本：《黑石堡的回響》
類別：多人合作（生存/探索）
玩家人數：5人
時間流速比：劇本內72小時/現實3小時
任務目標：在霍恩海姆家族的黑石堡內存活至第三個黎明，並找出家族詛咒的根源。
可選任務：解除至少一道詛咒封印。
失敗懲罰：靈魂永錮於古堡陰影。
傳送開始倒計時：23:59:59
提示：古老的仇恨在牆壁間低語，鏡中的倒影渴望鮮活的生命。信任是奢侈的毒藥，真相埋藏在血液與謊言之下。
備注：你聽，鍾聲又響了……
文字下方，是一個不斷減少的倒計時：23小時59分58秒……57秒……
陳冬的心髒重重一跳。強制劇本，提前了！
不是還有一周嗎？難道因爲自己接觸了其他玩家和詭異，產生了變數？
他立刻給收藏家發了緊急信息。幾分鍾後，收藏家回復：
【劇本提前觸發，原因未知。可能是群體性觸發事件，或者你被卷入了其他高波動玩家的影響範圍。《黑石堡的回響》……我查一下記錄。保持冷靜，按計劃準備。一小時後，忘川書屋見，給你緊急補給。】
陳冬放下手機，看着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倒計時。
第二個劇本，來了。
他看向床頭櫃上的“自我認知之鏡”。鏡中的自己，眼神凝重，而肩膀上的那個重影，不知何時，已經將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鏡面泛起微光，一行細小的字跡在邊緣浮現：
認知同步率：7%
能力解鎖：微弱靈視（被動）
新的能力？同步率？這意味着隨着使用或經歷，鏡子會成長？
陳冬握緊鏡子。冰冷的觸感讓他稍微鎮定。
他打開衣櫃，開始挑選合適的衣物——深色、耐磨、便於活動。又將收藏家給的筆記本、急救包、一些高能量食品和一瓶水裝進背包。最後，他將鏡子用軟布包好，貼身放置。
準備完畢，他坐在床邊，看着倒計時一分一秒減少。
窗外的城市夜景依舊璀璨，但陳冬知道，很快，他將再次離開這個看似正常的世界，踏入另一個充滿未知與死亡的領域。
“黑石堡……”他低聲念着這個名字。
鍾聲，仿佛真的在遙遠的意識邊緣，隱隱回響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