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妮跺了跺腳，氣的“哼”了聲轉身就走。
林晚晴沒搭理她。
蘇曼妮的出現像一塊石子，首先在王春蘭心裏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連着幾天，王春蘭對着兒子念叨的話風徹底變了。
“懷瑾啊，你看人家曼妮，見識多廣！說的那些外匯券，聽着就覺得高大上。”
“媽覺得她說的對啊，你這小打小鬧什麼時候是個頭？跟個女工合夥，能有多大出息，人家曼妮家裏在南邊有關系，跟着她幹，那才是正道！”
“我看曼妮那姑娘就挺好，人大方，又漂亮，還對你有意思……”
陸懷瑾每次都是左耳進右耳出，該給林晚晴送布料一次沒少，該討論新樣式一次沒落。
只是眉頭鎖得更緊了些，顯然對母親見風使舵的態度感到厭煩。
這天，蘇曼妮又來了，還拎來一台在這個年代堪稱稀罕物的便攜式收錄機，故意在陸家放着鄧麗君繾綣纏綿的《甜蜜蜜》。
“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
“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開在啦春風裏……”
歌聲透過薄薄的門板，絲絲縷縷地飄進林家。
林向陽聽得入了神，忍不住扒着門縫往外看。
趙秀梅則皺着眉，低聲對林晚晴說：
“這姑娘，也太張揚了。這歌唱得骨頭都要酥了，像什麼樣子。”
林晚晴沒說話，只是手下縫紉的速度更快了。
那靡靡之音像無形的針扎着她的耳膜。
但她強迫自己冷靜，專注於眼前即將完成的新樣品：一件借鑑了旗袍元素，卻又改良得更爲日常的立領盤扣襯衫。
她選用的是陸懷瑾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香雲紗殘料，質地獨特，色澤內斂，與她設計的典雅款式相得益彰。
蘇曼妮顯然也注意到了林晚晴的專注。
她像個視察工作的領導，踱步到林家門前，倚着門框，目光落在林晚晴手中那件初見雛形的襯衫上。
“喲，林姑娘還在忙呢？”
蘇曼妮語氣輕慢，
“這料子…倒是少見。不過你這款式，也太老氣了吧。現在南邊都流行大墊肩、闊腿褲，講究的是氣場！你這種小家碧玉的調調，也就糊弄糊弄沒見過世面的。”
林晚晴手裏捏着一顆精心挑選的玉石扣子，正比對着位置。
她沒有抬頭，淡淡道：
“蘇同志從南邊來，見識廣。不知道南邊的百貨公司裏，有沒有專門針對講究質感、不喜歡盲目跟風的女同志的櫃台？”
蘇曼妮被問得一噎。
她確實見過不少時髦東西，但多是追逐最新潮流的快消品，還真沒特意關注過這種細分市場。
她強自鎮定：“當然有！只是那種櫃台，對設計和品質要求極高，可不是隨便做做就能進去的。”
“要求高是好事。”林晚晴低下頭，繼續穩穩地縫上那顆扣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堅定，“說明有價值。”
蘇曼妮討了個沒趣，冷哼一聲，扭身回了陸家，把收錄機的音量又調高了些。
陸懷瑾晚上回來，看到那件基本完工的襯衫時，眼中毫不掩飾地閃過驚豔。
他仔細查看了盤扣的做工、衣領的弧度。。
“這個很好。”
他難得用了如此直白的肯定，
“我明天就去問問友誼商店或者僑匯櫃台那邊有沒有機會。”
林晚晴心裏一暖，點了點頭。
蘇曼妮弄來一些南方的新潮布料和飾品樣品，直接擺在陸懷瑾面前，侃侃而談所謂的“港風潮流”，試圖證明自己的眼光和資源遠超林晚晴。
“懷瑾，你看看這些！亮片、金屬色！這才是未來的方向！林晚晴做那些，遲早要被淘汰！”蘇曼妮語氣急切。
陸懷瑾看着那些花哨的樣品，眉頭微蹙，只問了一句：
“這些東西，放在咱們這兒的百貨公司，你覺得普通女工會買嗎？成本多少？利潤多少？”
蘇曼妮被他務實的問題問住，支吾着答不上來。
她有的只是模糊的概念和急於求成的浮躁，缺乏對本地市場和消費能力的深入了解。
陸懷瑾沒再說什麼，但疏離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王春蘭看着兒子對兩個姑娘截然不同的態度，再看看林晚晴不聲不響卻實實在在拿出來的漂亮成品，心裏那杆秤，又開始悄悄搖擺。
曼妮是好，說話也中聽，可總覺得飄在天上；晚晴這丫頭悶聲不響，可手底下的活兒是真漂亮，也能幫兒子賺錢……
就在這微妙的僵持中，街道辦突然下發了一個通知：
爲響應改g開放、搞活經濟的號召，街道將在下個月組織一次“便民服務集市”，鼓勵有手藝、有貨源的居民報名擺攤，豐富群衆生活。
通知一出，筒子樓裏議論紛紛。
這對林晚晴和陸懷瑾來說，無疑是一個絕佳的、低成本試水更多客戶反饋的機會。
蘇曼妮的眼睛也亮了。
她看着林晚晴，嘴角勾起一抹挑戰的弧度。
“擺攤？聽着挺有意思的。”
蘇曼妮攏了攏她的卷發，嬌聲說：
“正好讓我帶來的這些南邊新貨，也見見光。讓大家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