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剛泛起一抹魚肚白，沈青青就醒了。
她睜開眼，看了看，炕上另外三個小身子呼吸均勻，睡得正香。
往常這個時辰，她早就被凍醒了，手腳冷得像冰塊。
可今天，身上蓋着的薄被下，一股幹燥的暖意從身下的土炕不斷地滲上來，包裹着全身，舒坦得讓她差點又睡過去。
這是她這個冬天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屋子裏依舊暖融融的。
她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生怕弄出一點聲響吵醒了女兒們。
走到炕灶邊，她輕輕拉開灶門，暗紅色的光暈映亮了她的臉。
灶膛裏，昨晚放進去的幾塊煤炭已經燒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一小塊，顏色稍暗，卻依舊散發熱量。
這煤炭，果真是個好東西！
她從牆角的麻袋裏又拿出一塊，小心地添進灶膛裏。
放在那塊即將燃盡的煤炭旁邊，火苗很快就重新舔了上來，灶膛裏的火焰漸漸變大了。
感受着撲面而來的熱氣，沈青青心裏那份踏實感愈發濃厚。
天色已經亮了起來，窗戶紙透進來的光線讓屋裏的陳設看得更加清晰。
估摸着孩子們快醒了，她站起身，走到灶台邊。
灶上的大鐵鍋裏，溫着半鍋熱水。
她拿出一個缺了個口的粗瓷碗，擦了擦碗沿。
然後走到放着一小包紅糖的地方，打開了油紙包。
一股濃鬱的甜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她用幹淨的木勺，舀了一勺紅糖放進碗裏，又覺得不夠，便又添了小半勺。
然後才將油紙包重新包好，藏回原處。
兌上灶上溫着的熱水，她拿起一根筷子，在碗裏輕輕攪動。
褐色的紅糖在熱水裏慢慢化開，那股清甜的香氣彌漫了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
“嗯……好香啊……”
炕上，三丫的小鼻子最先有了反應。
她在空氣裏嗅了嗅，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
當她看到母親手裏端着的那個碗時，眼睛一下子就黏在了上面。
這股甜絲絲的香氣，把二丫和大丫也從睡夢中喚醒了。
“娘……”
“哇，是糖水！”
大丫最先認了出來，聲音裏滿是驚喜。
三個小腦袋齊刷刷地湊了過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豁口碗。
沈青青笑盈盈的把碗端到炕沿邊:
“慢點兒喝，小心燙着。”
她柔聲叮囑。
三丫第一個湊了過來，她伸出兩只小手，迫不及待地捧住碗，湊到嘴邊，先是伸出小舌頭輕輕舔了一下，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一股濃鬱的甜意瞬間在她的口腔裏炸開。
“娘！甜！好甜啊！”
三丫的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一條縫，小臉上全是滿足和驚喜。
她又喝了一小口，才戀戀不舍地把碗遞給二丫。
“我嚐嚐，我嚐嚐！”
二丫也急了，挨着妹妹，等三丫喝了兩小口，便趕緊接了過來。
她捧着那個粗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根本舍不得放下。
那股甜意順着喉嚨滑進肚子裏，她舒服地嘆了口氣。
最後碗傳到了大丫手裏，她比兩個妹妹要穩重些。
她先是捧着碗仔細地吹了吹，又用嘴唇碰了碰碗沿，確認不燙了，才喝了一大口。
溫熱的甜水滑進胃裏，驅散了清晨最後一絲寒意，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仿佛都舒展開來。
“娘，這紅糖水真好喝。”
大丫抬起頭，眼睛亮閃閃的。
沈青青看着孩子們滿足的笑臉，她端起剩下的小半碗，自己也喝了一口。
久違的甜味在舌尖上漫開，順着喉嚨一路暖到心底。
“以後，娘經常給你們沖紅糖水喝。”
她對女兒們說。
“真的嗎？”
“太好啦！”
三個丫頭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
喝完了紅糖水，身上暖了，肚子裏有了點甜水墊底，幾個孩子身上也添了幾分力氣。
炕上的氣氛再也不是往日的死氣沉沉。
大丫主動跳下炕，幫着沈青青把喝完的碗拿到一邊。
二丫則拉着三丫，不知從哪裏翻出一段舊麻繩，在暖烘烘的炕上玩起了翻花繩。
“你看，變成小橋了！”
“不對不對，是面條！”
姐妹倆咯咯地笑着，清脆的笑聲在小小的土屋裏回蕩。
沈青青看着這熱鬧又溫暖的一幕，心頭前所未有的踏實。
這才是家的樣子！
她拿起牆角的破掃帚，開始打掃屋子。
往日裏，天寒地凍，人連活下去都費勁，哪裏還有心思管屋子幹不幹淨。
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不被餓死凍死，已經是萬幸。
屋子裏總是亂糟糟的，地上積着一層灰，角落裏堆放着各種雜物。
可現在不一樣了。
炕燒暖了，孩子們臉上有了笑模樣，她的心裏也有了盼頭。
她想把這個破土屋收拾得幹淨些，讓孩子們住得舒心一點。
她先是把灶膛邊散落的煤渣和柴灰細細地掃到一起，然後又開始掃炕邊的地面。
“娘，我來幫你！”
大丫看見了，立刻跑過來，伸出小手就要去拿掃帚。
那掃帚比她人還高，她卻抓得緊緊的。
沈青青笑着按住她的手，心裏軟軟的：
“娘來就好，掃帚太沉了，你去陪着妹妹們玩。”
“不，我可以的。”
大丫倔強地搖搖頭，一雙大眼睛認真地看着她。
“娘昨天背煤炭那麼辛苦，肩膀都紅了，我已經長大了，能幫你幹活了。”
小姑娘的話像一股暖流，讓沈青青感到一陣溫暖。
她不再推辭，鬆開了手，只把掃帚往女兒手裏遞了遞，幫她調整好姿勢。
“那好，我們大丫最能幹了。”
她溫聲叮囑道。
“慢點兒掃，別累着自己。”
“嗯！”
大丫用力地點了點頭，學着母親的樣子，弓着小小的身子。
一下一下，格外認真地掃着地上的碎屑和灰塵。
安頓好大丫，沈青青轉身走到牆角。
她彎下腰，吃力地將那半袋煤炭挪到了離炕灶更近的地方，這樣添煤也方便些。
然後她解開袋子，又仔細數了數裏面剩下的煤塊。
袋子裏原本鼓鼓囊囊的煤炭，已經下去了一小部分。
昨晚燒了幾塊，今早又添了一塊……
她心裏默默盤算着。
如果省着點用，這些煤大約能撐上十天，最多不過半個月。
半個月……
可這個冬天才剛過一半，後面還有最冷的日子在等着她們。
這煤炭必須得再弄一些回來，越多越好。
只有把這個牆角堆滿了，她才能真正地不爲嚴寒發愁。
可是，錢呢？
買了這些煤炭和糧食，錢早已經用沒了。
她的視線落在了玩得正開心的女兒們身上。
唉！真希望時間可以過得快一點，她迫切的想快一點去到“門”那邊多掙一點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