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晚晚剛把那支羊脂玉簪收進自己剛得的小匣子裏，還沒來得及爲自己又一次“力挽狂瀾”而沾沾自喜，清風苑外就傳來了一陣壓抑的哭聲。
錢嬤嬤臉色微變，快步走到門口，掀開簾子一角往外瞧了瞧，隨即又趕緊放下，轉身對寧晚晚低聲道：“小姐，是柳姨娘。”
寧晚晚小小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麼快就回來了？
看這動靜，不像旗開得勝，倒像是吃了敗仗。
【不是吧？我連PPT帶策劃案都給到嘴邊了，這還能搞砸？這屆銷售總監的業務能力也太差了吧！】
她心裏瘋狂吐槽，面上卻是一派天真，歪着頭問：“姨娘怎麼哭了呀？”
錢嬤嬤面露難色，嘆了口氣：“怕是在主母那邊……受了委屈。”
果然。
寧晚晚心裏“咯噔”一下。
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柳姨娘這種戰鬥型人格，最擅長的是直來直去的沖鋒陷陣，讓她去跟王氏那種玩“陽春白雪”的文藝女青年打交道，簡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府裏就傳遍了。
柳姨娘去了主母王氏的“聽雪堂”，滿懷激情地提議開善堂，救濟流民。
結果，被王氏一杯溫茶給潑了回來。
“寧家的聲譽，不是靠這些沽名釣譽的俗事堆砌的。”
據說，王氏當時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淡淡地翻着手裏的詩集。
“柳姨娘若是有這份閒心，不如多讀幾本書，修身養性，也免得將一身的銅臭氣，帶到我這聽雪堂來。”
這話，又毒又狠，簡直是把柳姨娘的臉皮剝下來，扔在地上用腳碾。
柳姨娘當場就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發作不得，只能紅着眼圈，狼狽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砸了一套上好的汝窯茶具。
寧晚晚聽着下人們的竊竊私語，氣得差點從軟榻上蹦起來。
【豬隊友！真是豬隊友！】
【一個銷售總監，一個財務總監，連個項目合作都搞不定，公司遲早要完！】
她算是看明白了。
王氏這位嫡母，根本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她只是用清高當武器，用鄙夷當鎧甲。
她享受的，是那種站在道德和品味制高點上，俯視衆生的優越感。
你跟她談錢，談俗事，她覺得你髒。
你讓她去開善堂，她覺得那是自降身份，去跟泥腿子打交道，有辱她“書香門第”的清名。
對付這種人，必須用魔法打敗魔法。
寧晚晚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她蹬蹬蹬地從榻上爬下來，對錢嬤嬤說：“嬤嬤，我想去花園裏看花。”
寧國公府的花園修得極好，一步一景。
寧晚晚熟門熟路，沒往那片開得最豔的牡丹叢去，反而專挑那條通往聽雪堂的幽靜小徑。
遠遠的，她就看見一個穿着月白色長裙的女子，正站在一池殘荷邊，眉間鎖着一抹揮之不去的憂鬱。
正是主母王氏。
【哎喲，還擱這兒傷春悲秋呢。公司都快破產了，財務總監不想着怎麼開源節流，搞點正面形象工程，還有心情在這兒對着一池子破荷葉搞行爲藝術。】
寧晚晚邁着小短腿，假裝沒看見她，自顧自地跑到池邊，學着她的樣子，也背着小手，奶聲奶氣地嘆了口氣。
“唉……”
這一聲嘆息，成功吸引了王氏的注意。
她低下頭，看到這個最近在府中聲名鵲起的小庶女，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她自然也聽說了，丈夫寧修那樁“自請戍邊”的荒唐事，就是因爲這孩子的一句話。
“你這小小年紀，嘆什麼氣？”王氏的聲音清冷，像玉石相擊。
寧晚晚抬起頭，用那雙清澈得不染一絲塵埃的眼睛看着她，滿臉苦惱。
“大母，我昨天聽先生講故事，說有一位菩薩，她走過的地方，腳下會開出蓮花。一定很美吧？”
王氏一愣，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神色稍緩：“是，那叫步步生蓮，是佛家的大慈悲，大境界。”
“那……”寧晚晚的小手指向那池枯敗的荷葉，“這些花都謝了，不好看了。菩薩會喜歡嗎？”
王氏聞言，眼中的憂愁更深了。
“花開花謝，本是自然之理，再美的東西，終有凋零的一天。”
【來了來了！文藝女青年的標準傷感台詞！】
寧晚晚內心瘋狂吐槽，嘴上卻說出了最能擊中對方靈魂的話。
“可是，我聽先生說，有一種花，永遠都不會謝。”
她仰着小臉，眼神裏充滿了向往和天真。
“哦？”王氏來了興趣，“什麼花？”
寧晚晚一字一頓，聲音清脆又響亮。
“是人臉上，笑出來的花呀！”
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拉住王氏的衣角，用充滿幻想的語氣說。
“大母，你想想看，如果……如果城外那些快要餓死的小孩子，因爲你給的一碗粥，忽然就笑了。那他們的笑臉，是不是比花園裏所有的牡丹、芍藥都好看？”
“那些被人誇贊的詩詞歌賦，寫得再美，能讓一個快死的人活過來嗎？那些名貴的畫，畫得再好，能讓一個絕望的人，眼裏重新有光嗎？”
“可是大母可以！”
“大母只要伸出手，就能開出這世上最美的、永遠不會凋謝的花。那不是步步生蓮，是‘念念生花’！是真正的、活着的菩薩才有的風雅！”
“念念生花……”
王氏喃喃地重復着這四個字，整個人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
她一向引以爲傲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在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顏色。
她一直鄙夷的、柳姨娘提議的那些“俗事”，在寧晚晚的口中，卻被描繪成了一種極致的、超越了所有藝術形式的美和風雅。
這不是沽名釣譽。
這是在創造一種獨一無二的、有生命的美。
這才是真正的，大美！
【搞定！這叫精準營銷！對文藝青年，你不能談錢，要談美學，談意境！什麼叫活菩薩？就是最高級的行爲藝術家！】
王氏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她那雙總是清冷如古井的眸子裏，第一次燃起了炙熱的、堪稱狂熱的火焰。
她猛地轉身，快步往聽雪堂走去，裙擺在空中劃出一個凌厲的弧度。
“來人！”她的聲音不再慵懶，而是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決斷，“去，把賬房的鑰匙取來！再派人去城外最好的地段，給我買下一座三進的院子！”
“還有，去請京城最好的繡娘，我要定制一批衣裳，給那些孩子穿。料子要最好的，上面要繡上青蓮，代表清淨高潔！”
“善堂的名字，就叫……就叫‘一念堂’！”
看着王氏那仿佛打了雞血一樣的背影，寧晚晚悄悄鬆了口氣。
【叮——】
【檢測到宿主成功調解後宅矛盾，並引導關鍵人物“王氏”建立“一念堂”，極大提升了寧國公府的正面公衆形象。】
【家族歷史評價已更新。】
【當前評價：亦正亦邪的權臣（聲望值-300）。（上一等級：跋扈權臣，聲望值-500）】
【評語：其家風詭譎，難以捉摸。一面跋扈朝堂，一面又心懷悲憫。其行如霧裏看花，愈發令人忌憚。】
【恭喜宿主完成支線任務“後宅風雲”，獎勵發放：情緒空間“祥瑞之氣”+20，儲物功能已開啓。】
【特別獎勵：開啓“家族向心力”模塊。當前向心力：5/100。】
寧晚晚還沒來得及研究這“向心力”是個什麼玩意兒，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她一回頭，就看到了自家那位不知何時又摸過來的奸臣祖父。
寧威負手站在不遠處的一棵鬆樹下，神情復雜地看着她。
寧晚晚立刻換上乖巧的表情，邁着小短腿跑過去，抱住他的大腿。
“爺爺！”
寧威低頭，看着懷裏這個小小的、軟軟的孫女，內心五味雜陳。
他剛才，又一次全程“聽”完了。
聽着她把一個刁鑽惡毒的宅鬥，硬生生扭轉成了一場關於“美學”和“風雅”的辯論。
聽着她用最天真的話，給一個清高的女人，畫了一張大到無邊無際的餅。
他活了六十多年，縱橫朝堂，自詡看透人心。
可今天，他再一次被自己這個四歲的孫女，上了一課。
他忽然覺得，寧家這艘破船，或許……真的還有救。
他彎下腰，用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有些笨拙地將寧晚晚抱了起來。
“晚晚，”他沉聲問，聲音裏帶着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鄭重，“你覺得，你那些哥哥們……如何？”
寧晚晚心裏“咯噔”一下。
考題又來了！
這次的考題，還是個送命題！
她那些哥哥們，有一個算一個，全是京城聞名的紈絝子弟，鬥雞走狗，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這要她怎麼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