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筋在掌心壓出一道白痕，沒有破皮，沒有凹陷。林燼的手像一塊被低溫淬火的合金板，表層皮膚呈現出輕微的灰白色，邊緣泛着蠟質光澤。他盯着指尖——那裏開始發麻，像是有細針從神經末梢倒刺進去。
他鬆開能力。
皮膚恢復原色，但指腹仍殘留着一層薄繭般的硬殼，摩擦時發出沙沙聲。他抬起手腕，看了眼用記號筆寫下的時間：1分17秒。剛好觸到臨界點。
“單一部位維持上限，確認。”他低聲說，聲音幹得像砂紙刮過鐵皮。
房間裏沒有燈，只有窗外透進來的灰霧微光，映在牆上的裂紋像一張緩慢呼吸的網。他把鋼筋扔到角落，和其他幾根堆放在一起。這些都是從廢墟裏撿的，長短不一，但都經過測試：能承受硬化掌擊而不彎折的，才留。
他打開背包，取出美工刀，撕開膠帶，用布條將它綁在左臂內側。刀刃朝外，彈簧扣固定。動作熟練，仿佛做過千百遍。事實上，在前世的第七十三次測試中，他就是靠這個動作活下來的——當時監管員以爲他已經失去反抗能力。
遠處傳來一聲尖叫。
短促，撕裂空氣，隨即被某種黏膩的爬行聲吞沒。林燼沒動。他知道那是什麼：三只“節肢型異形”，代號未登記，外形類似放大版蜈蚣，體節間分泌弱酸性黏液，移動時會在地面留下腐蝕軌跡。它們不具備主動攻擊性，但會對震動和體溫產生趨近反應。
他曾在守閾局的檔案裏見過這類記錄：編號S-3至S-5，出現在東區廢棄醫院地下通道，活動半徑87米，無智能行爲模式。通常不會集群行動，這次是例外。
又一聲呼救響起，這次更近，帶着哭腔：“有人嗎！求你們了！”
林燼閉上眼。
他不需要去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一群幸存者誤入舊城區，發現物資點後試圖搬運，觸發了異形的環境反饋機制。現在他們被困在某個高台或屋頂，下方是不斷攀爬的節肢陰影。
他本可以繞開。
但他需要那個戰術背包。濾毒面具、止血凝膠、兩支腎上腺素注射劑——這些東西在接下來三天內會決定他能否進入西段管網區。而那裏，藏着一台還能運行的局部氣象終端，能讓他驗證“灰霧頻率周期”的假設。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掀開半塊碎玻璃。
外面是一片靜默的廢墟。路燈歪斜，電線垂落如藤蔓，地面積水泛着油膜光澤。三只異形正圍在一棟便利店門口的金屬遮陽棚上，其中一只已爬上棚頂，復眼對準上方空調外機——那裏蹲着四個人，最前面的男人懷裏抱着一個鼓脹的黑色背包。
林燼退後兩步，抓起一塊混凝土殘塊，估算重量、風速、拋物線角度。他沒用感知強化，那是保留項，不到關鍵時刻不能調用。他靠的是肌肉記憶——前世三百二十七小時的投擲訓練數據，刻在小腦回路裏。
石頭飛出，落在異形左側十米處，砸碎一輛廢棄自行車。
“咔。”
清脆的斷裂聲。
最近的一只異形立刻轉向，節肢翻轉，滑向聲源。第二只稍作停頓，也跟着移動。第三只仍在攀爬。
林燼已經下樓，貼着牆根推進。他選擇的角度讓自己的體溫與牆體接近，心跳壓到每分鍾42次。這是他在焚化爐前學會的第一課：**別讓系統注意到你。**
他繞到側面一棟倒塌的報亭後，再次拾石。這次目標明確。
石塊精準擊中第三只異形的尾節。
它猛地抽搐，節肢失控，從遮陽棚邊緣滑落。其他兩只聞聲回頭，短暫對峙後，集體轉向新威脅。
林燼轉身就跑。
不是逃離，而是引誘。
他在巷道間穿行，故意制造腳步聲和牆體碰撞。三只異形迅速集結，以“V”字形追擊。它們的速度不快，但耐力極強，能持續追蹤八小時以上。
直到他進入一條死胡同。
盡頭是堵水泥牆，高四米，頂部插滿碎玻璃。他停下，轉身。
異形逼近。
第一只撲來時，他側身閃避，同時右掌覆蓋“表層硬化”，迎面拍向其頭部復眼。掌緣切入甲殼，發出“噗”的悶響。黏液噴濺，異形翻滾後退，暫時失能。
第二只從側面突襲，他躍起蹬牆借力，左臂甩出，美工刀劃過空中，削斷兩根節肢。黑漿噴涌，落地即冒白煙。
第三只最謹慎，停在五米外，觸須擺動，似乎在重新評估目標。
林燼喘息，掌心灼痛。硬化狀態超過一分鍾，細胞代謝紊亂，毛細血管開始滲血。他解除能力，右手食指裂開一道細縫，血珠緩緩滲出。
三只異形並未退散。
它們圍成三角，緩慢逼近。
他知道問題在哪。
這不是單純的驅趕任務。規則變了。
在他參與擊殺的瞬間，某種機制已被激活。神經系統深處，一段沉寂的數據鏈開始閃爍——【共同擊殺條件滿足，可啓動能力采樣協議】。
他能感覺到那個“接口”正在打開，像一根冰冷的探針伸向脊髓末端。
只要他願意，就能復制其中任意一只異形的能力。
選項浮現：
- **高速再生**（來源：第一只異形）
特性：受損組織可在17秒內完成修復
代價：每次再生伴隨神經元逆向放電，長期使用導致短期記憶模糊、認知退化
- **酸液噴射**（來源：第二只）
攻擊距離2.3米，pH值1.2，可持續噴射三次/小時
副作用：胃部腺體異化，需每日攝入鈣質補充劑，否則自體腐蝕
- **震動感知**（來源：第三只）
可偵測0.5赫茲以上地面振動，有效範圍12米
負載較低，生理排斥率僅11%
他掃了一眼背包男的方向。
那人還在原地，沒動。其他三人已爬下空調外機，正準備沖過來搶奪戰利品。
林燼收回視線。
他抬起右手，指尖輕觸眉心。
“采樣目標：震動感知。”
系統提示無聲浮現：【目標能力鎖定。是否啓動采樣？】
他搖頭。
取消。
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采樣必須在瀕死或極度恐懼狀態下完成，否則無法建立神經同步。強行加載會導致數據錯位，輕則癲癇，重則腦死亡。
而眼前這三只異形，威脅等級不夠。
他需要一場真正的危機。
於是他做了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
他解下背包，扔在地上，然後轉身，推開旁邊一扇鏽蝕的防火門，走了進去。
身後傳來爭搶聲、咒罵聲、異形被圍攻的嘶鳴。
他沒回頭。
十分鍾後，他站在另一條街口，看着那群人背着戰術包狂奔而過，臉上寫滿劫後餘生的興奮。其中一人手裏還拎着那只被挖掉復眼的異形殘軀，像戰利品。
林燼靜靜看着他們遠去。
他知道他們會死。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因爲他們相信自己變強了。
而真相是：他們剛剛殺死了唯一能感知地面震動的存在。接下來進入地鐵隧道時，不會察覺腳下三十米處，正有一只“共振型異形”在緩慢蘇醒。
他摸出手腕上的簡易記錄儀，按下一鍵錄音：
“能力獲取邏輯修正第一條：**不是所有擊殺都帶來進化。有些勝利，是慢性自殺。**”
錄音結束，他將設備塞回口袋。
左手突然一陣刺痛。
低頭看去，指尖皮膚正變得半透明，像玻璃化凍。觸碰牆壁時，手指穿透磚面延遲了0.3秒才收回。
異形殘留反應開始了。
他早有預料。前世看過太多案例：第一次能力接觸後72小時內，必出現初級異化特征。多數人以爲是副作用，其實這是身體在“校準模板”。
他從背包取出一支藥劑，標籤模糊，只寫着“T-7抑制劑 Batch X”。針頭扎進頸側動脈，推到底。
一股寒意順血管擴散。
透明化停止。
他靠在牆上，閉眼。
這時，腦海裏閃過一個畫面——
白色的房間，金屬床，注射器推進，液體呈灰藍色。
一個男人站在監控屏前，穿着守閾局指揮官制服，手按在“焚化啓動”按鈕上。
他說：“T-7數據枯竭，執行銷毀。”
畫面消失。
林燼睜開眼。
街上空無一人。
他站直身體，拍掉肩上的灰塵，繼續向前走。
前方三百米，是守閾局臨時設立的篩查點。裝甲車、檢測艙、紅外掃描陣列。陳岩帶隊，親自坐鎮。
他知道，流程又要開始了。
但他不會再按他們的劇本走了。
這一次，他是觀測者。
不是樣本。
他調整了一下綁在小臂的美工刀位置，確保它不會在搜查時暴露。
然後，朝着篩查點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