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加重力道,黛筆在眉梢劃出鋒利的弧度,“畢竟被一個敗壞門風的妹妹連累,任誰都不會好受。”
花廳裏重新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沈衍卻已經走到了侯府後園。
他摸着玉佩上雕刻的並蒂蓮,想起沈螢被送走那天,攥着他衣角哭得渾身發抖:“哥哥,我真的沒有逾矩......”
風卷着落葉掠過他腳邊,遠處傳來李氏尖利的笑聲。
沈衍握緊玉佩,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他把偷藏的桂花糕分給沈螢時,她眼睛亮晶晶的模樣。
那時她多小啊,還夠不着他的肩膀,在侯府裏整天忍飢挨餓,卻敢舉着木劍擋在他身前,沖欺負他的小廝大喊:“不許欺負我哥哥!”
月光爬上牆頭時,沈衍終於轉身往書房走去。
袖口滑落的瞬間,露出腕間淡青色的疤。
那是沈螢被擄走前,死死攥住他留下的。
開春時節,太後舉辦了春日宴。
沈螢也被邀請在列。
但沈螢看了一圈,發現沒什麼人參加,還有人偷偷議論謝胤卿的皇位來得不正當。
說他殺父弑兄不道德,剛登上皇位就窮兵黷武,難怪失民心,朝中大臣大部分都不支持他,自然不願意來參加太後舉辦的宴會。
至於這個太後,曾經只是一介小宮女,被先帝寵幸後才生下謝胤卿,本是沒資格當太後的,只因先皇後反對謝胤卿登基,謝胤卿把她也殺了,把自己的母妃立爲太後。
正因爲他如此殘暴,大臣們紛紛彈劾他。
沈螢心想,難怪他每次批奏折都會皺眉,心情很不好的樣子,只是他從不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春日宴設在御花園,沈螢站在漢白玉階下,看着亭台間稀稀落落的人影。
風掠過滿樹新桃,將廊下竊竊私語卷到她耳邊。
“聽說陛下爲平西境戰事,連征三月賦稅……”
“可不是?先帝嫡子明明還在世,他卻……”
沈螢攥緊裙擺。
謝胤卿批改奏折時眉間的褶皺突然在腦海浮現,他總愛將她攏在膝頭,指尖撫過她發頂說“這些事你不必操心”。
可案頭如山的彈劾奏章,還有他深夜獨自飲酒的背影,分明藏着數不清的煩心事。
“她是誰啊?”
“陛下從南國帶回來的美人,聽說要立爲皇後呢!”
沈螢抬眼,見花廊下聚着幾個貴女,鬢邊珠翠隨着交頭接耳輕輕晃動。
爲首的紅衣女子嗤笑一聲:“讓南國女子當北國皇後?大臣們怕不是要把金鑾殿掀了!”
“皇後本該是我們姜大小姐!”另一個聲音響起,“太後最疼她了。”
話音未落,沈螢聽見環佩叮當。
太後牽着姜霜白款步走來,姜霜白鵝黃襦裙上繡着並蒂蓮,低垂的眉眼比春日海棠還要嬌怯。
“霜霜,”太後笑意盈盈,“可有婚配?”
姜霜白咬着唇搖頭,發間玉簪垂落的流蘇輕輕搖晃:“未曾。”
“那你看皇帝如何?”
周圍貴女們突然安靜下來。
沈螢看着姜霜白臉頰泛起紅暈,聲如蚊蚋:“陛下人中龍鳳……”
太後笑得眼角堆起細紋,餘光瞥見沈螢時,笑意卻驟然淡了。
她轉回身,親昵地捏了捏姜霜白的手:“改日讓皇帝帶你去馬場騎馬,他最擅長……”
沈螢後退半步,裙擺掃過石階的青苔。
她望着滿園春色,突然覺得連呼吸都有些窒息。
身後傳來細碎腳步聲,還沒來得及回頭,熟悉的龍涎香已將她裹住。